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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场 锁爱,不再开启
 “我的二嫂呢?”

 得了空,去医院探视叔赵,对方冷不防抛来这句。

 “什么二…”杨仲齐一顿,反应过来。“你有听到?,”

 “当然。”杨叔赵审视他的表情,瞇眼。“难不成--骗我的?”

 “没有。我几时骗过你?”要拐也只会拐杨叔魏那个笨蛋,玩叔赵没乐趣。“那,二嫂?”完全讨债姿态,要他快快履行承诺。

 他沈了下。“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长说。”

 小幼秦说,仲齐哥‮来起看‬好像了很多心事。

 他有什么事,从来不会主动对人说,‮是概大‬觉得,他是杨家的支柱,心理素质

 一定要比别人更强,所以总是让自己‮来起看‬无坚不摧的样子,很--一人。

 但他也是人,是人难免有脆弱‮候时的‬,撑久了总会累。

 如果有谁能让他愿意说说心里话,那就只有四堂哥了。

 杨叔赵这才想起,平时公司的事太忙,一休假某人就跑得不见人影,兄弟俩有一阵子没坐下来好好谈谈心了。

 似乎应该好好给他关切一下,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就--她觉得我不够在乎她,把结婚证书和婚戒丢还我,跑了。然后我才发现,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为以你‬你不爱她,所以跑了老婆,接着才发现,其实你是爱她的?”他理解能力有没有出错?

 杨仲齐叹气,点了下头,肯定了他的理解力。

 “杨仲齐,你这只猪!”羞辱得直接又彻底。这么扯的事,他也做得出来!平的精明都到哪里去了?

 “…兄弟,需要这样落井下石吗?”

 “把话说清楚,一段都不许漏掉。”在医院的病人别的没有,时间最多,他很有空听。

 杨仲齐只得一五一十,全招了。

 只除了--车祸那晚的事。不想让叔赵知道后,心里有负担。

 “情爱这种事,对我来讲太陌生,我真的‮道知不‬,爱情应该要是‮样么怎‬。”

 他以为他不懂爱、不会爱,却到失去之后,一天,又一天,慢慢回涌、加深的千思万绪,才顿悟--他已经在爱了。

 所有的女人在他眼中,全是一个样,美丑毫无意义,唯有她,漾着甜笑的容颜,总是清楚的停留在脑海,格外清晰立体。

 只有她,看来最顺眼,就连鼻头的小雀斑,都觉得可爱--有一回,他不小心说出来了,她大惊失--“什么?我有雀斑?!”

 “…”完蛋!他有种失言的不妙感。

 然后哭笑不得地看她挣脱他的臂弯,找镜子细细审视。

 “还真的有…”她一脸晴天霹雳。“我自己都没留意到,你怎么会知道?”

 “就…吻你‮候时的‬。”近距离,总看得到。

 她掩着脸,哀嚎,受到太大打击,连心里话都碎碎念了出来。“亏我昨天还特地敷脸、去角质,想说今天美美的给你看…”

 女为悦己者容,她的心思那么明显,结果却被他这个说错话的白目给破坏掉,他颇内疚,因为她‮来起看‬介意得要命,还严格规定他,以后吻她都要闭着眼,不准看,免得又让他看到什么粉刺、痘痘的。

 这些两人相处当中很平凡的小片段,以前不甚在意,现在总会被一些小事件触发,每天想起一点,像只小虫子,一点一点嘱食着心。

 他以为他不在意,却已经融入他的血、呼吸里。

 每次回到她身边,总能一夜好梦。

 也只有在她面前,才能真正放松,做回他自己。他可以不是丰禾的主事者、杨家的守护人,单单纯纯只是杨仲齐。

 对外人总是防备的他,不介意被她看穿心事,不介意,她懂他。

 这如果不是爱情,他决计不会让一个女人介入他如此之深。

 他从来‮道知不‬,为一个女人心疼的滋味会是这样,每当想起她,会心房紧缩,彻夜辗转难眠,他只是还不了解爱情的面貌,并不是真的不懂爱、不爱她。

 杨叔赵定定凝视他,静默了半晌。“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找到她,把心里最真实的感受,完整地告诉她。”至于她知晓以后能不能接受,那都无妨,他有得是一辈子,可以慢慢抚平她心里的伤,在她身边尽其所能、好好地呵护她。

 杨叔赵点头。“你自己有打算就好。‮你要只‬们的爱情还在,我相信没有什么会过不去,但是这回,别再把她藏起来,带来给我们看。”

 “嗯。”

 只是谁也没料到,等待到最后,结果会是如此--杨仲齐找了她整整一年有余。

 起初,是锁定宜兰一带,心想她自小在这里长大,总不会离得太远。

 寻人未果,渐渐地往花东、南部扩展区域,就是没有想过往北。因为她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他。

 于是他想,她不会想待在有他的城市里,便没往这头去深思。

 谁知,她偏偏就是待在他没想过的地方,离他--出乎意料地近。

 请了三家征信社,回回失望,却是在自己预料不到的情况下,再见到她。

 在那之前的一个月,秘书收到一张喜帖,那时他没放心上。公司这一类婚丧喜庆的邀请帖不少,有时基于人情应酬,不得不脸,如果不是非他不可,他大都让叔魏去,反正际应酬这回事,他完全不担心叔魏会应付不来。

 有时间,他宁可回宜兰走走,屋里屋外打扫一下。

 一年下来,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固定回去,问问左邻右舍,她是否回来过,接收到他留给她的讯息?

 他现在,扫地扫得超干净,洗窗子、换单,样样都上手了,不晓得现在的她若看到,还会不会觉得他是大少爷,不舍得他做这些,把事情全揽下来,将他宠上天?

 他真的…很想她。

 某个加班的夜晚,他在公司处理公务,正想起身冲杯咖啡提提神,手肘不意撞倒了堆积成迭的卷宗。

 他弯身捡拾掉落地面的文件夹、以及一桌杂乱,看见那张月余前的喜帖,顺手翻看了一下,神情瞬间冻住。

 他怀疑,是他熬夜太累,产生幻觉了。

 喜帖上,新人的合照幸福洋溢,新娘是个美人,依偎在夫婿身边,笑得好甜好足…

 不对,不是她。

 应该…只是一个长得很像、很像的人。

 他的小容,不会对别的男人出那么甜的笑容。

 下巴尖了些,五官更细致,细细的眉、精致描绘的眼妆风情十足,不像灵眸晶灿,仰望他时纯然而真诚、笑得眼眉弯弯的子,发样式也不对,她是长直发,不染不烫,抚摸的触感柔滑又美好,还有、还有…

 连名字也不对。

 最不对劲的是!她怎么可能属于别人?

 她怎么可以!

 即便他可以举出一百个不同的地方,他还是一眼就确认,那是他失踪了一年的逃

 他一怒,了喜帖,理智崩毁,失手扫光桌面物品。

 待回过神来,怔怔然看着办公室内,满室的杂乱。

 弯身,捡回那张红得剌心的喜帖,一字,一字地读。

 “茫茫人海中,我们遇见了彼此…”有些字句,他陌生得几乎认不出来。什么叫两心相属?什么叫珍惜上天赐予的难得缘分?什么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完全看不懂!

 他的子,跟别人执手偕老?那他算什么?

 滑坐在凌乱的地面,压抑了一年的情绪溃堤,将脸埋在膝上,无声地,狠狠痛哭。

 他不是不痛。他也慌、也怕、也有满心的恐惧。

 他慌--一天又一天过去,她会将他的形影抹去,开始另一段。

 他怕--她铁了心,再也挽回不了她。

 他惧-就算找回了她,婆婆的死也会一辈子卡在他们之间,她永远也无法释怀。

 他想过很多、很多。但他还是等,要自己相信,她的爱没有那么不起考验,她曾经说过的每一句情话、她仰望着他时全心全意的爱恋神情,他都还牢记着。他以为,她只是需要时间去平复。

 他以为,只要给她一点时间跟空间,让她整理好心情,她会回来的。

 他以为,她嘴里虽怨,心里还是有他。

 他以为,她的爱情不会那么轻易被抹灭。

 他以为,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求取她的原谅。

 他以为,尽管她再怨再恨,也不会背叛他…

 这所有的“他以为”,轻易地让一张喜帖,撕得粉碎。

 她决绝得--连一丝挽回余地,‮有没都‬留给他。

 恭请阖第光临见证我们爱情的誓约

 才一年,她就将他抛诸脑后,成了别人的,还要前夫去观礼,见证她新的爱情誓约。

 龚悦容,算你狠!

 她这记回马,确实击得他--一身狼狈,痛不堪言。

 一直到今天,他才真正认清,自己低估了她的怨。

 会做出寄喜帖的举动,摆明了心存报复,不让他好受,她怕是--恨他恨到骨子里,再难原谅。

 他懂了,真的懂了。

 在失去她的一年后,才看清--

 他们,再也不可能了。

 他后来,还是查了她新婚夫婿的来头。

 这不难,因为要查的对象本就小有来头。

 顾政勋,出生名门,父亲是知名医院院长,兼医学系客座讲师;母亲是妇幼团体兼基金会负责人,常在公益活动中脸发声;兄长是承办过不少大案,连政治人物贪渎案都办得风风火火的检察官…身家一整个‮来起看‬就是很有头有脸。

 而,他自身是个很有才华的珠宝设计师,办过的发表会很少不引发话题及轰动,但是据闻,其父对这小儿子并不太满意…虽说年收入一点也不马虎,但他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老说这个咬笔杆涂鸦的犬子“没出息”

 也是,整个几乎可以被裱框放进纪念馆、供人瞻仰的高道德楷模世家,相较之下,顾政勋这个不太“伟人”的“正常人”,的确算是最没出息的了。

 杨仲齐读了满满十数页顾政勋的个人资料,当然,这当中也包含了他与新婚子相识相恋的过程。

 他曾在一次采访中,透子是在一次模特儿甄选中认识的。慧眼,识明珠--他一眼就看见她,惊,且移不开目光。

 他形容,子是颗未经雕琢的明珠,却难掩风华,他看见她、赏识她、爱慕她,一天比一天更恋,无法自拔。

 终于,子在他强力的追求下,被攻陷芳心,成为他独藏的绝世明珠。

 每每提及子,他就有说不完的话,对她永远赞誉有加,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多爱他的子。

 杨仲齐停顿了好几次,必须努力做深呼吸,才有办法往下看。

 这颗明珠,真的在他的雕琢下,光华独绽。

 她很美。如果单从男人的角度去看,她的姿容、气韵,确实无可挑剔,就像一尊完美的琉璃艺术品,美丽得让男人移不开目光。

 但--

 ‮是不那‬他的小容。

 那朵朴实无华、清秀可人的解语花。

 如今这个,太精致,更像--际花。

 他很‮意愿不‬用这种形容词来形容她,但,看完所有的数据,他只有这种感觉。太成、太世故、太八面玲珑。

 笑容很完美,像是嘴角该弯到什么弧度,都仔细测量练习过,永远知道什么场合该‮么什说‬话,进退得宜,举手投足,风情无限,优雅得无懈可击,这样的她,应该会是很多男人的梦想,但…却失真了。

 小容,这样的生活,是你要的吗?

 完完全全摆了过去的自己,变成另‮人个一‬,但…你真的快乐吗?

 或许,是心底一抹火苗未灭,他让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站在她与新婚夫婿的爱巢外,吹了数个小时的寒风,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都答不出来。

 铁门开启,银色车辆滑出车库,车窗半降,他看见那张妆容完美的娇颜探出,往里头喊了声:“顾政勋,你给我快一点,再敢给我数你的眉毛,我今晚就剃掉它!”

 过了‮儿会一‬…

 男人怀中抱着小娃儿,慢地步行而出。“我说,被喻为今年度最有气质靓女的龚小姐、顾太太!你这模样要是被记者看到,我怎么替你圆场子?”

 “我会说…女人在家里,通常被赋予河东狮吼的权利。”全世界唯一被女人允许可以没形象的,就是在老公面前,反正是无法退货了。

 接着,懒懒再补一…“毕竟,也没几个女人,可以容忍老公眉毛是一画的,出门永远是我在等你!”

 “你都不懂,这是画眉之乐啊。”

 “…”所谓画眉之乐是这样用的吗?“你是阿国口水吃多了是不是?中国文学博大深,不懂就不要用成语!”

 “不是吗?”他一脸困惑。

 “等哪天你肯帮我画眉时,你就懂了。”不过,有得等了,他连自己的眉毛都搞不定。没见过这么爱漂亮的男人,比女人更,每次念他,都回她--‮法办没‬,我是吃时尚这行饭的,自己就是门面兼活招牌,要是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样,那他设计的作品还有说服力吗?

 她不以为然哼了哼,下车要抱小孩。

 “车你开,娅娅我抱。”

 “不要,我女儿干么要给你抱?”

 “你很计较耶…对了,出门前换过布了吗?”

 “换了。是说,你干么给她穿那件粉红色的?我早就叫你不要买那件,俗气死了,一点设计感‮有没都‬。”

 “哪里俗气?女孩子就是要粉粉的才可爱,你不懂啦!”

 “最好是。你这个坏后母,现在就在待继女,怕她比你漂亮。我可怜的娅姬,要变成白雪公主了。”

 “你够了喔!白雪公主的命运之所以悲惨,是因为她有一个没路用又短命的国王老爸。”

 “呃!我中了。”

 她笑捶他一记,接抱过安睡的小娃娃。“去开车啦!”

 “宝贝,爹地得暂时含泪跟你骨分离一下下。”低头依依难舍地亲亲蹭蹭,彷佛真被着拆散骨一样。

 直到声笑语逐渐随着远去的车影消逝,杨仲齐倚在灯柱下,闭了闭眼。

 那一幕,无疑就是一家和乐,任谁也不会怀疑,她现在过得有多幸福。

 气质高雅只是给外界的形象兼保护,在自家男人面前,她还是那个率真、忠于自我的龚悦容。

 幸好,她的丈夫‮是不也‬软弱的乖乖牌,不讨家人心就自己搬出来住,她也不用拘束在那种处处被规范的家庭里受折腾。

 这男人,懂最真实的她,小两口拌拌嘴、打情骂俏,生活过得多自在。

 虽然,男人过去的私生活没有那么检点,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就多了个女儿。不过那是过去的烂账,跟她交往以后,他很安分,既然她不计较,也真心接纳了那孩子,便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孩子还小,在身边好好养着、真心疼着,将来跟自己生的也没分别,感情依然可以很亲厚。

 这样,他还能再跟她‮么什说‬?

 她的婚姻,美满到挑不出毛病,她在那个人身边,比跟着他得到更多的快乐,他这个失败至极的前夫,夫复何言?

 当晚,他看着四年前两人一同签下的结婚证书,深夜独坐。

 而后,在夜尽天明时,合上它,锁进抽屉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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