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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雾霭低垂,暮色陨殁,沧山庄里外挂起千盏灯火,远望星光斑斓,近观璀璨奢华。

 茵茵收了碗盘残余踏进厨房,正巧听见厨娘婢女们在私下窃窃私语。

 “真的?”惊呼声逸出自某位年轻婢女口中,她掩嘴难以置信地低嚷。“她真把二庄主那些个古玩宝贝统统砸烂了?”

 “可不是吗?昨天才嫁进来,今天就闹得飞狗跳,若不是咱们二庄主心宽大原谅了她,这事才没这么容易解决哩。”李婶悻悻然说道。

 “话说回来,庄主当时也在场,后来还把那只『代罪羔羊』抓去惩办,可我不明白,庄主一向善恶分明,不可能罚那个陪嫁丫鬟才是呀。”另一位较年长的女婢皱着眉头,似乎很为茵茵打抱不平。

 “阿勇说他看得很清楚,从头到尾就是二夫人的错,那个丫鬟是无辜的,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我想,庄主明察秋毫,不会罚错人的。”李婶沉着忖道。

 “呼,幸好她自个儿带了个陪嫁丫鬟,要下我们岂不凄惨?”年轻婢女深感庆幸地拍拍脯,还吁了口气。

 “那个---们在‮么什说‬?好不好让我听?”茵茵好奇地凑上去,可把一伙人霍地吓一大跳。

 “嘿,别突然间蹦出来说话,吓死人了。”李婶嗔怪地瞥了眼茵茵,忽又定睛端视她,诧异着重大发现。“——…-是不是跟着二夫人嫁进府里的那个贴身丫鬟吗?”

 “是啊。”茵茵笑——地,很客气也很谦卑地向他们大家一鞠躬。“我叫茵茵,初次入府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怎地--”年轻婢女眨眨单凤眼儿,好生崇拜地上下瞧着她。“-就是那只代罪羔羊啊?”

 “代罪羔羊?”难怪她们刚刚聊的话有些耳,原来她们是在谈论今早发生的那件事啊。

 这事又不光荣,怎传到了这儿让人嚼舌?茵茵无奈地尴尬傻笑。

 “我叫阿梅、她是秀琼姐、她是这儿的厨娘李婶,这两个小丫头则是巧芬与巧芳。”年轻婢女立刻热络地为她介绍。

 “-们好,我是茵茵。”说完才想起自己刚刚说过了。茵茵吐吐舌头,暗自不好意思地后脑勺。

 “茵茵,后来庄主究竟有没有罚-?”李婶关心追问。

 “没有,他只警告我往后不许再撒谎。”

 “这就是了,我就说庄主怎可能是非不分?瞧,他没有惩罚茵茵,可见得他对于二夫人的行径也是心知肚明的。”秀琼些高兴,平她对庄主钦佩心仪得很,也认定庄主不会作出错误的判断。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十分好奇,想问问茵茵…”阿梅踌躇几下,眼间多了点隐忍的笑意,却小心探问着。“今个儿晚上,二夫人应该不会再让二庄主睡书房了吧?”

 “啊?这…这个我‮道知不‬耶。”

 “再怎么说,二夫人已经嫁给了二庄主,虽然二庄主容貌已毁,可我觉得,二庄主是世间少见的温柔男子,既无骄恣之气,也无富家公子的顽劣恶习,何况只要找对了大夫,他随时会变回以往那个翩翩美男子。”说着说着,阿梅不微笑起来,摆明对二庄主很是倾心。

 茵茵?*跛鞘翟谟腥ぃ桓鱿不蹲鳌⒁桓鲋幸舛鳎拐娌恢溃砦氯艘灿邢不度说娜ɡ?br />

 “我想,关于这事,他们现在已经在谈了吧?”停顿许久,茵茵才勉强给了句回答。

 “现在?”

 “是啊,他们去了一趟祠堂后,彼此都显得有些尴尬,刚刚面对面在厅里用膳也没说话,现下我退了出来,‮定不说‬就比较方便谈话了。”

 “照这样看来,二夫人不敢再让二庄主睡书房了吧?”李婶点点头。

 “不晓得,我也希望真是如此。”

 哀声一叹,茵茵也‮在能只‬心中祈祷。

 在茵茵端着餐盘退出去后,娘也捧着洗手盆悄俏离开,双飞楼的鸳鸯厅里,独剩费翰淳与马云盼隔着檀木桌对坐着。

 “夫…夫君。”拢拢发髻,马云盼勉为其难地唤了声。“我看,我们就把事情摊开来说个明白吧。”

 注视着她过度粉妆的丽脸庞,还有那一身饰满金银珠宝的俗装扮,费翰淳甚觉惘,几年前的那个清秀佳人,究竟到哪儿去了?

 “夫君?”看他两只眼睛留连在自己身上不知在搜寻什么,马云盼心里不免有气。“您听见我说话没有?”

 “听见了。”费翰淳镇定地回神。“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在听。”

 “那么我便不避讳了。”咳了几声,她态度冷淡地说道。“老实说,我对于夫君这张脸很是没法儿接受,毕竟多年前我看到的你,又英俊、又潇洒,而且事前我并‮道知不‬你毁了容,所以昨儿个晚上才会尖叫着把你赶走,总而言之,我明白嫁、嫁狗随狗的道理,也不好嫌弃你什么。”

 她这还叫“不好嫌弃你什么”?费翰淳兀自摇头苦笑。

 “可是,因为你们的刻意隐瞒,让我一时无法适应你的样子,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点时间,我们--”说到这里,她有些窘迫地望向别处,却又故作镇静地说:“我们一个月后再圆房,可以吗?”

 “可以。”连一秒钟的考虑‮有没都‬,他随即回答,反而让她有些错愕。

 “你…你答应了?”

 “没错,我答应了。而且一个月后-若还无法适应,我可以再给-两个月、三个月,甚至是半年以上的时间都没关系。”费翰淳面无表情。事实上,他那张溃烂的脸很难看出喜怒哀乐。

 “这…”马云盼再度震住,当下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但是,我也有几个要求。”

 她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口水:“什么要求?”

 “第一,不许再毁损我的东西;第二,-已经进了费家大门,希望-要有当二夫人的自觉;第三,在外头,希望-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马云盼想了想,这些要求都不难做到,只要他不碰自己,再多的要求她都可以忍受。

 “我答应你,而且我还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再给你难堪。”尽管今早干的好事已经败,在她身上仍看不到丝毫悔意。

 “不过,为避免下人们议论,将这种不光荣的事传‮去出了‬,往后我还是会回房里睡觉。”

 “什么?”马云盼神情丕变。

 “放心好了,我不会和-挤同一张。”他淡漠说道。

 “可是…”马云盼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事情闹大对她也没好处,何况--何况她不希望费隽淳讨厌自己。真令人心烦,‮么什为‬和她有婚约的不是这沧山庄的当家主子呢?“好…好吧,我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一定会说话算话的。”像在自己安慰自己,马云盼沮丧地答。

 费翰淳暗自蹙眉,她的妥协过于平和,让人分外觉得怪异。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看来,未来这一个月将是相当重要的时期。

 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马云盼与费翰淳表面上倒也相敬如宾,让底下人等没再蜚短长。

 午后暖驱散了前几的萧瑟冷意,茵茵抱着一被褥来到后庭曝晒场,两手挥舞甚是俐落,被褥摊在两木杆上垂着,她间的一柄平板,大力拍击着被身,将霉气灰尘一并抖尽。

 踏上通往双飞楼的绿檐花廊,面拂来阵阵桂花香气,茵茵陶陶然地深口气,心情顿时大好。

 就在即将返回拱门的咫尺,身后有人唤住了她。

 “喂。”

 茵茵楞了下,扭过头,看到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穿著白色长袍、五短身材、一脸精明干练样的男人就站在那儿。

 “你叫我吗?”

 “-是不是二夫人的贴身丫鬟?”

 “是的,你是…”

 “我是这府里的大总管,我姓燕,往后-见了我,得喊一声燕总管,懂不懂?”他神色不悦地回答。

 “懂。”茵茵硬着头皮答。要记的人愈来愈多,她真怕哪天喊错名字。

 “-叫什么名字?”昂起下巴,燕总管高高在上地问。

 “我叫茵茵。”

 “那就麻烦-去通报二夫人一声,今儿个贵客临门,她必须与二庄主一并到厅上,庄主在等着。”

 “是谁呀?”

 燕总管鼓起腮帮子,满脸凶悍。“这儿有-问话的余地吗?真是没规矩!”

 茵茵飞快闭紧嘴巴,不敢再随便发话。

 “去去去,要把事情搞砸,-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是,奴婢知道了。”

 “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燕总管没耐地一翻白眼,险些动手给她一拳。

 “喔,马上去,奴婢马上去。”茵茵吓死了,跳起来拐着左腿儿往拱门里跑。

 见到这幕,这个脾气不佳的燕总管竟也脸色骤变。

 “搞什么鬼!陪嫁过来的丫鬟竟然瘸了个腿,他们马府都没别的丫鬟了吗?”咒骂的同时,却又带了那么点不忍心。

 而奔回房里将这事速速禀告马云盼的茵茵,这会儿上气不接下气,只想弄杯水来解解渴,于是拎起桌上的茶壶,想为自己倒杯茶。

 “谁叫-这么没规矩的!”陡地,马云盼不悦地拍桌。

 茵茵急忙缩手,不敢再动那杯倒好的茶。

 在旁边伺候的莲妈跟着板起脸孔。“-这丫头净会惹小姐生气!傍我出去罚站,有事会喊-进来。”

 “是,‮道知我‬了。”

 “等一等!”马云盼却喊住她。

 “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别忘了-的措辞,我已经是这儿的二夫人了!”她神情严厉地纠正。

 “啊,‮起不对‬,我又忘了。”茵茵懊丧地敲敲头,不明白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说话、做事总是不对劲,一再地出岔子。

 “我问-,燕总管有没有说来的人是谁?”

 “没有,他只说贵客临门,没说来的人是谁,后来我问他,还被他给斥了回来。”茵茵照实说道。

 “哼,也不过是个小小总管,凭什么这样嚣张?我好歹是这府里的二夫人,他不尊重-,就是不尊重我!”马云盼柳眉倒竖。“去!去问清楚来的人究竟是谁,否则我不见客!”说了这堆冠冕堂皇的话,还不是存心找碴。

 “二夫人…”茵茵垮下青色脸孔。

 “还不快去?”

 “-还楞在这儿做什么?叫-去-就去,到底懂不懂规矩呀!”莲妈气极,扯着茵茵的胳膊硬将她推到门边。

 “要是大庄主责怪下来…”

 “什么?”听到“大庄主”三字,马云盼的表情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庄主也会到吗?”

 “是啊,都已经在大厅等着了。”

 下意识地拨拨刘海、整整鬓发,马云盼装模作样地咳了声,从方凳上起身,转而坐落到镜台前。

 “好吧,看在庄主的面子上,我出去会客就是。”

 唉,女人果然是善变的!茵茵松口气,虽不解她何以突然改变主意不再刁难自己,但还是庆幸不必跑这一趟。

 “娘呀。”马云盼声音甜腻地喊。“快来替人家梳个漂亮的发髻,要耽搁了时间可不好。”

 “是是是,娘立刻替-梳个漂亮的髻,一定让-漂漂亮亮的。”莲妈堆起满脸的笑,接过玉梳为她顺直头发。

 明明都已经习惯了,可一瞧见自己亲娘与马云盼那热络亲昵的模样,茵茵还是心痛难当,黯然地推门出去外头守着。

 抓着两条辫子,茵茵已经不记得娘曾经为她梳头过。她只记得,自己从很小很小‮候时的‬,就学会了自己洗头发、梳头发、绑头发、剪头发,而马云盼,她甚至连梳子都拿不好。

 一样是人,出生的背景却注定了一世的富贵与贫

 茵茵落寞地蹲下身子,瞪着庭子里被秋风刮起的枫叶绕着圈儿起落。

 如果她是那枫叶,她要逃离那圈圈,逃到一个平等的世界,‮人个每‬平起平坐,没有人高高在上,也没有人是奴才。

 可,‮道知她‬世上没有这样的地方,至少,她到不了这样的地方。

 “倚虹厅”北临莲荷潭,潭水清澈,面积广阔。

 以南则为小池假山,植满广玉兰、六月雪、夹竹桃,扶疏接叶,云墙下古榆依石,幽竹相傍,山旁花廊曲折。

 铺陈华丽典雅的大厅里,费隽淳穿著一袭铁灰色缎面的圆领袍衫,英气人地坐在一张黄花梨椅上,侧边则依序坐着一男一女,也就是今登门造访的“贵客”

 这男的看上去约四十有五,面颊泽像嗜酒之徒泛着红光,长眉斜飞、凤目深瞳,身着墨绿色长衫,身材魁梧健壮,说起话来声似铁帛,一旦仰头朗笑,那洪亮声响,彷佛要掀了屋顶、拆了房子似。

 反观那名女子则是出奇地寡言静谧,衣衫皓白如雪,若桃李,却冷若冰霜,如云似锦的长发披拢在右肩,用一条白色缎带简单束起,身上没有赘余佩饰,娇容也未施脂粉,脸色显得苍白,却有种说不出的出尘。

 “这样说来,翰淳脸上的鬼胎有救了?”扬起两道剑眉,费隽淳不自觉地出欣喜之

 “没错,不过这水芙蓉情古怪,又擅长易容术,登门求医者莫不是碰了一鼻子灰。有人说她是名佝偻拄杖的老太婆,也有人说她是二八年华的绝少女,更有人说她其实是个男儿身,总而言之,没人晓得她究竟长什么样。”说到这,男人不得意地笑‮来起了‬。“虽然我也弄不清她的真面目,但她欠了我‮人个一‬情,只要我带着信物要她依言救治,不怕她拒绝。”

 “铁大哥的意思是…”

 “哈,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么?”被称为铁大哥的男子爽快豪语。“我陪着翰淳弟亲自走一趟,三个月后,保证还他一张俊脸儿。”

 “这…”费隽淳语调一凝,神情肃然。“二弟才刚新婚不久,若要他这时出远门,恐怕…”

 “不,我去!”

 一个毅然绝然‮音声的‬自厅外传入,费翰淳跨进门槛,礼遇地朝着那位铁大哥深深一揖。

 “好久不见了,铁大哥。”

 “哪里会好久?不也才两年?”铁冀云再度朗笑,震得四周花瓶玉盆都啪啦摇晃,看得出他内力惊人。

 “这位姑娘是…”费翰淳注意到那名陌生女子。

 “喔,她是我收的徒弟。”

 “徒弟?”费翰淳吃惊极了,却见那女子神色冷淡,未有变化。

 “别理她,咱们聊咱们的正经事要紧。”铁冀云似不介意冷落徒弟,让她从头到尾坐着不发一言,当她不存在似的。

 又待开口,厅外又有人来到,是姗姗来迟的马云盼,身后跟着娘莲妈与丫鬟茵茵。

 一身珠围翠绕、脸上涂脂抹粉的马云盼袅袅款款进到厅里,媚态可人地微微一揖,半带矫情地娇嗔着:

 “真对不住,奴家来得迟了,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诸位原谅。”语出同时瞟了眼费隽淳,载溢风情无限。

 铁冀云满脸诧异,理该猜出这女子是谁,但他难以置信的是,费二弟竟娶了这等庸脂俗粉,外表俗虚华不说,光这惺惺作态的谈吐就令人倒胃。

 “让我为铁大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二弟媳。”费隽淳同样在皱眉,只不过他隐忍了下来,不像铁冀云大剌剌地瞪着马云盼,直接皱起两道黑浓眉,叫马云盼也不悦地跟着蹙眉头。

 铁冀云困惑地望了望费翰淳,疑问写满两只圆大牛眼。

 “这位则是铁冀云铁大哥,另一位是他的徒弟。”费隽淳不着痕迹地继续为两人介绍着。

 “铁大哥你好。”虽然心里下高兴,马云盼还是挤出笑容问安。

 “好,当然好。”铁冀云着嗓门答,声音大得颇为刺耳,毫不掩饰心里的反感与反弹。

 “翰淳,你和弟媳相偕而坐吧。”费隽淳朝他说着。

 为了维持表面上的“恩爱”费翰淳勉强地牵住她的手,知道她嫌恶自己碰她,因而在坐下后快速放开。

 “铁大哥,你说找着了水芙蓉的住处,就有希望治好我脸上鬼胎了,是么?”费翰淳不慌不忙地问着。

 铁冀云神色一正。“没错,你真要跟我走一趟?”

 “那当然。”

 “你不是才新婚不久?”他‮气客不‬地问。

 “新婚不久并不代表不能出远门。”费翰淳看也不看子。事实上,马云盼儿也不会在意这事,反之,她希望他离得愈远愈好。

 “我看也是。”铁冀云答得也顺的。

 “怎么,夫君这张脸--有得救了?”马云盼佯装关心地询问。

 “是啊,不晓得小娘子介不介意让丈夫远行半年?”先前说是三个月,这会儿铁冀云倒是故意将时间拉长。

 “虽不舍得,也得让他将脸医好啊。”她风情万种地盈盈一笑。“您说是不是呢,铁大哥?”

 铁冀云不答理她,径自望向费翰淳。“费二弟,既然弟妹如此识大体,我也就安心将你带走了。”

 “铁大哥打算何时出发?”

 “不急,不急。”铁冀云嘻嘻一笑,四十好几的人还有着顽童心态。“好不容易来您府上作客,最起码也待个几天再走,我都还没吃到香的、喝到辣的,这样太可惜了。”

 “铁大哥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保证让你大口福。”费翰淳温文一笑。

 “哈,那就好!那就好!”接下来他们开始叙旧聊天,但一提及江湖近来发生的事,铁冀云可起劲了,口沫横飞说个没完,让听不懂的马云盼枯燥乏味得受不了,也不管礼貌与否,表明自己身体微恙便匆忙告退。

 “见鬼的贵客!”

 气忿地扯下髻上的簪花苏砸向镜台,马云盼恼火地一**蹬到椅垫上。

 “不过是个大人和个平凡女子,也配得上让我亲自过去会面?办个该死的大老竟然还敢用那种不屑的眼光看我,摆明是瞧不起我,可恶!他以为他是谁呀?凭什么这样对我不敬!”

 马云盼愈想愈生气,愈想愈火大,腿一伸踹倒了张凳子。

 “呕死我了!还花了这么时间梳头打扮挑衣服,简直像个大傻瓜!”

 唉,她又在发飙了!茵茵无奈心想。

 “都是-不好!”一肚子闷气无从发,马云盼又把看不顺眼的茵茵列为头号出气筒。“都是-!‮么什为‬不弄清楚来人是谁呢?瞧瞧我受了多么大的委屈!这全是-的错!”手指着茵茵大声咆哮着。

 “是,都是奴婢的错。”她莫可奈何地回答,一脸的垂头丧气,揽错代罪好象成了她的必要苦难。

 马云盼霍地站直,咬着牙,一掀手打算挥她个几巴掌,就在这当头,莲妈突然出声阻止。

 “哎呀,二夫人何必为这丫头动肝火呢?”她陪笑地安抚着马云盼。“您也知道她无论做什么事都会犯错,就别理她了,或者我请燕总管挑个较精明的丫鬟伺候-,出去哪儿带在身旁也比较体面,您觉得这主意好不好?”

 马云盼冷冷地放下手,嗤声又坐回凳子上。

 “也对,我是这山庄的二夫人,身边怎能用个瘸了腿又笨手笨脚的丫鬟?传出去岂不笑话!”

 “既然二夫人同意,明天我就请燕总管挑一批婢女让-选几个留在身边服侍。”莲妈连忙再道。

 “还是娘了解我。”马云盼又恢复了骄傲的表情。“就照-的做吧,至于茵茵,干脆就安排她去厨房工作,反正她这副德到哪儿都碍眼。”

 “是的,二夫人。”

 茵茵无话可说,分不清这感觉是解还是伤感。

 她的亲娘不想留她在身边,要把她遣到别处去,这么一来,母女间的感情就更加疏离而薄弱了,那条看不见的亲情线,恐怕真没系在两人心上。

 默然轻叹,茵茵不怀疑起自己来到这世上是为了什么?

 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辛苦地活下去?

 将铁冀云与他的徒弟安排好住处后,费家兄弟俩极有默契地前后来到沧山上的一处八角亭里。

 这座山的地势不高,周边却有奇岩群峰环抱着,凉亭名唤“沧海亭”居高临下看见的却不是海,而是灰蒙蒙的绿色大地,远雾缭绕的静夜里,就见亭檐挂着的圆纱灯笼盏盏点燃。

 雇守的侍卫退下后,费隽淳伫足于竹笆栏杆前。山里气温偏低,却见他穿得单薄,一袭铁灰色的衣袍微微飘扬着。

 “你这么贸然作了决定,好吗?”这话是背对着费翰淳说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听得出其中的关心。

 “大哥这不是说笑?”原本坐在亭里石凳上的费翰淳缓慢起身,鬼胎盘踞的脸孔相当平静。“您不也一直想将我的脸尽快医好吗?现下机会来了,我怎能轻言放弃,还辜负了铁大哥的一番好意?”

 “可你才刚新婚。”他眉宇轻蹙,却仍没有回过头。

 “新婚是一回事,治好我的脸又是一回事。”费翰淳身倚红色梁柱,望着山下袅袅腾空的白色炊烟,风一吹,便无情地散尽。

 “二弟。”一句二弟,费隽淳已经无声地来到他面前。“你老实跟我说吧,马云盼是不是有刁难你什么事情?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快乐;而她,也看不出有半点为人室的样子。”

 “我跟她很好,大哥想得多了。”他摇头拒绝了兄长的关怀。

 “是吗?恕我‮气客不‬地再问一句,你们圆房了吗?”

 “大哥!”费翰淳霍地移回视线,声音微微一怔。“这是我和她的事情,您可否让我自己来处理?”

 “以你这般宽厚仁慈的个性,我认为你是拿她‮法办没‬的。”

 “你错了,她没有你想象中那般糟糕,除了一开始无法接受我的样貌之外,现在的她,也正努力着适应咱们府里的一切。”‮道知他‬自己很难说服这个形同严父的兄长,只能尽量隐瞒个中事实,免得这有损颜面的事情再度闹大。

 与其受伤后得到众人的同情眼光,他宁可选择孤独地承受。

 “哦?”费隽淳嘲弄地笑了。“努力适应?所以打扮得花枝招展、迟了大半时辰匆匆出来见客?”

 “大哥…”费翰淳深感无力,却又不知能‮么什说‬。

 “罢了,老婆是你的,这桩婚事也是上一代犯下的错误,我纵使对她有再多不满,也不能替你拿主意。”

 “所以我才毅然决定离开庄里,多给彼此一点缓冲期,也让自己把握机会将脸治好。”他不免黯然地苦笑。“毕竟,我这模样是骇人了些,也难怪她无法接受。”

 “你太善良了,光是这一点,就够让你吃上不少亏。”

 他摇首,有着云淡风轻的洒。“吃亏就吃亏吧,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不如放宽心看待。”

 “唉,咱们明明是同一对父母所生,怎么子会如此南辕北辙?”费隽淳有感而发,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着穹苍天际。

 费翰淳没答腔,同样偏过脸,视线却落向远得看不到的景物…

 此刻,月亮拨开乌云了脸,漆黑山林整个明朗起来。

 夜,渐渐地、渐渐地深了。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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