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含蓄警告
李延庆见她急得快哭出来,便走上前安慰她道:“先别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半个时辰前,开封府来查房,说我们在店内修宅违规,要封我们的店,老爷与他们论理,他们就要把老爷抓走”
李延庆脸一沉“他们抓走了我爹爹”
“暂时还没有,洪大哥说你是侍御史,他们就没有抓人,但叫嚷要封店,他们来了好多人,小官人快去看看吧”
李延庆点点头,对喜鹊道:“你就暂时别回去了,留在这里陪思思,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回头对张虎四人道:“大家上马跟我去看看。”
四人立刻翻身上马,杨光摩拳擦掌道:“要不要带上兵器”
李延庆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带兵器别人正好抓你”
张虎低声对杨光道:“又不是对付
匪,带兵器做什么,万一真打起来随便找
子不就行了。”
“倒也是,我居然没有想到。”
“少说废话了,跟我走”
李延庆一催马,向陈州门方向疾奔而去,四人也纷纷跟上,只片刻,四人便奔远了。
这时,思思也闻讯来到外房,她一般不出大门,最多只到外房门前,正好遇到了喜鹊,她向后面看了看“夫郎去哪里了”
“哎宝妍斋那边出了点事情,小官人去处理了,到里屋我再详细你诉告。”
“那好我们进去说话。”
思思拉着喜鹊快步向后宅走去
李延庆当然知道出了什么事,就是他和思思之前住的那个小院子,京城对商铺和住宅区分得比较严格,商是商,宅是宅,商铺改建成住宅需要得到官府的批准,住宅改建成商铺也要申报,这里面涉及到核定户税等级的问题。
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些规定早就名存实亡了,一般平民根本不去理会,前店后宅的情况比比皆是,也没有人去申报,加之官府人手有限,正经案子的还忙不过来,谁还会去管这种闲杂事,李大器认识的朋友都在店铺中修住宅,他店中有多余的土地,修建一座小院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当然,规定并没有被废除,它依旧白纸黑字写在那里,官府要用它来问罪,还真是有法可依,只是官府十几年有没都过问这种事情了,今天开封府居然找上门来,让李大器怎么能不郁闷
李延庆更是心怀疑惑,让他感到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似乎是开封府在故意找宝妍斋的岔。
虹桥南面人头簇簇,挤满了前来围观看热闹的人们,宋朝秩序井然,很多人终身不见长吏,也就是说官员很少来
扰百姓,所以象开封府衙役这样大规模出动,进驻普通商铺的情况是极为罕见了,怎么能不让百姓们产生极大的兴趣。
虹桥两头已经桥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人们议论纷纷,皆不知宝妍斋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幸灾乐祸,说报应轮回,也有人恶意猜测,四处宣扬一定是宝妍斋犯了人命,要被官府查封了。
宝妍斋商行大门前站着六名挎刀衙役,不准看热闹的人靠近,在商行里面,更是有数十名衙役站在院子里和走廊上,所有的账房和其他宝妍斋的雇员都被集中关在一间大屋子里,不准他们出来,存放香料的库房和放置账簿的房间也被官府贴了封条,被贴了封条的还有隐藏在东面的宅院。
这座宅院便是这次开封府向宝妍斋发难的源头,未经官府批准,私自在商铺内修建住宅,如果问题扩大化,还要追查宝妍斋是否有逃税行为。
大堂上,开封府少尹杜金生和推官赵俨正坐在宽椅上问话,李大器则铁青着脸坐在他们二人对面,李大器并不是一般的商人,他有从七品武德郎的头衔。
尽管这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恩赐官,和真正意义上的官阶没有关系,但它毕竟是天子御口亲封,若没有确切犯罪证据,开封府还真不敢随意抓人,刚才说要把人带走也只是一时
愤时说的话,不能当真。
“我们宝妍斋守法经营,所进货香料都有香药局的割引,该
的税我们一文不少,但你们硬要说我们偷税漏税我要无话可说,可一旦查实无证,我就要去击登闻鼓告你们诬陷害民,这场官司我看最后是你们开封府道歉还是我李大器倒霉”
李大器态度十分强硬,这也是宋朝民告官的情况十分普遍,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小民打赢官司,最后官府赔礼道歉,甚至赔偿损失,这在宋朝是一种常识,所以宋人极爱打官司,各种讼师多如牛
,甚至还有专门培养讼师的学校。
也正是这个原因,开封府一众衙役声势虽大,却不敢真的随便动手查扣物品,也没有去御街查封宝妍斋总店,那个影响太大。
杜金生笑了笑道:“李员外也不用动怒,相信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我们也是接到有人投书举报,说你们在商铺内建私宅,还说你们私进油脂没有
税,我们调查过了,你们确实在夜间运来很多油脂,么什为要在夜间运送有没有去税署纳税这些情况我们若不闻不问就是失职,如果查清情况,也可以还你们一个清白,李东主也是读过书的人,应该懂得这些事理。”
“油脂夜间运输是为了不扰民,也是因为夜间汴河上船只少,运输方便,但我们并不卖油脂,我们油脂是用来做香肥皂、调胭脂,用不着
税,即使要
税,也是卖油脂的人在当地
税,与宝妍斋何干只要我们的脂粉胭脂都
了税,我就没有偷税漏税。”
“可你确实在店铺里修了房宅,难道不是吗刚才我们都亲眼看到了。”
“修两间院子是给账房们午休时用的,并没有用来居家住人,我自己有宅子,我儿子也在城内租宅居住,不能因为它是两间院子,就一口咬定我修了住宅,就像我扎纸人祭祖,你们就指着纸人说我李大器杀人了。”
李大器伶牙俐齿,说得杜金生哑口无言,这时,旁边推官赵俨慢悠悠道:“就算两间院子是用来午休,但码头呢你们擅自在汴河内修建了一座小码头,影响了汴河的航运和
洪,这个你总不能说自己报官备案了吧”
赵俨所说的码头是指院子外面的游船小码头,这确实是个把柄,去年夏天东京遭遇水灾,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民众大量私自搭建,占用河
,严重影响了
洪排涝,为此朝廷在水退后下旨,严
在汴河、蔡河、五丈河等东京重要河
的沿河私自搭建房舍,修建码头,即使要建也必须报官府同意才行。
这个可不是严
商铺建宅那种名存实亡的老规矩,而是去年才颁布的新规,李大器违规修建码头,正好撞在风头上。
李大器半晌道:“第一,码头有没有影响航运和
洪,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第二,我开始修建码头之时朝廷新规还没有下来,我看过新规,只是说严
再建新码头,我这个码头算不算违
,还有待商榷;第三,如果你们认定这是违
码头,完全可以派人送一份公函过来,我自行拆除就是了,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占领宝妍斋商行,引来万民瞩目,这会严重影响我的声誉。”
“官府该怎么做由官府自己决定,这个就不劳李员外费心了,我们查完情况自然会走,你也不用太着急。”
李大器重重哼了一声,不吭声了。
这时,洪大志快步走进了,附耳对李大器低声说了几句,李大器连忙回头,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是李延庆匆匆赶到了。
李延庆走进大堂笑道:“居然惊动了杜少尹和赵推官,看来宝妍斋犯的事不小啊”
李延庆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李大器这才发现不对劲,商铺中修宅,修小码头这种芝麻小事,居然惊动开封府的第二号和第三号人物登门,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杜金生和赵俨对望一眼,两人脸上都
出一丝尴尬,李延庆一针见血,戳中了问题的实质。
李延庆是正六官御史,而杜金生是从六品,赵俨也只是从七品,在李延庆面前,他们摆不起官架子,他们起身行一礼,请李延庆坐下。
杜金生这才干笑一声道:“我们只是例行公事,主要是宝妍斋有违规行为,至于派谁来,这倒没有明确规定,其实也说明我们重视宝妍斋。”
“请问宝妍斋有什么违规行为”李延庆快刀斩
麻,不跟他们啰嗦,直奔主题。
“目前看来主要有两项违规,一是在商铺中建宅”
“这个没有违规”
不等他们说完,李延庆便打断了他们话“房宅的定义是要有居家,而居家的重要标志就是要有厨房、客堂之类,而这里就修了两间院子,共八间屋子,没有厨房、没有客堂,也没有牲畜棚、菜窖这些居家必备的设施,这实际上给账房们月底熬夜盘帐无法回家而准备的临时休息之地,是商铺中允许修建的员工休息房,和家宅没有任何关系。”
李延庆比他父亲李大器更厉害,直接拿出了依据,证明这两间院子不是家宅,而是员工休息房。
杜金生点点头道:“好吧就算这项没有违规,我们可以否认这项举报,但在汴河中擅自修建码头确实违规了,这个不容质疑。”
“既然确认违规,那么该怎么处罚”李延庆直截了当问道。
“按照去年工部颁布新规,责令事主在三天内拆除违建之物,并处于同等工料罚金,如果态度恶劣,拒不接受处罚者,则可拘捕定罪”
李延庆点点头,对父亲道:“希望父亲在明天之内拆除小码头,在看看修建小码头花了多少钱,就把同样的钱交给开封府充作罚金,也要在明天内完成。”
李大器心中佩服儿子的果断,连忙道:“我明天一并办好”
李延庆又对两人道:“请问两位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杜金生和赵俨对望一眼,杜金生呵呵笑道:“不愧是李御史,不到一盏茶就把问题处理妥当了,别的事情暂时没有了。”
在李延庆面前,他们不敢提偷税漏
之事,他们对面的是侍御史,这种事情没有证据
来,是要被御史弹劾的。
“既然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已经严重阻碍交通了,如果虹桥坍塌,后果不堪设想。”
“好吧撤销查封,我们回去。”
赵俨快步走出大堂,对衙役们喝令道:“撤销查封,列队回官衙”
李大器也连忙跑去看望他的账房们,这时,杜金生对李延庆低声道:“人在官场,谁也不敢说自己没有任何把柄,不怕别人来查,所以做事最好要给自己留点余地,李御史,上面有人托我带这句话给你。”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帮家伙是针对自己,而不是宝妍斋,李延庆冷冷道:“不知上面是指何人杜少尹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了一点。”
“有些话不能明说,李御史今天在查什么案子,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李延庆点点头,果然是王黼,自己没有猜错,只有王黼才有那么大的能量动用开封府来查宝妍斋。
“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而是含蓄提醒,如果李御史认为是警告,也可以这样想。”
“那好我也有两句话请杜少尹带回去
差。”
“李御史请说”
李延庆指了指头顶上的金灿灿招牌,”第一,宝妍斋这块牌子是天子亲笔御封,如果你们一定要砸毁这块牌子,那我也只能弹劾你们欺君之罪,试想一想,一群衙役
哄哄拥挤在这里,这块牌子莫名其妙碎了,杜少尹的官帽恐怕就保不住了。”
杜金生额头见汗,李延庆的威胁让他心中开始不安起来,他发现自己今天是有点草率了,竟然忘记了天子的御题招牌。
“我记住了,还有什么需要下官转告。”
“第二,你去告诉上面之人,让他最好把台面下的事情弄弄清楚,我今天么什为要去查那个案子”
杜金生脸色微变,他连忙抱拳行一礼“李御史的话定一我带到,我们后会有期”
“杜少尹走好,我就不送了”
大群衙役瞬间走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封条都撕掉了,就像什么事情有没都发生一样,李延庆负手站在大堂的台阶前,满脸冷笑,他还以为王黼有多高明,看来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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