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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雨过天青
 昏暗中,有无数张透明半透明的脸飘浮着,监视着她不断的写着字,然写好的字,却自动扭曲变幻着,变成控诉她的条条罪状,她惊惧不已,想走却走不了,肩头沉重得教她无法动弹,迫着她不断往下趴。

 因为肩头上承载的是一条条的冤魂,是一张张死去的面孔——

 “啊!”“世珍,怎么了?”莫知瑶闻声,赶忙坐到畔,见她满脸是汗水,取出手绢轻拭着,才惊觉是冷汗。

 “我…”钟世珍看着她,房里灯火通明,哪还有半点迫和黑暗。

 “发了恶梦了吗?”莫知瑶不住替她拭着汗。

 “没事,天衡呢?”正午时,宇文恭抱着天衡过来,可惜她倦得很,没能聊上几句。

 “宇文大人陪他一道睡,他呀,简直是把宇文大人当成神了,着问东问西。”

 “对了,他怎会叫他爹?”正午时听见,吓得她险些被药呛到。

 “之前你托宇文大人探视天衡,他把天衡逗得可乐了,听说换了利益,教他功夫,他就喊爹。”

 “这孩子到底像谁?”说谄媚嘛,又不至于,说是墙头草嘛,也不怎么像,但他见风转舵的本事,实在是无人能及,改天要是卖母求荣,她想她也不会太意外。

 莫知瑶笑捉着,见她脸色苍白得紧,估算着要不要再去熬一帖药。

 “什么时候了?”

 “快三更天了。”

 “快三更了…”钟世珍低喃着,望向窗外,突见一抹影子从糊纱的窗棂间闪过,那的衣裙…“恬儿!”

 “世珍,你要做什么?”见她急着要下,莫知瑶赶忙拉住她。“你去哪呀?”

 “她…”钟世珍指着窗外,如今她终于认出跟了她三年多的飘妹妹就是曲恬儿!恬儿一直在她身边,她一定是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不管是要骂她笑她,她都想要再听恬儿说说话。“知瑶,我到外头一会就好。”

 “就算想到外头,你也得搭件袍子。”莫知瑶利落地替她穿上绣袍,将一头长发束起,仔细端详,这才发现她的眼窝凹了,脸颊削瘦了。“我陪你吧。”

 钟世珍应了声,走到外头,却不见曲恬儿的身影,她在黑暗中寻找,终于在拱门边上瞧见,但她的身形移动极快,眨眼即逝。

 “世珍!你上哪?你不能跑!”莫知瑶见她朝拱门冲去,只能起裙摆跟着跑。

 世珍的脚程原本就快,不过是一下子,就见她已要从后院小门出去。“世珍,今晚有宵,不能外出!”

 钟世珍充耳不闻,直追着曲恬儿的身影而去,没发觉向来热闹的二重城竟死气沉沉,街上静默得犹如死城,家家户户门前的风灯灭了大半,但却无碍她追逐的脚步,一路跑进了一重城,踏进了一座宅院里。

 宅院里,小桥水,花木扶疏,看得出有人维护打理,就连房舍都极为新颖,推估大概三年内新建的,但这里…

 “这不是礼部尚书府吗?”她喃喃自问着。

 当年大火之后,房舍泰半倾圮坏倒,风拂过是股浓浓的焦味,一如现在——她直睇着浮在半空中的幢幢影子,那一张张陌生又识的面容,泪水凝在眼眶,她双膝无力地跪下。

 “‮起不对‬…‮起不对‬…”对她而言,阑示廷的背叛之所以重创她,让她选择沉尸河底,是因为她的一意孤行陪葬了太多人命,那是她赔不起,承担不起的!她只能死后再找他们一一赔罪,来世做牛做马一一偿还。

 “大人。”

 钟世珍蓦地抬眼,瞧见苍白的影子在她面前缓缓地出现色彩,穿着短襦罗裙的曲恬儿就站在她的面前。

 “恬儿…”她伸手要碰触她,她却突地后退。

 “大人身怀六甲,别碰我。”曲恬儿巧笑着,一如她记忆中的甜美。

 钟世珍泪满面,不住地噎着。“‮起不对‬,当年我没有听你的劝,是我害死你的,还害死了大家…”

 “大人,恬儿就怕你自责。”

 “我不是大人,我不是公孙令,我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可是我却——”

 “大人,恬儿都知道,恬儿知晓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恬儿一直想跟大人说话,可惜却无法相通,如今大人恢复记忆了,恬儿终于可以告诉大人,公孙家灭门,与大人无关。”

 “怎会无关,我亲耳听见束兮琰对阑示廷说,一把火烧毁了真正的遗诏,是当初阑示廷进城时,烧了公孙家的。”

 “不。火是束兮琰差人放的。”

 “嗄?”

 “大人,遗诏就埋在这棵白桦树下,大人把遗诏挖出来吧。”

 钟世珍看着她指向几步外的白桦树,抹了抹脸,走向前,用双手挖着土,哪怕砾磨过阵阵刺痛,她也不停歇,直到瞧见一只木匣,她奋力挖出,打开一瞧,里头果然是一道缇花锦缎的圣旨。

 “大人打开看吧。”

 钟世珍依言打开,发现这这遗诏就和她假拟的那份差不多,只差在——“阑示廷?!这是廷…”

 “是的,先皇遗诏里,真正的继位者是阑示廷。”

 “可是——”

 “大人可有发觉那廷字,壬的旁边有点灰黑?”

 “是有,不过已经不清楚了。”

 “是啊,当年老爷奉先皇之命拟诏时,阑示延得知是阑示廷得到皇位,于是以小姐的性命相,要老爷硬是将廷字改成延字,老爷为了小姐不敢不从,但又怕愧对先皇,于是用了乌贼墨在壬字旁多了一撇,乍看之下就变成了示延,但不消一年,乌贼墨会消失,届时遗诏上出现的就是真正的继位者。”

 钟世珍闻言,脑袋都朦了。

 “老爷为此内疚痛苦着,可是为了公孙家,他又不得不为,眼见大人与阑示廷走在一块,老爷又愧疚让大人一身男儿扮相,等到夺位战火爆发时,阑示廷来到了公孙家,老爷本是可以避祸的,但老爷不肯,他将遗诏还给阑示廷,只求阑示廷可以善待大人,而阑示廷允诺了。”

 “怎么可能?这…遗诏明明就在这里。”

 “因为阑示廷不愿毁了老爷的声誉,所以将遗诏埋在这里。”

 钟世珍拿着遗诏的手颤抖着,她没有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他‮么什为‬不告诉我?他以什么…”是她相信了束兮琰所说,是她不愿听他解释。

 “阑示廷谋害大人在先,难以启齿吧。”曲恬儿巧笑着,黑润的眸子直睇着她。“大人无须感到自责,老爷的死,是老爷自己选择向先皇谢罪的,而恬儿也是自愿跟随老爷的。”

 “恬儿…”

 曲恬儿抬眼看着东方微微泛亮的天际。“大人,天快亮了,恬儿要走了。”

 “恬儿,我舍不得你…”她一直没有善待她,一直让她忧心忡忡,难以度

 “曲终,人散,风起,情在。”曲恬儿俏皮地朝她一笑,指着后方。“大伙都舍不得走,可已是殊途,终须一别,大人送咱们一程吧。”

 钟世珍看着她身后一张张略有表情的面孔,豆大泪水滑落,微颤的在试了几次之后才发声音“钟世珍在此谢过大家,上路吧。”

 风,蓦地卷起地上落叶,身影随风骤逝,消失得一点声响‮有没都‬。

 钟世珍跪在原地,久久不起,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唤着——“世珍!”

 她缓缓回头,就见宇文恭足不点地地朝她奔来,担忧地注视着她。“你怎会跑来这里,你没事吧?”

 “子规…”

 “你别哭,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钟世珍说不出话,只能递出手中的先皇遗诏。

 宇文恭接过一瞧,脸色愀变。“这是——真正的先皇遗诏?”

 “是阑示廷埋的,我…错怪他了。”她哽咽地将刚得知的事道出。

 宇文恭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问:“所以你原谅他了?”

 “嗯。”如果真相真是如此,他这三年多来的赎罪也够了。

 “那么…眼前京卫已经兵临御天宫,你打算如何?”

 “嗄?!”

 朝巽殿。

 殿上静寂无声,阑示廷懒懒地托腮,垂眼睨着阶下的束兮琰、偏向束兮琰一派的官员和已持剑踏进殿中的北京卫指挥使。殿外御道到南守门,是一片黑鸦鸦的卫,殿前侍卫早已被制服,雷鸣和陆取镑护在阑示廷的左右。

 “束兮琰,这是在做什么?”阑示廷笑得慵懒,彷似不见大军境。

 “啊,微臣忘了皇上双眼不便,自然是瞧不见殿外的阵仗。”束兮琰手握着先皇遗诏,徐步停在阶下。

 “又是谁跟你说,朕双眼不便?”

 “这总得有人告知,微臣才敢确认。”束兮琰弹了弹指,殿侧通道上,一卫随即推了个人走来。

 “阿贵?”阑示廷笑问着。

 束兮琰扬眉看着阿贵。

 阿贵吓了一跳,赶忙道:“大人,我真的没骗大人,皇上在纵花楼时,走动都要有人牵着,是我亲眼所见。”

 “朕喜欢人服侍,难道你‮道知不‬吗?”阑示廷勾弯,笑得极为开怀。

 “其实皇上双眼是否不便,还有很多法子可试,眼前较重要的是——”束兮琰摊开手中的先皇遗诏。“皇上,微臣这些年来深受良心谴责,今儿个终于大彻大悟,决定让众臣知晓先皇遗诏是公孙令假拟的。”

 阑示廷闻言,不低低笑开。“束兮琰,你费了四年才大彻大悟,实是让朕万般不舍,辛苦你了。”

 “古敦律例,非诏上继位者,不得继承,得以诛杀!”“但朕早已登基四年了。”

 “是啊,可如今微臣才知道原来皇上是个瞎子,皇室祖训,五官带疾,不得为帝,微臣恳请皇上退位。”

 “如果朕不退位呢?”

 “微臣只好请邹指挥使请下皇上。”束兮琰一个眼神,邹指挥使毫不迟疑地持剑大步向前。

 雷鸣戒备着,已出长剑准备应敌,就在邹指挥使踏上第一阶时,外头突地传来一声洪亮声响——

 “大胆!未经传唤,朝巽殿内持剑而入,视为弑君,立斩!”

 阑示廷闻言,蓦地站起身,瞪向殿外的方向。

 陆取和雷鸣同时望去,就见一身玄袍的钟世珍推开了重重卫,踏进了朝巽殿,后头跟着同样未着朝服的宇文恭。

 “钟世珍,你这是怎么着,真以为自己是公孙令,打算以假真?”束兮琰不摇头失笑。

 “束兮琰,你还认不出我吗?”钟世珍撇冷笑了声,扬开手中的先皇遗诏,回过身,让其余官员得以瞧见遗诏。“见遗诏如见先皇亲临,还不跪下!”

 几个站在前头的官员认出上头的字迹,确认继位者是阑示廷无误,一一跪下。

 束兮琰微眯起眼。“钟世珍,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束兮琰,你胆敢不跪下?!”钟世珍怒目瞪去。“来人,将他拿下,立斩!”

 束兮琰被她的目光慑服,口一窒,怒斥了声“来人,将此人拿下,此人假扮公孙令,持假遗诏,当斩!”

 “你说我是假的?”钟世珍哼笑了声,将遗诏抛给宇文恭,走到他面前,将宽袖拉到肩头处,用力斯下肩头上的假皮,出完美的公孙家刺青。“在这朝巽殿上,本官对天起誓,本官如不是公孙令,将不得好死!”

 当初知瑶因为怕她被认出,还请人在她的肩头上贴上假皮掩去刺青,她也是近被告知的。

 束兮琰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肩头上公孙家的刺青。三大世族身上的刺青难以造假,通常都是在选定为继任者后,才会差宫廷刺青师用独特颜料刺上家徽。

 “你骗我!”

 “是你先骗我的!当年,你下毒毒杀我,趁差人放火烧了我公孙家,甚至皇上出游,你胆敢派人撞船,意图谋害皇上,如今还拿我当年拟的假遗诏宫…束兮琰,你的罪状罄竹难书,来人,将束兮琰拿下!”

 “哈哈哈,‮为以你‬邹指挥使会听你的?他…”话未完,邹指挥使已经转了向,长剑直指着他,教他错愕。“你这是在做什么?!”

 “束兮琰,你怎会傻得相信皇上对你毫无防备,真会夺了我的兵权?”宇文恭皮笑不笑地道。

 束兮琰回头看向阑示廷,明白自己的最后一搏终究扭转不了一切,但就算如此,只要能拖一个垫背,他也痛快。

 瞬地,袖中滑下一把剑,毫不留情地刺向钟世珍。

 钟世珍双眼直睇着他,动也不动,就在宇文恭有所动作时,九节鞭如银箭般从龙椅上出,在空中划出大弧度,尖锐的镖头精准地刺入束兮琰的口,出的瞬间,一个回转,卷套住他的颈项,将他给扯到龙椅前,重摔落地。

 这一幕,殿上所有人亲眼目睹,再无人怀疑阑示廷的双眼不便。

 “邹指挥使!”阑示廷沉声道。

 “卑职在!”

 “将束兮琰的尸首挂在午门上曝晒三,丢进北郊!”

 “卑职领旨!”

 “还有,这帮为虎作伥的贼子,全都给朕押进大理寺候审!”

 “遵旨!”

 瞬间,殿上求饶声此起彼落,阑示廷站在龙椅前,双眼直盯着钟世珍,感觉她一步步地走到自己面前。

 “你怎会知道了?”当她说出另一份先皇遗诏时,他想到的只有他埋在礼部尚书府的那一份。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眼看得见另一个世界?”

 “…没有。”

 “那好,接下来,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可以聊。”她轻叹口气,环抱住他的,却发觉他的袍子微。“你怎么汗了?殿上这一局不是你布的吗?”

 “可朕‮到想没‬你会来,你方才就不怕朕失了准,来不及救你?”

 钟世珍笑眯了眼。“如果我看上的男人这么不济,那就当我命该如此。”

 “你…愿意回到朕的身边了?”

 “除非你不要。”

 阑示廷紧紧地将她收拢在怀。“直到朕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朕都要你相随。”

 “那就这么决定吧,不过…我恢复不了女儿身了,子规说,唯有我以公孙令的身分在殿上公布先皇遗诏,才能让你名正言顺而不落人口实。”取出先皇遗诏,折损的是公孙策的声誉,如果她恢复女儿身,岂不是还要让公孙策再背上一条欺君罪名?

 逝者已矣,她不愿公孙策在史上留下更多污名。

 阑示廷黑眸微眯,知晓是宇文恭的恶意报复,但此刻不想追究,将她抱得更紧。“朕‮你要只‬,其它都无所谓。”

 宇文恭看了眼两人,见雷鸣和其它卫一脸见鬼的蠢样,他不低低笑着。

 这样很好,就让世珍永远扮男子,永远不会成为他的皇后娘娘,就当是自己最后的报复。

 不过分吧。

 钟世珍恢复了公孙令的身分,重回朝堂,但私底下阑示廷还是唤她世珍,将她光明正大地留宿在广清阁,两人暧昧情愫在朝堂间传,百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个明眼瞎子,毕竟只要皇恩拂照,国泰民安,真的没什么不可以,真的。

 尤其公孙令是个极为聪颖之人,见解更是独特——

 “从水路先下手,傍山处可兴建拦水堰,调结水源,涝时则关闭,旱时则开启,再将易泛滥的江河截弯取直,如此一来到处皆有肥沃土地,可以栽种古敦特有的香料和农作,农作丰美,百姓安康,商道因此而生,天下贸易自成。”

 钟世珍一席话让殿上百官听得一愣一愣,许久,胡居正‮住不忍‬问:“但这是极大的工程,没花个十几二十年是成不了的。”

 “大人,万事起头难,但要是什么都不做,未来才是最难。”

 “又该如何着手?”

 “由皇上拟旨召告天下,募集民间的各类土木师傅,另由工部接手,计算成本后一一发包给土木师傅设计制作,设下完工时限,再让工部的官员前往监工。”钟世珍说得兴致,彷佛蓝图已在面前。

 古敦境内大大小小江河数千条,几乎年年泛滥年年成灾,要是能从此处先着手,百姓自然能安居乐业。

 “可这要是都由工部,恐怕——”胡居正看了眼工部尚书,有些事不宜点得太明,尽在不言中即可心神领会。

 这点,钟世珍自然是看明白的。“我认为都察院可以扩编,各分派两名都察使前往一百零七个城郡,由当地驻守的卫所保护都察使,每半年,各地的卫所指挥使和都察使,甚至是工部官员皆可上疏,举凡告发评比或者是细载进度,由内阁确察,胆敢贪污收贿者,一律放,但尽忠职守者,回京后品秩加级,哪怕是暂时分派地方,只要有功有为者,想要取代顶头上司,都不是问题。”

 此话一出,百官叹声连连,只因公孙令的说法太过挑战皇权,甚至擅改了封赏品秩的规矩,说到底,简直是把权都集中到内阁了,分明是想要独揽大权!

 “皇上,公孙大人的说法实是——”

 “准。”

 阑示廷柔声一个字,满是欣喜赞赏的笑脸,硬是让胡居正到嘴边的“颠倒朝纲”给了下去。

 于是,这事,就这么准了,紧锣密鼓进行中。

 为此,百官惴惴不安,六部之首联合,偷偷邀了九卿齐聚一堂,想要找出能够弹劾公孙令,甚至让公孙令暂时闭门思过的小辫子,可惜,一夜秉烛,未果。

 因为他挟带着浩皇恩,谁能动他?

 再过几,公孙令谈起新的政令,再教百官一个个冷汗涔涔。

 “女子应试?”阑示廷诧道。

 “是啊,皇上,放眼天下,多少女子有才,好比纵花楼莫知瑶,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只可惜被父亲卖进了花楼,从此以后,男人只看得见她的美貌,却看不见她内心的善良和情义,而如此女子,天下又有多少?为奴为,一辈子待在农村,未经栽培,谁又知道女子也许能安邦定国,亦可经商?”

 百官暗暗了一大口气。谁‮道知不‬当初公孙令落河之后,便是教纵花楼的鸨娘给救去,这会他竟在朝堂间论及一个鸨娘有才,甚至能安邦定国,简直是妖言惑众,天地不容!

 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皆不约而同地看着皇上。

 阑示廷沉了会。“爱卿,女子的风华有限,要是迟误了,想再找户好人家,恐是不易。”

 百官有志一同地松了口气,庆幸皇上并非一味地恩宠公孙令,虽然迂回的否定不让人满意。

 “皇上,律例有规定女子非得出阁不可?”钟世珍噙笑反问。

 “律例未限,但女子的最佳归宿,自是找户好人家,相夫教子,恩爱一世。”阑示廷话一出口,百官立刻点头如捣蒜,目赏,庆幸皇上终究懂得孰轻孰重,不让公孙令挟皇恩放肆。

 “皇上所言有理,换句话说,如果今儿个是男人在家相教子,支持子报效国家,不也能恩爱一世?”

 妖孽!百官的眼出一支支凌厉的眼刀,‮得不恨‬将其千刀万剐!相教子?这种鬼话,真‮道知不‬他怎么说得出口!

 “爱卿,女中豪杰可不多。”阑示廷半点恼意皆无,甚至笑意隐隐藏在角。

 “那倒是,毕竟受到栽培的并不多。”钟世珍走近他一步。“皇上,不如咱们来赌一把,开放女子应举经商,要是二十年之内,女子依旧比不上男子,这召令自然可以修改,而我…任由皇上处置。”

 话说得虽轻,但只要长耳的,全都听得一清二楚。百官一脸愤愤不平,视她为万恶渊薮,竟当殿惑皇上!

 任由皇上处置…无,这种yin秽字眼,他怎能当殿说出口!

 以为他这么说,皇上就会答允吗?他到底是把皇上视为——

 “准。”

 两列文武官员险些当场下跪,唯有宇文恭撇开脸忍笑。

 “皇上,万万不可!”胡居正立马身而出。

 “胡爱卿,朕说——准。”那声沉如刃,不容任何人拂逆。

 当场,胡居正傻了眼,不敢相信公孙令以首辅之职干预朝政,左右朝纲,而皇上一作点头说准,这睁眼瞎子是谁也当不下去了!

 于是,胡居正身先士卒,再次大胆开口上谏。

 “皇上,臣认为皇上自登基以来,后宫空虚,子嗣恐断,还请皇上选秀,后纳妃。”虽说他是公孙策的门生,但他不能眼见公孙令害皇嗣断绝。

 胡居正一席话落,赢得百官无声的喝采。

 妙招啊!充实后宫就能转移皇上对公孙令的注意,藉此削减公孙令的恩宠!

 阑示廷似笑非笑地横睨了眼钟世珍,而钟世珍笑容不变,却从头到尾没有回应。阑示廷扬了扬眉,不容置喙地道:“此事他再议,退朝。”

 下了朝后,百官尚未退去,钟世珍扶起了阑示廷,问:“皇上想选秀吗?”

 “朕不想。”此话一出,不少正要离去的官员不停下脚步,暗骂公孙令虽是有功在朝廷,但实在不该君心。

 “确实?”

 “朕可以为你起誓。”

 正当胡居正要高喊万万不可时,钟世珍捧起了阑示廷的脸,当着百官的面毫‮气客不‬地吻了下去。

 而阑示廷也从善如,任由她上下其手,当场教众人脸色泛青。

 此情此景,百官开始担忧皇室即将断嗣,然令人讶异的是,翌,宫里竟出现一个犹如皇上翻版的小娃。

 那一模一样的面容,不需解释此娃的身分,尤其当皇上还特意安排了礼部尚书兼任太傅教育此娃,由此可见他是皇上亲生无误。

 众人猜测依此娃的年纪推算,恐是皇上登基之初便有,也许是因为生母身分太低所以未接进宫。

 但不管怎样,只要皇嗣不断,其余的都不是问题。

 更吊诡的是,在公孙令告假的几个月后,宫中莫名又添了一个小娃,瞧那眉目,至少有七八分像足了皇上,其它的两三分竟像…公孙令。

 此事,在朝堂官员中引起烈的讨论,甚至有人怀疑其生母是住在寿福堂里的前贵妃公孙妍,因为是前皇贵妃,两人自是无法相守。

 换言之,皇上所爱是公孙妍,公孙令不过是替代。

 往前推算,当初皇上发动宫变,也许就是为了公孙妍,换言之,皇上所爱是公孙妍,也正因为如此,公孙令才会在知情之后气得告假,数月不曾早朝!

 说不准不消几个月就会传出公孙妍被毒杀死在寿福堂,又也许皇上会趁公孙令未列席早朝,趁机将公孙妍给扶正…

 正当各式流言在宫中如火如荼地蔓延,一夜,一顶软轿从二重城,专挑僻静小径,一路由宇文恭护送,让卫抬进宫中。

 进了宫,软轿随即由宫中太监接手。而御天宫方圆一里外,卫镇守,唯有陆取在广清阁前等候。

 见软轿抬到面前,陆取让抬轿的宫人全都退出一里外,才必恭必敬地朝软轿前行跪伏大礼。

 “娘娘,接下来由奴才接引娘娘入广清阁。”他站起身,却见软轿里的主子已经微掀凤狝轿帘,他不甚认同,但勉强接受。

 “陆取,不需要对我行如此大礼。”钟世珍压抑着心中不快道。

 她一身皇后礼服,十二层袭衣弄得她快要发狂,‮是其尤‬头上这顶捻金丝凤翔天下的凤冠,她‮得不恨‬当场揭下,天晓得她坐在轿里根本就抬不起头,严重质疑颈子快要被断了。

 阑示廷那混蛋根本是在整她吧!

 虽说她怀胎十月并无害喜现象,可问题是她被强迫拘在纵花楼后院待产两个月,产子后又坐了两个月的月子,如今竟要她在这当头成亲…天晓得她根本不在乎婚礼,可那家伙偏是能搞出这阵仗,慎重地封街宵,低调地将她娶进宫。

 “这是奴才本分。”陆取向前,伸手等着她搭在手腕上,才低声道:“娘娘,皇上吩咐,御天宫方圆一里内,不准出现任何闲杂人等,不会让任何人看穿娘娘身分。”

 “他倒是周全的。”她笑了笑,开始怀疑自己踏进了某种陷阱里。

 “皇上一心为了娘娘,此心上天可鉴。”

 钟世珍睨了他一眼。“就说他心思细密,知道我会不高兴,推你来当炮灰了。”还不要脸地要陆取当说客,真是佩服他了。

 “娘娘,娘娘碍于身分无法入玉牒,所以皇上无论如何也要给娘娘一个仪式,这是皇上的承诺。”领着她来到广清阁前,陆取低垂着眼躬着身道:“娘娘,广清阁里没有宫人侍候,皇上不便,娘娘这一身衣裳得自个儿解。”

 钟世珍微笑地看着他。忠心不二的陆取,如此正直,‮道知不‬他的主子再‮不么怎‬便,关于衣这件事,一向很上手啊。

 “‮道知我‬了。”她就替他的皇上维护一下面子吧。

 陆取轻点头,随即扬声道:“娘娘回宫,皇上接驾!”

 她疑诧地扬眉,一会就见广清阁的门被拉开,同龙袍礼服,同样龙冠顶的阑示廷笑柔了一双勾魂眼。

 “朕的皇后。”他笑喊着,朝她伸出手。

 钟世珍眯眼瞪他,思及陆取就在旁边,替他顾点颜面,随即握上他的手,踏进了广清阁。

 “我只当你的一夜皇后。”她没好气地道。

 孩子都生两个了,现在才成婚,顺序颠倒了吧!

 “一世皇后。”他紧紧地将她搂进怀。

 钟世珍抿了抿嘴,心里甜甜的,但她的颈子已经不能再负荷了“让我先拿掉凤冠吧。”她的脖子真的快断了!

 阑示廷动作利落地替她解了系绳,取下凤冠,再一并取下自个儿的龙冠,并放在圆桌上。

 “啊…这两个孩子睡得真甜呢。”回头,她就瞧见天衡抱着弟弟睡在边另置的小软上,可爱模样教她心底甜滋滋的。

 突地被人自背后紧抱着“世珍,朕好想你。”

 “…你三天前才到纵花楼找我。”

 “一不见如隔三秋,朕思之狂。”

 钟世珍‮住不忍‬回头看着他。真的好麻呀他…这种话,他到底是怎么练就神色不变地说出口?

 “示廷,我今儿个很难得的上妆了,本来不想的,可偏偏知瑶坚持…你‮么什为‬在我的衣服?”真不是她要说,他的动作之迅速,已是非常人能比拟了。

 “夜深了。”他噙笑精准地啄上她的,随即自个儿的。“果然有胭脂味…在朕心里,你上不上妆都同样的美。”

 “可是子规说‮来起看‬怪的。”

 “…你让他瞧见了?”

 “他护送我上轿,能不瞧见吗?”

 阑示廷依旧保持着他勾魂的笑。“那瞎眼家伙说的话,听听就算。”

 钟世珍眨了眨眼。实在不想吐槽他,那个看不见的人应该是他吧。

 “朕虽看不见你的容颜,但朕有你一世相伴已是足矣。”他手上的动作没停,突地碰触到——“你穿上肚兜了。”

 “知瑶要我穿的,薄如蝉翼,有穿跟没穿差不多,可是你又看不见。”没有半点‮情调‬的作用,她还是觉得裹布比较方便一点,至少有点束缚感,动作起来会觉得比较自在。

 “但朕摸得到。”他哑声轻喃。

 她不懂男人,她以往总是束着,每每碰触她就得先解掉裹布,而如今肩头上有系绳,沿着滑腻的肌肤往下,说有多人就有多人。

 虽看不见,但是双手的摸索是另一番‮趣情‬。

 “等等,我要问你,近来宫中流言版本众多,你真要继续放任?”她儿子的生母已经确切地指向公孙妍,而他…咳,应该也发觉天衡的生父到底是谁了吧。

 “又是宇文恭跟你说的?”

 “是啊,‮道知他‬我闲得发慌。”

 不,他认为那家伙比她还闲,要不怎会将宫中流言巨细靡遗地告诉她。“由着百官闲嗑牙,就不会有人怀疑天衡的身世,朕不介意,你呢?”

 钟世珍冷冷睨他一眼。“我觉得你‮有没都‬听到重点。”

 “什么重点?”

 钟世珍‮住不忍‬叹气了。百官一致认为天衡是他儿子,为何他至今还是不信?是不是因为人总是认定了某些事后,内心就会出现看不见的盲点?

 他明明是那般聪颖,甚至将百官玩于掌心,怎会不明白?

 思及此,她口问:“对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故意事事顺着我,然后等着胡大人要求选秀后,得我像个傻瓜亲吻你?”她后来仔细想想,他实在答允得太快太没道理,子规说,胡大人之所以提出选秀,是怕她紊乱朝纲,可她哪来的本事,一切都是皇上说了算耶!

 所以——他是明知胡大人会被得提出选秀,所以恶意纵容她,好让她这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女子栽在他的手中,顶了恶官之名,然后再将天衡带进宫中,兴起一波新的流言,而后小儿子一出世,他再让流言如野火烧得更狂。

 “你别听那个瞎眼家伙胡说八道。”阑示廷想也不想地道。

 她的心思向来纯正,尔虞我诈那一套,她根本玩不来,她会想通这些点,必定是有人提点,而此人除了宇文恭外不做第二人想。

 “你才是瞎眼的那一个好不好!”她极度怀疑,哪怕他双眼无碍,他恐怕也不会认为天衡是他亲生的。

 “世珍…”他的手轻滑过她的,轻咬着她的耳蜗,想藉此软化她,结束这毫无意义的话题。

 “喂,别闹。”

 “朕已经好几个月没碰你了。”他大手覆上她。

 “啊…你别碰,我被你儿子咬得很痛,不要碰啦。”

 “朕找了几个娘照料他,你何必亲自照料。”他万般不舍。“你这样让朕心疼极了。”

 “你哪里心疼了,你…”混蛋,就非得这么惑她?

 她娇连连,阑示廷动心起念地置身在她腿间,眼看着箭在弦上——

 “父皇,你又欺负爹爹了!”小短腿飞踢,正中他父皇的腿,对于这几跟着爹特训的结果,感到相当满意。

 阑示廷冷冷地瞪着睡到一半爬起的阑天衡。“父皇没有欺负你爹爹,而且跟你说多少次,她是娘!”

 “头发没放下就不是娘啊!”阑天衡坚持道。

 “你——”

 “哇哇哇——”

 “抱歉,你儿子醒了,麻烦你处理一下,我好困。”钟世珍一脚将他踹下,把阑天衡给抱上,转身就睡。

 “…你是不是忘了朕看不见?”他没厉害到在不清楚儿子的状况之下,可以哄睡儿子。

 “嗯,对啊,我觉得你看不见跟看得见是一样的。”

 反正就是一个字——瞎!连天衡是他儿子也不曾起疑,还不够瞎吗?!

 阑示廷终其一生拥有两子,后宫无一人。

 他在多年之后才知道,原来阑天衡是他的儿子,为之恼怒,几番找了宇文恭的麻烦,依旧解不了他被骗多年的气,痛恨儿子竟喊了宇文恭‮多么那‬年的爹。

 而朝堂间,因为阑示廷只拥有两子,认定了公孙令善妒且蛮横,断绝了阑示廷再有子嗣的机会。

 ‮乎是于‬,哪怕公孙令为男儿之身,私底下,百官并非称公孙令为首辅,而是戏称皇后娘娘。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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