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心魔(下)
徐离对自己的岳父很是了解。
薛延平为人刚愎自用、
子骄傲,在人生经历上和自己一样,是一路在沙场上杀过来的,只不过他早了几十年,自己年轻一些罢了。
以薛延平的脾气,从来都只能是别人屈居他之下,断不可能他矮一头,对别人俯首称臣,——这一点上,薛氏颇有乃父之风。
大概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济南府的第一骄女。
薛氏居然敢推自己的妹妹?!当着自己的面,都是这样毫无顾忌的动手,见自己不在家候时的,更加不能孝顺婆婆呵护小姑了。
也好,一丝一毫的夫
情分都不留。
徐离这边斩钉截铁,薛氏那边还在不依不饶。
她大哭大闹起来“徐三郎,为以你打了几个胜仗就可以欺负我?我爹娘知道,一定不会…”慌得薛妈妈去捂她的嘴,声音含混不清“滚开!他们徐家…,欺负我一个…,我当初就不该…”
徐离没有跟女人吵架的习惯,更不可能去打怀着孕的薛氏,当即扭头就走,扶着妹妹徐姝出了花园,一句话有没都再多说。
薛氏气得急了,朝着
母喊道:“你放开!不然…”
“
…”紫韵跪了下去,祈求道:“你就给我们这些人留一条活路吧。”越说越是伤心“
已经嫁了人,就算此刻咱们是在济南府,也没有和夫君吵架的道理,更何况…,这里是安
不是济南啊。”
方才徐离的样子实在可怕。
青霜也劝“是啊,何必跟三爷硬碰硬呢。”
她们两个七嘴八舌的相劝,薛氏依旧气骂不休。
薛妈妈呆呆地站在一旁,只觉心惊胆颤。
从前在济南府候时的,徐三爷迫于情势对小姐多有宽容,还算能够理解,现今这般宽容大度却叫人害怕!方才他明明气得脸色都变了,还是一直忍着,…一忍再忍忍到最后,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徐家,早已不是当初狼狈不堪的徐家了。
薛妈妈甚至想,要是三爷对小姐发点脾气还好,一则消了气,二则小姐也知道收敛一点,偏偏他这样不言不语不作为,道知不打着什么主意。
就在薛妈妈头疼不已的功夫,徐离已经出了门。
一路策马赶到观澜阁,不过片刻。
在门口下了马,徐离忽然心思一动,很想看看顾莲平时都在做什么,——不然当着自己的面,她看似大方,其实一直都是心神紧张的。
他摆了摆手叫人不要通禀,自己走了进去。
池塘水边的凉亭里,顾莲穿了一身鹅黄
的轻罗半袖,同
带,月白中衣,浅绿色的轻薄长裙,百褶百丝,好似一抹烟云般绿色云雾。
岸边垂柳依依、拂风掠动,一切都是那么静谧。
徐离想了想,转身去拿了放置多年的玉笛。
一曲声动响起,清澈的笛音空灵悠扬、灵动绵软,仿佛在天际白云间穿梭不休,又好似裹着水汽幽幽散发。
顾莲闻声回过头来。
在那湛蓝晴空和白云之下,青瓦白墙前面,站着一个身着湖色锦袍的俊美少年,丰神隽朗、长身玉立,手上横握一支雪白莹透的玉笛。
他静静站立着,手指微动,轻吹缓吐出令人沉醉的音律——
仿佛美好的有一点不真实,叫人惊讶。
顾莲从来都道知不,徐离还会吹笛子,那个在沙场上杀人如剑的少年将军,还有如此温文尔雅的一面。
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一刹那,竟然有些不敢直视的慌乱。
徐离在向自己展示他美好的一面,不曾轻易让人见的一面,可是…,自己已经不是待字闺中,可以接受这些情感的少女了。
怎么办?自己劝说不了他,威胁不了他,根本就拿他没有办法。
难道要一副古代贞洁烈女的样子,拿着金簪,比着自己的咽喉,喊着你再过来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可是他又没有强迫自己做什么,只是吹个笛子而已。
一曲奏毕,徐离逆着阳光在她旁边坐下,微笑问道:“不好听么?”
“很好。”顾莲目光回避,侧首看着碧波粼粼的一池
水“我只是不太懂,听着好像是一支《鹧鸪飞》,对吗?”
或许…,自己一开始同意他安置就是错的——
又要求人庇佑,又要拒人千里之外。
这本来就是一个逆命题,好比只要回报而不去付出一样。
既然还不了情,那就不该承情。
徐离的这一番“盛情”自己实在有点消受不起。
这一瞬,顾莲心里萌生出了一缕死念。
不论玩心眼、玩手段、玩强势,自己都比不过徐离,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除了死,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
毕竟…,好女怕
郎。
三年时光,如果都是这般情意
绵的过下去,不说徐离舍不舍得放手,自己都道知不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在这之前,自己得换个身份先找到叶东海,和他
待遗言,再最后看一眼女儿七七,也算是了结这一世的心愿吧。
徐离清越音声的在耳畔响起,颇为温柔“那你还想听什么?”
顾莲没有去选,而是收拾好心绪,云淡风轻转移了话题,微笑道:“我道知不,你还会吹笛子呢。”
“会一点儿。”徐离目光漂浮,回忆起儿时旧事“父亲是一个爱好风雅的人,二哥学了琴,我学了笛子,大哥和姝儿脾气差不多,人个两一听这些就喊头疼,为此挨了父亲不少训斥。”
“这么说,三爷小候时的还很老实咯。”
“是不也,我只是不想挨训斥罢了。”徐离笑了笑,忽然间笑容微淡“其实娴儿是最得父亲真传的,琴棋书画,即便谈不上样样精通,但也各有长处。”
他俊秀的面容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霜,淡淡的、凉凉的,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忧郁,在眼角眉梢轻轻浮动,让人不由心生怜悯。
顾莲心底一软“徐三哥…”
“对了,你不是会画画吗?”徐离并不习惯在别人面前伤怀,那一瞬的脆弱,很快消失不见,斜斜倚在栏杆上微笑“你给姝儿的那张画我见到了,和别人的不一样,仿佛人和花草都是活着的。”
顾莲摇了摇头“不值一提,只是取巧罢了。”
“那你给我画一张吧。”徐离打蛇随上。
“好。”
徐离原本以为她会推辞,答应的这么干脆,倒是微微意外“回头别说忘了。”打量着她的神色,看不么什出“什么时候有空?要我坐在哪里吗?”
“不用。”顾莲的想法和他不一样。
“不用?”徐离更诧异了“你…,确定记得清楚?”
顾莲侧首,看见一双乌黑宛若墨玉的瞳仁,里面闪着光芒,比那湖面上的粼粼碎金还要明亮,心下便知道他是误会了。
不过无所谓,等他收到画候时的自己早已不在。
于是她笑了笑“我有分寸的。”
徐离果然欢喜起来,笑道:“那说好,要是画的不像走了样儿,我是不收的,你须得重画一张让我满意才行。”
顾莲莞尔一笑“又不收银子的,哪里生出这么多的要求?”低头间,耳垂上的玛瑙珠子折出朱红光芒,盈动可人。
徐离看得一怔。
她…,仿佛忽然间有什么不一样。
和以前那些拘束的笑容不同,似乎放开了什么,笑容不只在嘴角,而是一直透到了眼底深处,好似繁星一般莹莹生辉。
不明白,她到底放下了什么?
徐离带着疑惑回了府,却又不自
地怀念下午的怡人景
。
刚一进门,就有丫头慌慌张张
了上来。
“三爷…,正要让人去找你。”
“什么事?”
“三
要生了…”
徐离皱眉“这么如此突然?”
那丫头咽了下口水,飞快说道:“下午
出去逛了逛,回来候时的,气
就不是太好的样子,然后薛妈妈在里面说话。道知不说了什么,惹得三
发了脾气,还摔了东西,然后没过多会儿就…”
“行了。”徐离打断她“我这就过去看看。”
薛氏的产期就在这几天,虽然提前了一点点倒也不算离谱,家里稳婆什么的,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徐家上下一派井然有序。
徐离在门口撞到嫂嫂,喊了一声“二嫂。”
徐二
赶忙上来,说道:“娘在厢房里面的小佛堂里面。”指了指产房“说是已经
了头,想来快了,三叔也去厢房等一等吧。”
“好的,这边有劳二嫂。”徐离找到母亲,喊了一声“娘。”
徐夫人微微嗔怪“你媳妇儿都快生了,怎么还
跑?”
徐离回道:“她火气大,我让她单独呆儿会一。”
“姝儿都跟我说了。”徐夫人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想说她几句,好歹等她生完孩子再说。”
徐离应道:“道知我。”
天黑时分,薛氏生下一个六斤半重的女儿。
产房很快收拾干净,徐离陪着母亲进去看望
儿。
“三郎。”薛氏沉浸在初为人母的欢喜之中,满心期待的问道:“你说,起个什么名字好呢?一定要起个最好听最好听的,比别人的都好。”
不过是一个女儿罢了。
徐离根本没有她那么欢喜,淡淡道:“请母亲赐名吧,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薛氏不乐意了,——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宝贝女儿,难道就是为了让婆婆起名高兴的?嘟哝道:“我都已经想好几个…”
徐离的眉头几不可见一蹙。
徐夫人已经有三个孙子,三个孙女,哪里差薛氏的这一个?不想跟产妇计较,侧首看了儿子一眼,然后道:“既然你早就想好了,你挑,也是一样的。”
薛氏高兴的笑了一句“还是娘体恤我。”
薛妈妈看在眼里,又不好逾越身份上去相劝,更怕越劝场面越难看,心下只是冰凉一片,——主母再这样下去,总一天会哭都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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