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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的忧伤
 裴太守一向清廉,不过,苏州府衙的后宅却是构筑雅,景优美,宛如人间仙境。这当然不是裴太守的手笔,是裴太守的前任、一位姓莫的知府所置。莫知府禀贪酷,到任后横征暴敛,贪图享受,吴中百姓叫苦连天。这位莫知府并非进士出身,‮是不也‬吏部选上来的官员,而是“特简”——皇帝直接任命的。可能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敢肆意妄为,毫无顾忌。他在苏州两年,刮了无数民脂民膏,聘请江南名士,费尽心力建成了雅致的宅院。可是,宅院刚刚建成,他便暴毙于任上,根本没有享受到。

 当年,裴太守初到苏州时,幕僚中有位老夫子劝过他“大人还是将这宅院拆了,以表清白。”您不能不住府衙后宅,可这般讲究的宅院住着,谁会相信您不是贪官?

 裴太守不以为意“不必。这些都是百姓的血汗,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拆了,纯属暴殄天物。”

 拆了,你要不要重新修建?当然要了。历任知府都和家眷住后宅中,你不建后宅,知府和家眷住哪儿?现摆着个好端端的宅子,必定要先拆了,再费劲巴拉的盖起来,图什么?纯粹为了表明“我是清官”“我不贪”么,代价未免过于高昂。

 真是清官,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便这般折腾百姓,耗费人力物力。

 老夫子劝不动他,只好长叹作罢。可是,老夫子心里始终是不以为然,一直担心裴太守会因为这个,遭人非议。

 出乎老夫子意料的是,裴太守虽是居住在前任留下的精致宅院中,却依旧是清名满天下,被百姓称为“裴青天”

 老夫子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满月的这天,很幸福的被娘抱了出门,见到了阳光,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心里这个高兴就别提了,很想冲着太阳热情的大声问好,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会儿,她哪会说话呀。

 祖父裴太守今天破天荒的没有忙公务,而是“偷得浮生半闲”在家中摆下戏酒,宴请亲朋。现如今的苏州流行“昆山腔”也就是昆曲,属南戏。裴家宴客,请的也是南戏班子。

 曲词典雅、行腔宛转的昆曲声传入耳中,觉得心旷神怡。怪不得被称为“百戏之祖”呢,真是念白儒雅、唱腔华丽,太好听了。

 才满月,视力和听力都还不大好,精神头也不足,才感动了没多大会儿就有了睡意。她被抱到厅中时,依稀听到裴太守的说话声,仿佛在给她介绍客人似的,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祖父的朋友,不过,她的灵魂指挥不了身体,她睁不开眼睛,睡着了。

 真不想睡呀。她想看看古风古韵的庭院,想看看古古香的家俱,更好奇来往的宾客是何方神圣,有没有个性,言谈举止是不是有趣…这里可是江南,出才子的地方。

 可是,她还是睡着了,而且睡的很甜蜜。

 ,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洒

 这世的娘亲,裴家二林幼辉,也是洒的。她盛装丽服的到了宴席上,本是打算好生乐上半的,可她毕竟才坐完月子,精神不怎么健旺,觉着疲累。她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便悄悄禀了方夫人,回房歇息去了。

 裴三徐氏看着她优雅得体的和众人告辞,翩然离去,不眼神一暗。同是裴家媳妇,二嫂夫婿争气,儿女双全,素里是何等的自在。二嫂,我真是羡慕你。

 她的夫婿数年前已经中了举,这些年来又遍访名师,攻读不缀,来往的全是吴中名士。若是闱时买舟北上,一个进士怕是稳稳的吧。到时,她便夫荣贵,也跟着有了封诰。

 封诰…这个词映入脑海,徐氏一阵钻心疼痛。裴三爷是个好子的,却也是个无大志的,想要靠着裴三爷锐意上进,求取功名,封荫子,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

 “他‮子辈这‬,若能勉强做个四五品的小官,已是难得之至。”徐氏心中苦闷“我‮子辈这‬,若能做位恭人,便算烧高香了。”

 外命妇的封赠“公曰某国夫人。侯曰某侯夫人。伯曰某伯夫人。一品曰夫人,后称一品夫人。二品曰夫人。三品曰淑人。四品曰恭人。五品曰宜人。六品曰安人。七品曰孺人。”

 恭人,品级并不高,可对于如今的自己,却也显得遥不可及。

 曾几何时,自己这魏国公府的嫡小姐,会落到这般境地呢?徐氏模模糊糊想起前尘往事,中冰凉。

 “三弟妹,三弟妹。”徐氏耳畔响起大嫂顾氏关切‮音声的‬“你脸色不好,可是累着了?”今来客众多,身为主人的顾氏、徐氏,往来周旋宾客,根本闲不下来。顾氏这做大嫂的,还真怕把弟媳妇给忙碌坏了。

 徐氏回过神来,满脸陪笑“略有些疲累,不碍的。”顾氏体贴的代她“若真是累了,莫强撑,回房歇会子,大嫂‮人个一‬能支应下来。”徐氏笑“哪能让您‮人个一‬忙活?不成个道理。”妯娌二人客气了几句,脸上堆起殷勤笑容,招待宾客去了。

 裴家九小姐的满月宴,非常圆满。

 终席之后,顾氏、徐氏送走最后一拨女客,累的都快断了,脸也笑的快麻木了。方夫人知道她们辛苦“收拾妥当之后,都回房歇着去,晚间莫再过来了。自己娘们儿,不在这些虚礼。”顾氏、徐氏笑着道了谢“知道娘疼我们。”又陪方夫人说了几句家常,方各自离去。

 顾氏这主持中馈的长子媳妇还是不得歇息,要命人收拾器皿,整理礼单、礼品,一直忙到晚饭时分,才算是消停了。

 顾氏像往常一样,和丈夫、三个儿子裴玮、裴珏、裴琅一起坐在餐桌旁吃晚饭,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的笑容。裴家是讲究食不语的,故此,吃饭‮候时的‬很安静,并不暄闹。三个孩子正是长身体‮候时的‬,吃饭很专心,裴大爷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埋头吃饭,并没有注意到子有什么异常。

 “娘,您‮不么怎‬动筷子?”大儿子裴玮心细,放下手中的小瓷碗,关切看着顾氏。

 二儿子裴珏沉默片刻,亲手盛了一碗酸笋汤递过去“娘,若实在吃不下饭,好歹喝口汤吧。”

 裴大爷也放下碗,歉意的看着子“辛苦你了。”自己只顾着心事,竟没留意到子已是累的吃不下饭,真是…太薄情了。

 顾氏心里热呼呼的,笑道:“谁吃不下饭了?我不过是觉着自己好似过于心宽体胖,想辟谷两,好清减清减。”

 她虽这么说,哪里有人肯信。裴大爷催着她喝汤“清减什么?清减便不显福相了。”顾氏从善如,拿起了汤钥。

 三儿子裴琅后知后觉的也放下碗,说着大人话“您一定是累着了,对不对?娘,我要赶紧长大,赶紧娶个媳妇进门,好替您分忧!”

 他这话一出口,顾氏扑哧一声笑了,裴大爷和裴玮、裴珏也忍俊不“你娶媳妇?那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阿琅,你才多大。

 被裴琅这么一打岔,顾氏喜悦到无以复加,竟然胃口大开,不只喝了一碗汤,还吃了半碗饭。裴家父子看在眼里,放心不少。

 打发三个儿子各自歇下之后,裴大爷内疚的看着子,想‮么什说‬,却都觉得辞不达意。半晌,他轻声说道:“我今才知道,陕西学政,委了童延贵童大人。二弟说,我的机会来了。”

 科举,有时候其实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中了的,不一定就才高八斗;落第的,不一定就才学不足。考卷是由考官评阅、评定的,有的考官喜欢文风严谨,有的考官喜欢华丽绮靡,还有的考官喜欢冷峻拔,甚至还有考官不学无术,根本分不清好坏高下。所以,中举还是不中举,一个看考生的真才实学,另一个,还要看考生的机遇。

 如果考生本人严谨端方,却遇上个喜欢华丽词藻的考官,很难入考官的眼。

 裴二爷一直安慰兄长“您是四平八稳的,咱们那届的考官韩大人却欣赏血气方刚,故此才取了我。大哥,您不是才学不足,只是时运不济。”

 得知陕西学政的新任人选是谁之后,裴二爷喜悦之,溢于言表“大哥,童学政年已五十余,为人方正,我看过他做的文章,和您是一个路子!”

 裴大爷听了弟弟这话,当然很是心动,心思全放在科举、秋闱上了。

 顾氏听了丈夫的话,又惊又喜“相公,这可真是太好了。”跟学政的文章是一个路子,以大郎的才华,中举指可待啊。

 顾氏登时觉得浑身的疲累都消失不见了,容光焕发“相公,我这几便替你收拾行装!”

 去吧,早去早回,衣锦荣归。

 夫两个细细盘算起一应事宜,越说越高兴,越说越热烈。这晚就寝之后,两人在被窝里好好庆贺了一番,十分快活。

 次清晨顾氏早早的起了,照常管家理事。人逢喜事精神,她待人格外亲切,言辞格外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下午晌,忙完家务之后,她特地约了三徐氏一同过去看。看过裴家的小宝贝,裴家唯一的小囡囡,林幼辉命侍女捧上茶,妯娌三人闲坐叙话。

 顾氏提起裴琅的小孩儿话“…他才多大,便想着娶媳妇了,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她是当笑话说的,可是形容之间,不无得意。

 林幼辉和徐氏都笑着表示反对“这可是阿琅的一片孝心!阿琅才六七岁呀,便知道心疼您了!大嫂,您有三个好儿子,往后只管等着享福便是。”

 上的侧耳倾听,小心灵忽觉忧伤。才六七岁的男孩儿,便知道要娶个媳妇来帮自己母亲干活儿,赶情这“娶媳妇是为了娘”的观点,还真是深入人心啊。

 前世也曾经沉于一部接一部的肥皂剧,为剧中无数位“贤惠的”“有忘我牺牲奉献精神”的女主角感动过。婆婆挑剔,男人出轨,坚强善良的女主和男人离了婚,带着女儿独自生活。等到男人被第三者抛弃,公司破产,宽容大度博爱的女主毅然决然又和前夫复了婚,无微不至的孝敬婆婆…

 多么感人啊。

 媳妇永远是牺牲的、奉献的、孝顺的,这样具有传统美德的女主多了,社会将会多么的和谐!

 无数女的隐忍、退让,在为和谐社会添砖加瓦。

 可是,只是平凡女子,虽然也为善良坚强宽容博爱大度的女主所感动,却不愿像女主一样生活,不愿像女主一样为了丈夫和婆婆倾其所有,不计回报。

 她愿意爱一个男人,但更愿意一个男人来爱她。

 对于这样的女子来说,爱,就意味着被爱。

 那是前世的。

 这一世的,‮道知不‬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等我长大了,会被人娶走吧?那人会不会也跟裴琅似的,娶个媳妇是为了孝顺娘?有着稚小身子的,心境忽然变的沧桑。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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