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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沅看了看吴峻寄,然后又看了看杨一,端着小茶盅轻轻缀上一口。这个越州文化圈子的前辈并没有明确发表意见,而是转向身边几个人:“你们说呢,是等下次小杨把稿子带过来了咱们细细地品,还是让小吴先给我们来上一段,听听能被季老肯定的文章,到底
妙在什么地方?”
杨一心忖这叫什么事啊,各位你们也太能自作主张了吧!
一圈人都不做声了,唯独那个铁实,来起看相当爱和吴峻寄唱对台戏,听了这话就摆摆手:“既然没带过来,那就下一次吧!有些东西光用耳朵听有什么用?念出来的总是感觉不对,而且老吴的那个嗓子调调,我也听不惯,他还是少张嘴为妙。”
吴峻寄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对铁实笑了笑也不反驳。两相比较,后者在气度上似乎很是落了下风,但让杨一奇怪的是,在场这些人来起来明明是不也一伙人,最多只能说是都在作协那个圈子里面混饭吃,却无人对铁实这种咄咄
人表示反感。这种现象,难道只是单纯的文人性格作祟,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另一个不明身份的老铁也不说话,而宁远似乎是不想杨一太过尴尬,就主动对吴峻寄点点头:“那吴老师就来一段吧,被你念叨了那么久,说这部小说真是好真是好,今天要是见不到庐山真面目,我还真的是食不甘味了。怕就算是回了家,多半也睡不好的。”
然后又对杨一点点头,给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人个这倒真是文如其名,人亦如其名了。按常理而言,在座的哪怕不能被称之为大家,可也是在格子纸上度过了悠悠岁月的人,谁没有把自己的文章变成铅字出版过?谁的内心又会没有几分自许?这种圈子内的聚会上,能让他们真诚接受你,那就必须要拿出真才实学。
季老弟子的名头虽然唬人,可那最多就是引人侧目,离折服可是差了太远。
所以其他人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敷衍,但这宁远却并不在乎杨一的年纪,而是主动站出来帮着他解了围。
要是在座众人没有一个对杨一的小说表示兴趣,那岂不是让人难堪——即便杨一自己并不在乎那样的情况出现。
吴峻寄先前见没人搭话,面子上也略有几分尴尬,现在宁远这么一发话,不啻于想要瞌睡就有人递上来枕头,心里面对他的感激,简直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当然,宁远并道知不,哪怕是他不来出头帮人垫台阶,后者依旧是会恬着脸把文章念出来。吴峻寄这么做,自然有其的谋划,只是没料到宁远会这么给面子罢了。
“那行,既然吴老师发话了,怎么也要来上一段。”吴峻寄似乎很高兴,能有人和他一样“欣赏推崇”杨一的作品,就兴致高昂地清了清嗓子:“那我就给大家来上一段了…”
杨一再次觉察到了某些东西,人个这在听了宁远的附和后,眼神里终究还是
出一丝大事成矣的得意。这种来起看很是莫名其妙的神色,让重生男心中若有所感,似乎某些一直萦绕在身边却又不能准确把握住的针对,正慢慢想自己靠近了过来。
需不需要阻止吴峻寄?如果杨一现在站出来,以作者身份表示意愿不作品被公开讨论,想来这些人也没心情坚持。可他又有些犹豫,如果这人真是有所图谋的,那么这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下一次不成还有下下一次,哪里有千
防贼的道理?
而且从杨一对吴峻寄的综合印象来说,他也不太相信人个这确然是在谋划些什么东西。吴此刻的做法,固然有些怪怪的,但未必不是对小说喜欢到了极致的表现。少年并非是对自己的写作和改编水平有信心,而是相信龚古尔评委们的眼光,还有读者们的一致选择。
吴峻寄一开始念起杨一小说中的段落时,茶桌上众人虽然只有宁远表现出了企盼已久的样子,可其他人也只是表面矜持,实则却都竖起了耳朵的。
但是在听完了大约四五百字之后,就都不约而同
出了疑惑。
还有…怀疑和不以为然。
不是因为文章太好,而是吴峻寄所节选的段落,实在是过于
妙。
全文从头到尾,多得是精彩的描写和引发人共鸣与深思的地方,可吴峻寄这不选那不选,偏偏选取了在杨一看来最为无聊的段落。
绝对不是小说中可有可无的文字,但凡是这样的文字,杨一统统都删减掉了,或者说原作者还有译者,
就没让那种可有可无的文字出现在这部小说中。杨一所认为的无聊,是全文看来相对平淡,却又法办没割舍的过渡
文字。
这是什么水平?你说的让人印象深刻的段落,就是这些?
杨一到现在为止,也没认为吴峻寄是真的包藏祸心。如果上个周末在季棠郸那里,但凡老人多
代几句,现在的杨一肯定就会警惕心大作,而不是就这么一直疑惑不解着。
但是在旁人看来,被吴峻寄吹得天上罕有地下无双的所谓“绝妙好文”实则也不过尔尔。如果不是季老的名头搁在这里,怕也就是普通作者的水平。当然,再考虑到杨一的年纪,倒也勉强算是不凡了,但离他们的预想,无疑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再考虑到吴峻寄往常的为人,也是作协圈子里面颇有些为人诟病的“喜钻营”“好空谈”一桌人脸上就显出些明悟的神色。
多半啊,是因为这厮知道杨一是季老弟子,所以说话自然带了三分夸张,自作主张想要讨好老爷子。至于作假或者欺瞒大家,这种随随便便就能揭穿的事情,量他还没那胆子。
以浦沅为首,茶桌上铁实,另外一个老铁,宁远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对文章都不予评价。想来是预先的期望值,和此刻的实际情况反差过于巨大,也就都不好说些什么了。事实上要是随便哪个小孩子写出这种文章,也都是足以收获赞誉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吴峻寄在介绍宣扬这部小说候时的,一开始就大肆吹捧。后来众人又被季老弟子的名头唬了一下,出于对老爷子眼光的信任,心中的好奇和期待也就愈发不可收拾,顺理成章地就有了先入为主的观点。
这小说,一定是让人读起来就
罢不能的文章,一定是在第一时间就能扣人心弦的文章。
但是现在自己听的这些东西,都是什么?
几个人又都不做声,本来点评后辈的作品,在圈子里面也是常事。七八年前候时的,每天道知不有多少文学青年,会带着自己的文稿如同朝圣般去作协大院,逮到人个一就叫老师。在座的这一票人马,也都是被人“抓过壮丁”当成菩萨拜过的。
但是眼前这个小家伙身份特别啊,他是季老弟子。虽然对于季老么什为为收下这么一个小徒弟,几个人心中大有疑惑,但吴峻寄肯定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面撒谎的。
越州地面上搞文学的人,敢打着季棠郸老爷子名号招摇撞骗的家伙,怕是还没生出来。
这时候,又是那个“老铁”开口打断了吴峻寄:“老吴,再来点儿精彩的啊,你给我们念叨了一个礼拜说是这小说怎么怎么好,可我看这…”剩下的话他就不说了,而是大有深意地瞄了杨一两眼。
吴峻寄像是才发现众人的神色一样,下面的章节已经到了嗓子眼上,却被生生咽了下去。一边很是不解地呐呐道:“嗯?你们觉得这文章不好吗?不会啊,我当时第一眼看到这小说候时的,觉得还是很惊
的…呃,那这样吧,我再换一段精彩的。”
然后不顾其他人的表情,又开始了他人个一的文章选读,看那样子,倒很是沉醉在小说的世界里。
杨一现在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这厮是个高端黑吧?要不就一定是无脑粉!看上去对这部小说无比的推崇,但听听这都选摘的什么段子?
不过他现在并不准备站出来,把这部小说中真正让人拍案,让人三叹而仍觉意犹未尽的文字展示一番。并非是因为他身为作者的身份,所以要在前辈面前恭敬谦虚。
规矩这些东西,对杨一并没有太大的束缚力。
虽然他不会变成姜喃那种深度叛逆,可对于某些只算是约定俗成,而并不具有正面意义的条条框框,他也是不屑于遵守的。
唯一促使他这么做的原因,是杨一对吴峻寄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了一种冷眼旁观笑而不语的冲动。
表面上对这本小说推崇已极,但是现在耍的这些小把戏,却深刻暴
了他刻意隐藏起来的心思。
浦沅的脸色已经渐渐不虞起来,但毕竟修养不错,就耐心等到吴峻寄把这一段节选念完,才叩了叩桌面:“小杨同学能有这份文字功底,算是同龄人里面的佼佼者了。”
搞文学工作的人,说话候时的,要么就是带着些天真直
,毫不绕弯子;要么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里面却蕴含深意。
浦沅无疑就是后者,道知要季棠郸教出来的弟子,又有哪一个不是人中英才?早年那些年纪大些的,朴素外衣之下也都是其质如玉,现在都是作协、文联,还有某些高校里的领导人。再后来的几批学生,能拜在他门下,固然少不了人情关照,可也本质上优。
现在这个看似年纪尚幼,就有如此老练的文笔,看上去很是不凡!但和浦沅所接触过的那些季棠郸的学生比起来,还是落了下成。
和同龄人比起来是佼佼者,可不是说他就同意了吴峻寄先前的介绍——杨一是个少年写作天才。
坐在杨一身边的宁远,还相当恳切地对杨一低语:“小杨,你这个文章在同龄人里面绝对是头一号,哪怕是在我们作协这么多人里面比较,也很不错了。但是吴老师开始说的那么好…”毕竟是从没说过他人不是的宽厚者,宁远这会儿就在考虑,要怎么说,才能既不伤害这个小家伙的自尊,又能让他听进去自己的劝慰。
杨一这会儿是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很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自己上次带到季棠郸家里,让吴峻寄看过的三万多字,放在显微镜底下,也只能找出两处过渡
的部分。
也就是这两部分,承上启下,虽然欠缺了几分打动人心的力量,但又是连接上下的转折点。
吴峻寄前面的不挑,后面的不选,却正好找准了这两块儿,显然就是刻意为之。
试问就算是石头记,这部在世界范围被公认,作者如果尚在世间就一定可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也不免有行文的低谷。
传统写作上,所谓的文似看山不喜平,几乎就是九分真理。这吴峻寄选的是偏偏就是荒凉的山脊,杨一只能无话可说。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重生男有些明白了,么什为季棠郸会对此人是那样的态度。
绝非是厌恶他不识文章好歹,以老爷子的气量,别人看不出他文章的妙处,他是懒得计较的。可见季老讨厌这人,还是有着其他的原因。
不过宁远是一番好意,而且杨一对这人也是颇为喜欢的,听到他开解自己,就很乖巧地点点头一言不发。
另一边的铁实,根本就是不言不语,此人从头到尾都在针对吴峻寄,这会儿也是懒得发表意见。
杨一就不明白了,看情况,吴峻寄大抵也应该清楚这人对他的排斥,可这次由他牵头的聚会,还是通过第三方的关系辗转叫来了他!
这个举动背后,是不是也包含了某种更深的用意?
“不是不是,这才不到千字,你们就能评价一部长篇小说的优劣啊?几位老师是不是都有些武断了?”吴峻寄还在急急分辨,脸上都是不平之
。
杨一愈发觉得这事情有意思了。
一部长篇小说,当然不能只看千多字就决定整本书的质量。
可是吴峻寄都已经再三言明,要给大家来几段精彩的,可事实却并非他所说的那样精彩,那样引人入胜。
那么既然你认为精彩的部分,都是不过如此,那其他剩下的岂不是就要味如嚼蜡?
所以听到吴峻寄的分辨,桌子上一圈人都是哭笑不得,纷纷摇起了头。
这就算是明白无误地表明了态度——这书,这季老的弟子,似乎也就是那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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