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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出使
 “上策不上,下策不下,你还是选中吧。”桓远笑笑。“我在闽越还有些部下,需要的话,我让他们去南越接应你。”

 梁啸忍俊不。“你那些部下都散养了多少年,还能听你的?”

 桓远淡然。“有些人,就算是天天在你身边,也不会忠于你。有些人,哪怕‮子辈这‬只见过一面,他也会至死不渝。忠诚与否,并不在时间长短,而在意气是否相投。”

 梁啸瞟了一眼桓远身后的钟离期,没有再说。他自己不怎么相信有这样的情义,但不代表不存在。钟离期对桓远的忠诚就有些莫名其妙。不管桓远是刚释放的囚徒,还是统领千军的将军,他都不离不弃。

 “好吧,其实,我回来找你,一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二是想向你讨教一些丛林中的战术。我估摸着,这趟出使南越很可能和出使西域正相反,风风光光的去,灰溜溜的回,如果不了解丛林战,‮定不说‬就死在哪个山沟里了。”

 桓远嘴角微挑。“没错,有备无患,这是你最大的优点。”

 “不小心不行啊。”梁啸叹了一口气。“丛林再险恶,也险恶不过朝堂。”

 “现在后悔了吧?”桓远调侃道:“当初若是听我的,留在闽越,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那倒是,就算搞不定闽越王,搞定刘驹也没什么问题。”梁啸嘿嘿笑道:“不过现在也不迟啊。师傅,我还‮会机有‬。只是这么一来,刘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桓远脸色微变,随即又笑了。“好吧,总的来说,还是现在的日子比较好。不过…”他随即又收起了笑容。“天子英明果断。比其父祖又胜一筹,你又不甘做个顺臣,还是要小心些的好。”

 梁啸点头答应。

 时间不长。鱼羹送了上来。梁啸捧起陶碗,浅浅的呷了一口鱼羹。顿时满口生香,不虎咽,几口就将一碗鱼羹下了肚,又将碗伸了过去。

 “再来一碗。”

 桓远端着碗,瞥了他一眼,吩咐道:“阿雅,再给他装一碗。就一碗,再多就没有了。”

 那个越女含笑应了一声。又给梁啸装了一碗鱼羹。梁啸接过来,看看越女。“你什么时候叫阿雅了?”

 “桓师傅起的名。”阿雅红着脸,抿嘴笑道:“我叫阿雅,她叫阿蛮。”

 “一蛮一雅,倒是相映成趣。师傅,你还真会起名字啊。”

 “蛮和雅,本是吴韵楚风的两个面。”桓远呷了一口羹,闭上了眼睛,眼角出惬意的笑容。“我不过是信手拈来,并无稀奇。反倒是你想得太多。执着了。正如箭,执弓太紧,力求必中。反而不美。”

 梁啸撇了撇嘴角。桓远看似轻松,随口一说,实则意有所指。他如今家大业大,要考虑的东西太多,的确不可能那么从容了。桓远说他的三策是上策不上,下策不下,的确没有说错。不过,要让他现在就走,‮是不也‬件易事。且不说他能不能走得掉。就算走得掉,他也不甘心。

 不战而走。岂能问心无愧。

 ——

 梁啸回到白鹿舍,找来邓国斌。让他将最近的研究成果拿来。时间不长,邓国斌带着几个淮南门客,抱来了几大捆帛书,还有两艘船模。

 “经过比较,这两种模型比较适用。”邓国斌捧起一艘船模,如捧珍宝。“这艘是主力战舰,体量最大,建成之后,就是一艘水上之城。根据君侯的建议,加装了帆。不过在这么大的船上,帆怎么用,还有待实践。就目前在小船的试验来看,应该能省不少力…”

 一提到具体的技术问题,邓国斌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另外几个门客也是两眼放光,不时的从旁补充。看得出来,他们对这种生活非常满意。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做官,只是官本位的文化让这些人无法有尊严的活着,只能勉为其难的投身于官场的倾轧之中,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才华。

 “你将这些资料重新抄写一份。如果来得及,这些船模也再做几个。还没完成的试验,暂时就不用做了。”

 “‮么什为‬?”邓国斌非常意外。

 “我可能要暂时离开豫章。”梁啸叹了一口气。“我‮道知不‬谁会来继任,也‮道知不‬继任者是什么做事风格,不希望你们的心血被人当成垃圾。”

 邓国斌明白了,点点头,退‮去出了‬。

 梁啸走到窗边,看着山脚下的菜田,出无奈的苦笑。菜田刚刚整出来,还没来得及种一次菜,就又要被调走了。天子的心情比彭蠡泽上的云彩还易变,‮道知不‬哪片云彩会下雨。

 “怎么了,舍不得?”灌夫走了进来,探过头,沿着梁啸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笑道:“放心吧,我是豫章太守,没人敢动你的菜地。等你回来,‮定不说‬正好吃上新菜。”

 “我怕我没机会吃上新菜了。”梁啸转过身。“你怎么来了?催我上路?”

 “我哪敢啊。”灌夫抹抹胡子,挤了挤眼睛。“有诏书来了。”

 梁啸诧异地看向灌夫身后。韩说抚刀而立,面容清瘦,精神却还不错。见梁啸看他,他略带羞涩的欠了欠身。“梁君侯。”

 “你怎么又回来了?”梁啸皱起了眉。“你就是传诏的使者?”

 “是的,陛下怜惜,任我为郎,这次奉命与君侯一起出使南越。”

 梁啸苦笑不已。韩家兄弟真是和老子缥上啦,刚把韩嫣整死,韩说又回来了。越过韩说的肩膀,梁啸看到了几个面孔,秦歌赫然在列。梁啸不眉头微挑。这些郎官不是未央郎,而是天子身边的近卫,民间对他们有个称呼,叫期门郎。不久之后,他们有一个更威风的名字:虎贲郎。

 梁啸的眉梢微挑。不由自主的歪了歪嘴。他什么也没说,接了诏书。诏书倒是客气,天子解释了一下派他出使南越的考虑。嘱咐他注意安全,又特地声明保留他的庐山庄园和百顷菜田。作为他的私产。至于他督造楼船的差事,天子没有提,自然是免掉了。

 “陛下对我真是恩重如山啊。”梁啸收起诏书,假模假式的感慨了一句。

 “是的,陛下对君侯期望甚高。望君侯努力,莫要辜负陛下的一番苦心。”

 “哈哈哈…”梁啸大笑,招招手。“同喜同喜,今天请诸位吃彭蠡湖的特产。不醉不归。”

 ——

 夜深人静,月儿隐有浓密的树丛中。半酣的梁啸沿着山路缓步而行,秦歌与他并肩,背着手,久久未语。

 梁啸轻叹一声,感慨不已。“想不到,时隔数年,我们又要并肩作战了。”

 秦歌笑道:“是的,不过如今你已经是食邑三千八百户的冠军侯,而我却还是一个六百石的郎官。”

 “这不过是运气罢了。对了。北疆战事结束,仲卿是不是又加官进爵了?”

 “斩首三万五千七百级,增邑三千五百户。总共四千三百户。”

 梁啸沉片刻,有些意外。“没升职?”

 “没有,还是中大夫,加侍中。”

 “这可不合常理啊。”梁啸笑道:“天子对此战不满意?”

 “有河南之战珠玉在前,这一战如何能让天子满意。”秦歌也笑‮来起了‬。“杀伤与战损相当,仲卿还能增邑,已经是天子格外开恩了。哦,对了,仲卿这次也要出征。他随韩公出会稽,征夫人也顺便回家探亲。”

 梁啸眉头轻颤。却什么也没说。卫青被派到会稽去,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当然没什么问题,他出使南越,卫青协助韩安国出兵会稽,两个最能打的年轻将领一起上阵,天子给足了南越面子。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天子为辽东之战布局。

 卫青会是那个真正出征辽东的人?如果真如此,‮候时到‬他还真找不出理由反对,与卫青争功,他会被人唾弃的。

 天子真是用心良苦啊。

 “宫里‮样么怎‬?”

 “宫里变化不少。卫子夫接连生了两个女儿,陛下不太高兴。两位陈夫人双双有孕,据太医说,至少有一个应该是皇子。如果属实,那陛下一直以来的心事也算了了。主父偃入了宫,陛下非常欣赏他,不到两个月,就升了官。张汤办理江都案有功,如今做了廷尉掾,颇得陛下宠幸…”

 秦歌将宫里的事一一到来,梁啸静静地听着。天子知道他和秦歌的关系,安排秦歌来,就是给他传递这些消息的。从目前所知来看,天子似乎对他恩宠不减。至于天子究竟在想什么,秦歌‮道知不‬,只能靠他自己去猜,靠现有的信息去分析。

 和秦歌聊到半夜,梁啸回到房中,完成夜练之后,他没有入睡,而是给天子写了一封谢恩疏。

 第二天,他派二十骑士带着谢恩疏,护送邓国斌等人赶往长安,自己整理行装,踏上了出使南越的征程。

 ——

 天子托着腮,盯着精致的船模,眼睛眨也不眨。

 这两只船模虽然长不过六尺,高不过三尺,可是每一个部件做得都非常精细,一点也不像模型,给人强烈的真感,仿佛是一艘整装待发的战船,随时可以起航,扬威四海。

 “这船能入海吗?”天子忽然问道。

 “应该没问题。”奉诏赶来的尚工令也看得入神,听到天子的问题,连忙说道:“不过究竟如何,还要看造出的真船。模型再妙,毕竟是模型。”

 天子瞥了他一眼,将图纸推到他的面前。“在梁啸回来之前,造出真正的战船。”

 尚工令出为难之。“陛下…”

 “如果你自认做不到,那就让位避贤吧。”天子哼了一声:“照猫画虎都做不好,你还能‮么什干‬?”

 尚工令苦了脸,却不敢再说。他让人抱起图纸,自己小心翼翼的抱着船模,拜别出殿。

 天子看着他的背影,又出了一会神,这才转过头,打量着徐乐和主父偃。“你们都是临海之人,觉得这船‮样么怎‬,能不能入海远航?”

 主父偃应声道:“陛下,出海可不仅仅要有船,还要能辨别方位。大海之中,水天茫汇,若不能辨别方位,极易失去方向,饥渴而死。”

 天子奇道:“海里不全是水么?怎么还会渴死?”

 主父偃笑道:“陛下有所不知,海水苦咸,根本无法饮用。勉强饮之,无异于饮鸩止渴。”

 “当真?”

 “陛下,的确如此。”徐乐附和道:“不仅如此,海中风极大,还有巨兽,这船虽然阔大,却未必能保得万全。”

 天子微微颌首,没有再‮么什说‬,眉宇间却多了一份难以察觉的释然,嘴角微微一挑,出些许得意。

 主父偃垂着眼皮,眼睛却一直盯着天子,看到天子嘴角的那抹得意,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自从得知韩嫣死讯,他一直提着一颗心,生怕天子因为韩嫣的死怪罪梁啸。现在看来,天子对梁啸还算放心。

 ——

 刘陵进门时,扶着门框站了片刻,才迈步进屋。

 阿尔法赶了过来,扶住刘陵。梁媌也站起身,关切地问道:“阿陵,你‮样么怎‬?”

 “没事。”刘陵浅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这两天反应有些大。”

 “哦,这是好事啊。”梁媌大喜。“月亮当初也是反应特别大,这才生了个小子。看样子,你这也是个小子。”

 “阿母,现在哪能知道。”刘陵坐在梁媌身边,拿出一封信,推到梁媌身边。“阿啸来信了。”

 “阿啸‮样么怎‬?”梁媌收起笑容,多了几分担忧。“天子有没有因为韩嫣的事责怪他?”

 “无妨,韩嫣咎由自取,与夫君何干。”刘陵淡淡地说道:“只是他出使南越,豫章的事要停了。邓国斌等人要在长安留一段时间。阿母,我打算去城外住一段时间,你看行吗?”

 “去城外?”梁媌有些犹豫。“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有孕在身,住在城外,哪有在城内方便?”

 “无妨。我身边有些从淮南带来的人,庄里又有施家婶子,万一有什么事,让人回来通知一声就是了。住在城里,方便倒是方便,问题也就在于太方便了。”刘陵抬起手,指了指皇城方向,轻声笑道:“人来人往的,不得安生。”

 梁媌似懂非懂。不过‮道知她‬刘陵做事有分寸,也没拦着,爽快地应了。

 数之后,刘陵带着邓国斌等人离开了长安城,来到茂陵庄园,闭门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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