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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海主
  庆云坊以书铺画店,纸墨笔砚闻名帝都,不但吸引着文人墨客才子佳人,即便居住其间的也以这些人居多。文社诗社画社兴旺,男女之风也更开化些,双双对对不怕非议。不过大概诗情画意衬托的缘故,言行举止仍是潇洒仍是美。

 兰生看下来,他们中多数虽然出身于不错的家境,大概不出是名门庶出或商家子女,一种贵中不贵,一种富只有钱,所以反而情干脆痛快,万事只嫌不够惊世骇俗。

 此时,青衫粉裙从各处飘动出来,一点不在意坊间突然出现的数百号劳力汉子,反而走进林立的特色茶馆菜馆酒馆中,占着靠窗的最佳视角,沏茶上早点,各种好事的目光和笑模样,彼此头接耳,热闹太久违的期待热切之感。唯独没有恶意。

 四周干净的书墨香气,门前鲜亮的刚炽烈焰,领着一帮“丐气十足穷匪帮”的兰生显得分外耀眼。鹅黄旧裙,高垂红绦,改短上的大袖无襟小锦褂,长发一束马尾扎俏,凤眼儿一双,明眸淡定风波。明明是旧裙改裳,明明发式没有半点妩媚,万草丛中却盛开她一朵清幽兰花,突兀却美好。

 她不语,全场就为此一静。

 半晌后,长风造红麻子一马当先,上前以眼瞧她,自涨气势,大声道“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兴世,百业创百工起,各按其规。各就其…理。工造之业为大,民…之居,贵之宅,王之殿,莫不出于…造匠之手。与人命相关,与宗氏相连,不可…轻慢,是而外者入行必须遵循业道,合乎尺寸章则,不允率而为。”

 这番话文绉绉。大约是背下来的。马何时不时停下想,导致有些大气。但兰生听得明白,自己就是外者入行率而为的那个。

 要正式下战书了吗?

 “今,造业推举长风。以庆云坊鲁老爷之地竖规立矩。当初长风有言在先。鲁老爷之地非长风不可起宅。非长风不可造建,非长风不可动用。但现接造者兰大姑娘未经长风许可,一意孤行。长风视之自愿以此宅祭鲁工班神。若能经受长风监检,屋之期完宅无缺,则从此进入工造,业者一视同仁。若不出,从此永不入造业。契书为准,画押按印之后不可悔,请庆云坊观者为证。”

 下战书了!

 “我为证!”声声证,随各馆中立起的身影传至半空。

 “恭我长风造主!”说了这么一长串,红麻子马何额头见汗,这时终于能长吁一口气。娘咧,‮是不要‬为了往上爬,他才不费这脑子,差点嗝

 一顶八人大轿分开众汉,停在兰生面前。然后,轿夫一人一绳往外拉,轿子竟能分为八片莲花瓣形,打开了。而轿心也做成了莲蕊的样子,绿子,孔子,皆仿真。工艺一绝。

 安坐着的那人,身穿彩袍,红黄绿紫青五如波纹分染叠重,面色粉白,细眉红。若不是男子高髻扣玉冠,还有明显的喉结,看着就是一个风韵‮妇少‬。他的目光慢慢看过四周,再望到兰生,真若水波推涟漪,曼妙。

 兰生没漾,但感觉身旁“匪三类四”身形微微向后,都漾动了。

 “兰大姑娘,在下常海。”他‮音声的‬中,形容起来很难,但如果听过李宇唱歌,就会知道啥叫中

 长风造造主,半边大荣工造行的大头目,兰生的想象中,要么就是银发鹤颜威仪四方,要么中年老大气魄惊人,要么就是年轻有才天赋异禀,但三十多岁一位美女大叔?她有点向天无语。

 “女人?”泊三口两字。

 “娘咧!”褐四也口两字。

 就像油锅进水,立刻溅,别褐巾的汉子们吹胡子瞪眼挽袖子,哗啦上来几十个,如一堵人墙将兰生和常海隔开,劈头盖脸骂回来。

 “娘蛋得放什么?谁女人?”

 “你爹才娘咧,你一家都是娘们!”

 “不娘穿什么花衣服?不娘这细皮细眉扮什么?”褐老四的脾气是爆竹,一脚踹出去,‮是不要‬泊老三从后面抱住他胳膊,肯定能把人墙踹出缺口。

 泊老三虽抱住了褐老四,却顾不到其他兄弟,人数上绝比不过对方,但也在兰生面前起一道坚固的墙,大呼大叫,抬鼻子瞟眼,一派匪类凶恶,连声道找死。

 虽然这道墙其实是给泊三褐四挡的,顺便被挡的兰生自我感觉很良好。长风造今铺来人海,擎天寨一撑天柱,立在海里居然丝毫不动摇,不畏大滔天。

 “回来!”常海一声令下。

 立刻,海拍沙退到两边,但他们瞧兰生等人的目光仍严防紧守。

 兰生没像常海那样下令,她只是从柱子后站到了柱子前“白羊祭之事我已知晓,却不料海爷亲自过问,荣幸之至。”

 常海凤仙红的抿直“规矩是规矩,常某也料不到这回竟是姑娘家,但不好因此作罢,除非姑娘此刻当众表明再不进咱们这行。不过,我看姑娘已经想得很清楚,否则这会儿架子搭不起来。”

 “我曾与沫爷和谈,恰巧他出了官非,再等海爷来却是晚了。如海爷所见,架子已经搭起,却不知长风如何祭白羊?若能说个明白,我也有点胜算。”

 兰生这话一出,对面的汉子们捧腹大笑。

 常海不笑,但道“祭白羊是俗里话,并不准确。刚才马何说了两番话,其实就是一个意思,工造行有规矩。姑娘想接别人的活,就该遵守行规,既然违背了,只有接受最严厉的考验才能令同行心服口服。你造屋,长风检,检不过就说明你不够资格。”

 “如何检?”祭白羊和考验也是一个意思。

 “你造得是宅,四点基本。牢固,抗震,隔冷保暖,不漏水。”常海长得女相,声音动作却不娘。

 马何送来两卷纸,给常海兰生各一卷。

 “大姑娘按了手印,就照这上面写得来。可以检两回,一检不过,姑娘从此不入行,不伤和气。姑娘若不服,要求第二回检,不通则剁一指,记牢今后‮么什干‬都别再造房子。我想大姑娘虽是女子,心气不比男子低,需要改了剁指那项么?”

 她!兰生将纸上所写看清了“不用改这项,我要是胆子小了,大不了不要求再检就是。”

 汉子们纷纷出轻蔑之

 兰生看在眼里自是不‮么什说‬,又道“不过,这契不公平。刚才海爷说了,坏了规矩要受最严厉的考验,也就是说,若按部就班,入行也非难事。而且过不了的话,对我十分苛刻,还要剁指。我想问,通过白羊祭就能入行,这好处不是太平常了一点吗?”

 常海沉半晌“大姑娘想改什么?”

 “我若通过,从此废除白羊祭。入行有规,但此规弊陋无用,完全依据上位者随心摆布,令有志者望而却步。行规要一起定,并非只听一家之言。”长风造口口声声代表建筑业,她却只看到清一褐巾。一家独大,恶意垄断,怪不得常沫这样的恶徒可以只手遮天。

 红麻子马何在一旁哈笑“‮为以你‬自己有通天的本事啊?通过?哈!”

 常海却让人拿笔墨来“好,只要大姑娘在这块地上造得成,从此再无白羊祭,造行一起重订行规。”

 “这就行了。”一步踏出,兰生没有回头的打算。

 双方落印盖章。

 兰生收起纸卷,以为可以送客了“海爷走好,烦请第一回检时知会一声,我好恭候大驾。”

 汉子们又笑成一大片。

 常海拢眉似蹙眉,脂面莹洁“今便是第一检,两前我已派人送信知会,大姑娘竟然不知么?”

 两前她在成亲呢。兰生立刻看泊老三。

 泊老三摇手又摊手,表示他没收过,但瞥一眼褐老四。

 褐老四瞥回去“看我干吗?我没收过什么信…”突然一顿,回头问一个兄弟“小子,你那天拉屎说好纸擦起来就是不一样。哪来的?”

 那位头“我去茅房时,有个家伙进我手里的。”

 水落石出,同时引起笑声大作,兰生不低头抚额。这群莽撞的匪类,连她也跟着丢人。

 “海爷,这事不能只怪我们,长风造也有责任。事关重大,怎能随便给‮人个一‬就算差了呢?请海爷改个日子吧。”她觉得今可以想出景荻话里的意思。

 “是你的工地,也是你的工队,我的人将信带到这块地方,又交给了你的人,有什么责任?再说,请来的吉不可改。”常海却不肯,叫声马何,让他开检。

 马何振臂高呼“初——祭——啦!摆案上羊!”

 真有羊!

 兰生眼睁睁看着汉子们端来一张桌案,放上鲁班像,上香炉,抬来一只烤好的红皮全羊,摆了水果盘。常海领头,点香长揖,道声鲁神保佑。马何等骨干一一上前了香。

 接着,众汉衣摆单膝跪,齐声大喝“长风不竭,造业兴盛,驱懒鬼赶杂小,系他人命为己命,造福于人,造福于世。”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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