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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萧隽冷着脸。“我哪里会那么没风度到跟一只畜牲计较?”

 “是喔。”赵祈握在手里的扇子戏诚地打转,眼珠也跟那扇子一样滴溜溜地转。“我看是没脸计较吧?”

 “赵祈!”

 又是一声咆哮,可赵祈却敏锐地注意到好友的耳微红。他笑了,这回并非嘲弄或揶揄,而是因为心头一股融融的暖意——

 有多久没见到萧隽如此外显情绪了?自从父亲去世、心爱的女子又亡故后,萧隽彷佛已习惯戴起面具,不对谁表真心。

 其实他也曾是个鲜车怒马、恣意狂肆的少年郎啊!

 赵祈暗自在心里感叹,想起自己从小苞萧隽一同斗走狗、打架闹事培养出的患难情,不觉摇头晃脑,手中扇子一张,一派风雅地在前摇了摇。

 萧隽最看不惯好友这副风贵公子的做派了,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合掌一拍,命人上酒菜。

 两个男人吃饭喝酒,话题自然还是绕在萧隽的新婚生活上。

 “你那个二夫人,听着是个天真烂漫的,郑家送她来陪媵,就不怕弄巧成拙?”

 天真烂漫?

 萧隽嘲讽地挑眉,他可不敢如此评断郑恬,能够在郑府那样复杂的环境下存活下来,绝不会是个毫无心机的,只怕是三分真、七分装。

 他冷笑。“她是真天真也好,假天真也罢,若是她胆敢随着郑瑜算计到我头上,我自会让她尝尝厉害。”

 可念头一转,回忆起那回门见她和那条灰大狗玩得欢乐的模样,萧隽口莫名一紧,那灿美如花的笑颜令他联想起某个人…

 赵祈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皱着眉头说道。“对了,我听说你在认亲时当众说了以后不分什么正室、偏房,两头一样大,这事郑家难道没意见吗?你回门那天他们没给你脸色看?”

 “我也等着呢!”萧隽定定神,似笑非笑地扯扯,将回门那天和郑氏父子喝酒的情形转述给好友听。“…郑文正若真是个正派的,我当众那样给他女儿没脸,他早该顺理成章地指责我了,‮到想没‬他竟一声不吭,从头到尾没提起这事,可见若不是心虚,便是心里有所图谋,这才不想跟我撕破脸。”

 “心虚?”赵祈不解。“他心虚什么?”

 萧隽敛眸,这话说了连他自己也颜面无光,可好友既是一直关切着他这桩婚事,他也不想隐瞒。

 他连喝了三大杯酒,深一口气。“郑瑜…并非完璧。”

 “什么?!”赵祈闻言,先是大为惊骇,接着便是然大怒,拍案起身。“郑家竟敢如此辱你!”

 相对于赵祈的盛怒,萧隽此时已能沉得住气,涩声开口。“新婚之夜,郑瑜怕就是担心自己并非处子的事教我察觉,才会出主意让郑恬也过来陪侍,当时我就觉得她这提议太过超乎常理,便故意装作醉得神智不清,等着看她玩什么花样,想不到…”

 萧隽没再说下去,但赵祈已能想象当时好友心头的震惊狂怒。只要是男人都不能忍受子给自己戴绿帽,更何况这婚事原本就非他所愿。

 “委屈你了,若不是太子六叔这几年与我父王暗中斗法,也不会连累了你。”

 赵祈黯然低语,他是真心觉得对好友抱歉。

 这桩赐婚来得仓促,他和萧隽都措手不及,后来经过一番探听,才知道是太子在皇帝面前无意间提了一句。

 话说先太子去世后,皇上斟酌再三,决定立继皇后所出之六子为储君,跳过了先皇后留下的三子燕王。此事当时在朝中引起一番烈的争议,最后是燕王自请的往北边镇藩,才平息了纷争。

 眼看这些年燕王立下无数军功,麾下又养了数十万的雄兵,太子不免深为忌惮,忧心这储君之位坐不安稳。而萧隽不仅承袭武穆侯爵位,在燕王麾下更是一名猛将,杀伐决断,战功彪炳,勋贵子弟中难得有他这样成材的,皇上对他十分看好,召他回京后封他为骠骑将军,领西山大营,兼管五城兵马司,一时锋头极健。

 想着,赵祈幽幽一叹。

 太子怕是听说他父王有意将小妹许配予萧隽,不愿萧隽与燕王一系结盟过于紧密,这才要郑家借儿女联姻足其中——郑侍郎是太子人马,想必太子是盘算藉着郑家拉拢萧隽,或者至少维持中立。

 当初得知皇帝赐婚,他原本想着豁出去也要替好友争一争的,绝不能让萧隽不明不白地娶了郑家的女儿,孰料萧隽本人倒是很淡定地阻止了他。

 “太子想藉婚事拉拢我,难道我就不能反过来利用这婚事他一把吗?这事你别手,如今情势复杂,莫因此误了你父王的大事。”

 “可是让你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实在太委屈了!”

 “反正我‮子辈这‬是注定娶不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了,娶谁不都一样?”

 萧隽话说得潇洒,可如今‮道知他‬自己娶了个身子不清不白的女人,这口气真能忍得下去?

 寻思至此,赵祈又是一声叹息,拉回心神,望向好友,千言万语在边犹疑着,终于‮住不忍‬吐落。“小妹渐渐大了,这些年来长得愈来愈像二妹妹,她子又好,如果你不是摊上这门婚事…”

 “别说了!”萧隽厉声喝道。“我已然娶亲,这话说着只是有损令妹的闺誉而已,何况…”他顿了顿,起身来到窗边,居高临下地俯瞰街景。“我从未想过找谁当替代品。”

 的确,他才貌双全的二妹妹不是谁都能取代的,即使是小妹也一样。

 赵祈拿扇柄敲敲自己的头,见萧隽神色黯淡下来,不由得暗恼自己多话,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想着说些什么活络一下这沉凝的气氛,只听见萧隽蓦地一声低呼。“是她!”

 赵祈愣了愣,好奇地望过去。“你说谁?”

 萧隽没回答,目光凛冽,追着街边一道窈窕倩影不放。

 “小园酒楼”位于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穿过东边的一条巷子,再转过另一条窄弄,便来到一家店面小巧的粥铺。

 这“知味粥铺”是前两年才开的,店主是一对乡下来的洪老夫妇,带着自家独生子做的营生,店里最出名的就是各式腌制的酱菜,无论是北方常吃的京酱萝卜、甜酱黄瓜,或是南方人爱的白糖瓜、辣油香菜心,在这里都能吃得到,味道格外鲜浓入味,卖相极佳,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尝过的客人一传十——十传百,铺子里的酱菜很快便打开了名气,店里也开始往外卖酱菜,不久前就连“小园酒楼”的掌柜都找上门来跟老板签下长期买卖的合约。

 趁着下午粥铺清闲‮候时的‬,郑恬悄悄来到了店里,一身青色棉布书生长袍的男装打扮,墨发用一寻常的木簪子束着,抹黄了一张脸,平里的虽是掩去不少,但外表看来仍是个文雅清秀的读书人。

 “小姐,你来了。”

 正在店里擦拭桌椅的洪福生见她来了,眼睛一亮,连忙放下抹布,洗了手就要倒茶给她喝。

 郑恬左右看看,铺子内除了他俩再没别人,便低声嗓笑道:“洪大哥,我不是说了吗?以后没别人在跟前,你就像从前一样喊我恬丫头便是了,别这么客气。”

 “那怎么成?”洪福生倒了杯茶给她,退后几步着手,憨厚的脸上略显不自在,耳微微发红。“我和爹娘能有今天,都是小姐你帮的忙,你如今身分不一样了,不再是从前村子里那个小丫头了。”说着,语声渐渐低沉下来,目光一黯。

 郑恬见他这副神情,心下叹息,不觉回忆起当年,身为秀才的父亲因迟迟未能中举,带着儿回到家乡坐馆教书,娘亲则带着她在家里种菜,拿自家腌制的酱菜去卖,多少能贴补家用,一家人过着茶淡饭的生活,倒也和乐融融。

 后来到了郑府,吃穿用度是比以前好,但快乐也少了,儿时那种纯粹的幸福以乎再也找不回来了…

 “瞧我这笨的!”洪福生发现她的脸色,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又让小姐想起不开心的事了。‮起不对‬啊小姐,我这人不会说话,你别见怪。”

 “我不会怪你的。”郑恬放柔了嗓音,微笑清甜如泉。“相反的我还要谢谢你,洪大哥,多亏有你跟大叔大娘帮着我打理这酱菜生意。”

 洪福生听了,慌忙摇手。“哪里,我还要感谢小姐大恩大德,给我们一家人一条活路才是。”

 想他们一家三年前因为旱灾,在村子里实在过不下去了,爹才想着厚着脸皮带着他和娘来投靠京城的远亲,‮到想没‬对方早不晓得搬到哪里去了,一家三口只得靠着父子俩赚些小钱维生,正走投无路之际,刚巧就遇上出门上香的郑恬母子。

 郑恬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安顿他们开了这间粥铺,又亲自将做酱菜的手艺传给他,靠着食客的口碑,生意一比一好,前阵子还盘下一处院子,预备开一间专做酱菜作坊,‮候时到‬这间粥铺就会交给新来的掌柜掌管,洪老夫妇和洪福生都会将主力转到作坊的营生。

 “对了,小姐这趟回来,正好可以看看这几个月的帐。”洪福生兴冲冲地转进里间拿出账本,洪大叔和洪大娘知道东家小姐来了,也笑着出来打招呼。“不必对帐了,之前你们要香草转交给我的帐簿我都看过了,没啥问题。我今来就是想跟你们说说作坊的事。”

 说着,郑恬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详细跟这一家三口说明到时这作坊的内部如何设计安排,有哪些工具和设备是必须购置的,还有雇用多少工人、如何采买蔬菜等等…这些事她怕香草说不明白,写下来又怕洪福生认不得几个字,只好画了图,再亲自过来一趟搭配着图解说,也好让他们记得牢些。

 这番滔滔不绝地说下来就用去半个多时辰,她急急起身。“我这回也是偷溜出来的,不能多说了。大叔、大娘、洪大哥,这酱菜作坊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费心了,有什么消息再透过香草传给我。”

 “是,小姐放心,这店里的事有我们呢!”洪老夫妇连连拍脯保证。

 郑活相信他们都是质朴的乡下人,酱菜的生意交给他们打理,她一介女子也不需抛头面,等赚够了银子,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娘和弟弟搬离郑府。虽说自己‮子辈这‬怕是只能困在那深宅大院里了,但只要娘和弟弟得到自由,她一切心血就不会白费。

 带着对未来美好的向往,郑恬微笑着离开“知味粥铺”洪福生亲自送她到门口,直到她走远了,仍痴痴地盯着她背影消失处,全‮道知不‬自己这副傻样完全落入附近一双冷厉的眼里。

 郑恬在巷子口的点心铺买了两盒点心,才刚转过身,一辆华丽的马车忽地停在她身前,接着,从那敞开的车门里伸出一条手臂,动作鲁地把她拽进去。

 “救命!”

 她才刚惊呼一声,人已经落入一个宽厚硬实的男子怀抱里,马车也毫不耽搁地立即驶离…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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