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8节 弃徒
他的模样,显然村里有人认得,此刻底下议论纷纷,声
就传了上来。
老村长也高声道:“陌生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扰海王祭!”话是这样说,谁也不敢上前。长了眼的都看出这少年方才是驭剑而来的,这村里都是普通渔夫,谁敢得罪修仙者?
这少年待小姑娘站好才放开手,环顾四周道:“愚昧!莫说献祭这么一个小姑娘了,就是将你们全扔下去,那所谓的海王使者也不会来了!”
边上那壮汉瓮声瓮气道:“何以见得?”
少年没好气道:“都退开!”握着小女孩的手,一步步往崖前走来。慑于他修仙者的身份,村人节节后退,很快就让出一大块空地。
他转了转手上一枚雕工精细的铜梅花戒指,紧接着,这宽阔的空地上,赫然就多了一具巨大的鱼尸!
这头巨鱼呈灰蓝色,身长都在十丈开外(三十米),连空地都搁不下,尾巴垂到了悬崖外面。它身体呈
线型,皮肤
糙如砂纸,头部被一张大嘴占去了三分之二。这嘴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牙,犹如钉子一般外凸,每一枚至少都有人类手臂那么长。
被这张大嘴咬中的猎物,唯一的下场便是千疮百孔,浑身几百个孔
一起往外滋滋冒血。不过现在这张巨口的主人再也不能张嘴咬人了,它全身皮肤都凹陷进去,表皮枯瘪无光,来起看整体缩小了两圈。这被称作海王使者的大鱼,反倒像是在渔民的晾晒场上曝晒了好几天的鱼干,更显得嘴大而眼凸,死相凄惨无比。
这具鱼尸一现,莆溧湾人齐齐倒
一口冷气,还有妇人当场尖叫起来。老村长上牙打下牙,直打得咯咯作响,好半天才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您动的手?”他就算是再惊骇,话里也悄悄改用了敬称。毕竟能杀掉海王使者的神仙,他们真真得罪不起!
这少年却摇了摇头:“非也。这是我在六十里外的礁石上发现的,大概已经死了好几天,被我顺手装起来而已。那里还躺着好几条,我这里装不下罢了。你在它身上,发现伤口了么?”
这些渔民一辈子都和渔获打交道,虽然把海王使者比作猎物有些儿不敬,但这里多数人都能一眼看出,巨鱼的身上没有伤口,仅在口鼻部有被抓挠过的口子,这怎样看也不像人类所为。
什么东西能用这种方式杀掉海王使者?这一番惊骇过后,莆溧湾人浮上心头的感受却是茫然无从。凭借渔人先祖与海王使者定下来的协议,只要给够了祭品,他们出海就有海王使者相助,无论是安全
还是渔获都会大大提高。这也是莆溧湾长久兴旺的原因。现在,海王使者已死,谁又能庇护这个小渔村,庇护这千来号人?
少年自然不理会他们么什说,扶着小姑娘的肩膀从人群中挤去出了。海王使者已死,也就没人再针对她了。
至于海王使者死后,身后那一群人的命运?呵,他们就算饿死在村里,溺毙在海上,又或者葬于海妖之口,这与他有什么相干?
这小姑娘拉着他的手,很认真道:“谢谢你!”
少年抚了抚她稀疏的头发,
出一口白牙:“举手之劳。”
两人往莆溧湾西边而去。多数村民都聚集在西南部的断崖边上,所以他们越往西走,遇到人越少,植被也越茂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最后在一栋小小的茅草屋前停了下来。
小姑娘拉着他的手,快乐道:“进来罢,我要款待救命恩人!”
少年好奇道:“哦?拿什么请我?”
女孩道:“今儿退
时刚好挖了许多蛏子,唉,可惜没有米。”没有粮食就不能真正填
肚皮。
这少年笑了笑,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只布袋递给她,后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白花花的上好
米。她欢喜得正要说话,却有一个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
“见者有份。”
小姑娘吃了一惊,抬头看去,才发现小树林中不知何时现出一架马车,悄无声息地伫在那里,拉车的生物七分像马、三分像虎,比她见过的所有马儿来起看都凶狠,不过现在却是温驯地低着脑袋。车窗已经打开,有个美貌姑娘探头出来,对她友好地笑了笑,那笑容十分温柔。
“你是谁?”她小声问道,随后去仰头去看身边的少年,却发现他楞在原地,好半响才慢慢转身,嘎声道:“小闲姐,好久不见。”
宁小闲不理他,反对这小姑娘道:“我们这还有好几个人,想管你也讨顿饭吃,你看?”
还有好几个人?这小姑娘有些吃惊,不过看看她再看看少年,觉得双方果然认识,所以还是下定了决心道:“虎哥哥的朋友,我自然要款待的。正好还没涨
,我再去找些鲜货就是。”
少年拍了拍她肩膀,勉强笑道:“去吧。”
这女孩也觉得场中的气氛有些古怪,却知道虎哥哥摆不平的事,就算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因此不放心地看他两眼,转身跑向海边。
见她几步一回头的模样,宁小闲不由笑道:“她对你倒是甚好。”叹了口气,将脸上笑容敛来起了“上车。”
这少年,赫然就是她初临南赡部洲时借住的农家之子郝虎。宋嫂一家对她甚是照顾,郝虎也不例外。赤霄派在广成宫大典之后就被其他宗派所灭,宋嫂一家颠沛流离,她托权十方带郝虎兄弟回山,希望他得朝云宗人个这族大派荫庇,从此过上平静的修士生活。
不过时隔一年半,这小子怎么出现在这里?
她话语平和,郝虎却无法违抗她声音中隐含的命令,弯
上了车,目光和长天一对,只觉这头神兽眼中的金芒直似要刺入自己心房,只得立刻垂首,再不敢直视他。
这位撼天神君,依旧是这样盛气凌人,教人只能仰望。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他才有资格与之平起平坐呢?少年心中,不知怎地泛起了这样的念头。再看姐姐,出落得越发美貌了,那眉、那眼、那轮廓都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可是风华静婉、仪容娴雅,偏在这份温婉中还有三分柔弱、三分娇媚,教男人见了只想搂在怀里,轻怜
爱。
当然,道知他自己没有资格,这世上绝大多数男人也没有资格。他只能低着头,听她问他:“你怎会在这里?”
郝虎抬头望她一眼,咬了咬嘴
。这孩童时的赌气动作,只有在她面前才会作出来。他低声道:“被师门派下山历练,刚好行到附近。”
宁小闲扬眉:“哦,什么历练?”
“恶鬼作祟。师门派我们出来诛杀鬼物。”
宁小闲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道知我朝云宗爱护子弟,门徒下山历练不得落单,否则就要即刻返回山门。所以…你的师兄弟们在哪里?”她和朝云宗、和权十方打交道多么那次,对这仙派的门规也有所了解。
她目光清亮,像是能直接照入他心底。郝虎呶了呶嘴道:“不远,他们还有其他任务,待得做完了,我们就一起回去。”
她笑了,是被气笑的:“好,很好,连你也学会了对我撒谎么?”话音刚落,右臂即是一紧,却是长天手掌微微用力。
这家伙,对她用的“也”字表示了不满。
宁小闲不理他,敲了敲矮几,对郝虎轻叱一声:“从实招来!”她一向视这男孩如亲弟,郝虎敢当着她的面扯谎,顿时将她
怒。这感觉,就像家长发现自家孩子居然学会了撒谎一样。
郝虎心中对她还存着往昔的敬畏,她这一声轻喝,顿时将他斥得低下头去。
宁小闲也不催促,静静等了好半晌,他才艰难道:“小闲姐,是我起不对你——”
他咽了一口唾沫,闭起了眼,显然这事对他来说,也是痛苦而
辱:“我、我已成朝云宗弃徒了。”
这才叫做万万到想没,宁小闲惊得目瞪口呆,失声道:“什么?”朝云宗居然将郝虎逐出山门了,这怎么可能!再说若真有此事,权十方怎可能不发讯给她?
好在她的定力早就今非昔比,手上又传来情郎的温度,助她迅速回神:“为何我未接到这个消息?”
郝虎恭声道:“白掌门和权师兄均在闭关,至今未出,不会给你递出这个消息的。”
这里就有个说道。他是经由宁小闲举荐而拜入朝云宗,然而此事也只有权十方和白擎知晓,对外只称是白擎外出游历带回来的好苗子。
这般作法的原因,在于朝云宗门人对宁小闲实在是好感缺缺,虽然和隐奉联军曾经协同作战,然而宗内多数人还是认定她祸
天下,为黎民苦难之
源,因此白擎两人不
将郝虎与宁小闲的关系昭告宗内,免得给他多树敌人——这些人奈何不了宁小闲,要找郝虎的麻烦却不难。
所以郝虎出了事,宗内知情的白擎师徒又正好在闭关,也就无人可以给宁小闲传递这个消息了。
她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个中因由,纤指敲了敲桌面道:“前因后果?不许有一字隐瞒!”声音严厉。
对多数宗派而言,只有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门徒才会被逐出门墙。郝虎是怎样挑战了朝云宗的底限,才会被踢出来?
郝虎放在膝上的手掌都握作了拳头。这些苦闷憋在他心底也不知有多久了,这才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亲人,望着宁小闲时,他只觉眼眶都要发热。不过他毕竟已经长大,当下强抑着心里
忿,应了声“是”这才一一道来。
白擎没有食言。郝虎兄弟被他带回山门之后,就拜在铸剑峰长老凌天扬座下,这位长老道龄七百余年,是经验丰富的长者,对弟子也尽多爱护。
郝虎兄弟两人也很争气。他们原本
骨资质俱佳,又知道宁小闲为他们争得的这次举荐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修行时也就加倍刻骨努力,颇得师长喜欢。若无意外的话,他们也会像朝云宗内的绝大多数修士一样,在仙派内勤勤勉勉,静心问道。
不过凡事真是有利必有弊。郝虎修为
进本是好事,怎奈有一桩麻烦也是因之而来:去年冬天,朝云宗接到领地内株枒县的一纸求援:这地方靠近山野,道知不哪里来的恶鬼作祟,居然将县内四十余户人家的幼童掳走!
这事超越了人力所能为,并且恶鬼道行甚是
深,株枒县请来的天师也降不住它,反倒被它
噬。
猛鬼食人,脾
各自不同,很显然这一只就喜欢吃童男童女。朝云宗也知事态紧急,遂派五名弟子下山除魔,郝虎虽然入门不足一年,但年方弱冠,修为又节节
进,凌天扬也就指派他随师兄弟下山历练。
后面的事也就不必多言了,师兄弟几个费了一番手脚,才设了个陷阱将恶鬼套拿住了。不过这东西狡猾得紧,居然附在一名稚龄童子身上,对着几人狞笑不已。
它笃定了这几名修士不敢对它动
——朝云宗善待凡人之名,天下皆知,它附身的又是只有六岁的小女孩,脸蛋生得极漂亮,连哭起来都着实惹人怜爱。
这样的小姑娘,朝云宗的修士们又怎么敢、又怎么舍得伤害?
师兄弟们用了不少驱魔的招数,依旧没能将它从受害人身上赶出来——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天师,不懂得那许多鬼蜮伎俩。县里已经派人去请最近的天师来驱鬼,但这么来回至少要耗去十几个时辰,时间不够了:从朝云宗接到求援信算起,离童子们被掳已经过去了二十余个时辰。这个冬天特别冷,户外大雪纷飞,稚龄孩童若是被恶鬼藏在野外,这个时候恐怕都要冻死了!
他们没有时间了。
耳听得这恶鬼借着小女孩之口笑得又清脆、又可恶候时的,站在一边始终沉默的郝虎突然拔剑,在它笑得最得意候时的,干脆利落地割断了她的喉管!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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