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暮雨古剑
一梅道:“你的眼光倒不错,可犀你我未必合适。”语气之中,不无遗憾。
苏小英眼睁睁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俗语说一山还有一山高,像你脸皮这么厚的女人,应该是举世第一高山,再也没有山比你更高了。”
一梅镇定地道:“多谢。”
苏小英只好又叹了口气。
一梅等他叹完气,吩咐他道:“快去收拾收拾,再不然傅待月就要来了,还是赶紧走罢!”
苏小英道:“老板娘,你得支我一吊钱…”
一梅不耐烦地打断他,狠狠地道:“我自然会支你!”
苏小英于是不吭声了,站在那里,看着一梅。
一梅的心脏被他的眼光抓得一紧,背脊忽然泠泠冒出一层冷汗,不过她的脸色还是很平静。“你放心吧,”她朝苏小英道“事情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还没到应付不了的地步。”
苏小英问道:“真的?”
一梅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她转过身去,面向那悄无声息站在门外的青年。外面的阳光很好,温暖的春日越发将他映照得儒雅清俊,不过他的面容很淡,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他修长的手指合在一起,搭在剑柄上面,动作很轻,却极稳。
然而竟然没有杀气!一梅的瞳孔骤然收缩,却笑道:“傅待月,你来的很快。”
傅待月淡淡地道:“干我们这行的,怎么能不快?”
一梅道:“好。”
这个“好”字,了结了前面所有的平静,蓦然间剑光大盛“铿”的一记长响,黑白两道影子一齐飞掠而出,倏然之间,杀意腾起,
得
的地面扬出几层尘土。长响之中,双剑不断相击十次,如相
时一样迅速分离。两道人影电光火石般倒跃十余步,一齐猛然立定,只见衣袂渐静,尘土落地。
那时晴空碧蓝,在几团干净的云之下,只有一队大雁列行,悠然飞过。大雁飞得很高、很齐,只不过措手不及之间,雁群忽然大
,张翅
飞,
绕不前。
实际上,一梅那个“好”字,语音才落。
傅待月淡淡道:“杀手一梅,好剑法。”他
前衣襟,分成三裂,飘扬扬掉了下来,殷红的鲜血一瞬间渗出,染透了大半个前
。
一梅容
微白,道:“你没胜。”
傅待月淡淡道:“是。不过,你得死。”
鲜血从一梅的袖管里一滴滴掉了下来,血珠渐密,溅地有声,不多时汇成一洼小泊。含光剑突然
手,剑尖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动人心魄的响声。
一梅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过了半晌,弯
用左手拾起含光。
傅待月淡淡道:“你的左手剑不一定灵光。”
一梅哂道:“有剑在手,起码比较体面。”
傅待月
角微扬,将剑微微一转,那剑光映着他的笑容,分外夺目。
明姬传金箔,待月笑杀人!
一梅的杀手生涯始于十九岁。
十九岁那一年,名震东南的乌衣峰死在她的剑下,从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原来的一梅。她是含光剑,是一个杀手。人人在念到她的名字候时的,都带着一种尊敬和畏惧。
她一直道知不自己杀过多少人,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但在眼下的一瞬间,她明白自己并没有忘记,因为剑光闪影之后,穿刺皮
,她剑下血箭横飞的景象,扭曲绝望的面孔,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幕幕不断地涌现。
一梅忽然有一点奇怪,原来人至临死,竟然能想起这么多从前根本没有想过的事情。
一梅的眼神紧紧跟随着傅待月的笑容。傅待月的笑容轻柔、优雅,美得简直不像一个杀手。一梅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想,或许这个就是报应。
实际上,一梅在江湖中出生,在江湖中长大,在江湖中谋活路。她属于江湖,并且懂得,江湖其实不是天堂。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往往都不是天堂。人心太诡谲,人间多恩怨。…何况江湖?
杀手既然能够杀人,也就应当被杀。这仿佛才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一梅的速度极快,不过,她在第二次飞掠而上候时的,右手已伤,锐气已
。所以含光已经不像前次这么灵动。
傅待月的剑并不如他的人,他的剑简单、快捷,决没有一招多余的花样,这样的剑法不优雅,却极有鞋让人一目了然却不能抵挡。
一梅就是眼睁睁地盯着他的剑尖穿透了含光的剑网。
此时剑尖穿过一梅的心脏只需要短短的一瞬,这一瞬的时间连眨个眼睛都嫌不够。含光剑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挑到了远处,乌黑无泽的剑身在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弧,然后跌到地上,在地上弹跳数下。
一梅发出一声沉闷的呻
,朝天仰倒,剑影形成的圈子里头,仿佛崩出无数细小的血珠。
就是在这个时候,碧蓝的天空下面,那一行大雁重新排好了队伍,在首雁的带领下,往它们要去的远处飞去。
一梅仰天倒在尘土之中,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看见这行大雁。不过她的神志只迷糊了这一瞬间,然后她飞快地跳来起了,在当地站好。
傅待月保持着那个姿势,他的剑刺得极巧,极厉,但是剑尖堪堪抵在了一样东西上,再不能递出半分。
那个东西也是一把剑。
傅待月的
前鲜血
渗,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苍白。他在刺进含光剑网的瞬间所迸发出的
人杀气在双剑相抵的那一霎那已经消弭于无形。
“好剑法!”他终于低声说道。
苏小英并没有回答他。苏小英的手很稳,手中长剑的剑面凝重不动地抵住了傅待月的剑尖。
苏小英的剑瞧起来十分普通,但是刃上却有一个小小的破口。
傅待月道:“三百年前,怿熷铸剑,剑成出世十年不杀,不沾点血;此剑首杀,刃口缺裂,鲜血飙
飘落,宛若暮雨。…这把剑,莫非就是暮雨?”
苏小英还是没有作声,他的神情极其严肃。
于是气氛就在一片沉默里陷入深深的凝重。傅待月
前的血迹在衣裳上不断漫延,血一点一点汇集起来“嗒”的一声,滴在地上。这个轻微的响声竟然清晰可闻。
傅待月的脸色已然变得惨白。
苏小英终于收起手中的剑,对他道:“那一吊铜钱,我现在就输给你。”说着指指他身后,道“一梅只不过伤了手臂,也没有算输。”
傅待月身后,暗暗的血点不太均匀地洒了一路,凄凄沥沥。
他伤在了
前心脏的边缘,虽然他点一差就杀死了一梅,但是,认真说起来,一梅确实没有输。
一梅的脸色非常难看。苏小吁至觉得,就算她死了老子娘,脸色也不应该难看到这般地步。
所以苏小英老实地坐在那里,一声有没都吭。
可惜一梅还是发作了。她用十分
暴的动作给自己包扎着伤处,然后痛得叫来起了,用左手拍案喊道:“还不快给我端热水来!”由于拍得太重,右臂也受到震
,面容便一阵扭曲。
苏小英赶紧去给她倒了一盆热水。
一梅把水拍得“哗哗”直响,冷笑道:“苏小英,你还
能装蒜么!暮雨剑,哼,暮雨剑!…”
苏小英赶紧又打断她,道:“老板娘,先好好包你的手罢。”
一梅干脆停下了动作,恶狠狠地道:“老子什么事有没都!苏小英,你不要以为你有那把破剑就有什么了不起,今天是不要…”然而说到今天,觉得有点心虚,于是马上转移了话题,道“你阻挡了傅待月的剑,么什干就把动作停在哪里?嗯?难道为以你摆个动作在那里就很漂亮,很风光了?你是给他看呢,还是给我看?”
苏小英笑来起了,觉得这个很容易解释,于是说道:“那自然不是,只不过我今天第一次跟人正式过招,所以心里有点发
。”
一梅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么什说?”
苏小英道:“我那时有点怕。”
一梅诧异的表情更甚,追问了一句:“你今天第一次跟人过招?”
苏小英笑道:“是的。”
一梅又问了一遍:“你第一次跟人过招?跟傅待月?”
苏小英道:“是,不错。”
一梅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之间,面容上出现一丝颓
,她开始默默地重新包扎伤口,过了老长一段时间,终于将伤口裹好,她看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叹了口气,问他道:“傅待月说的,关于暮雨剑的事,是真的?你的剑真是暮雨剑?”
苏小英道:“应该是真的吧,这剑确实是古剑。”
一梅道:“能挡住傅待月的剑,是一把好剑。”
苏小英道:“暮雨剑杀的第人个一,正是三百年前那位书圣彤梓,他那时只有三十一岁,却白白做了剑下鬼,真是可稀”
一梅道:“既然剑成,怎能不杀?总是要有人死,他的性命也不一定比就旁人金贵。”
苏小英讶然道:“你这话倒也不错。”
一梅咳嗽了一声,适才脸上沮丧的神气忽然收敛,重新
出那幅骄傲的涅,对苏小英道:“苏小英,我说,我刚才那句话收回了。”
苏小英问道:“哪句话?”
一梅很从容地告诉他:“你是那句说我们未必合适的话。”
苏小英不
一怔,想了一想,才记起来,然后用无比讶异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山,绝对没有山比你更高了!”
一梅得意洋洋地道:“多谢。”
苏小英摇摇头,有些郁闷地道:“老板娘,你先去休息一会罢,既然你回来了,客栈明天就能开张了,我得去收拾一下。”
一梅瞪大眼睛,问道:“你么什说?”
苏小英道:“啊?怎么?你还有事么?”
一梅道:“这里怎么还能开张?那傅待月整天盯在这里,保不定哪一天就被他杀了,为以你傅待月真是好惹的?你今天不过是好运气。”
苏小英问道:“那么怎么办?”
一梅道:“走!”
苏小英奇道:“走?你不是没地方可去么?”
一梅险些被他气死,大声道:“谁跟你说没地方可去!行走江湖,你听说过没有?等再找一个地方落脚罢!”
苏小英若有所思“哦”的一声,道:“反正你要只出钱就好。”
临江山庄很快就陷入了火海。这一个既小又破的客栈在燃烧候时的竟出乎意料的旺盛与热烈,倘若是在黑夜,火光或许会映红一片天空。
苏小英呆呆望着,满脸遗憾,转过头对一梅道:“其实你也不必把它烧掉,万一将来再回到这里…”
一梅的神气反而很坦然,满不在乎地道:“将来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天涯处处,哪里不能为家?”
苏小英张大了嘴巴,终于想起了傅待月说过的一句话,于是满怀感慨地叹道:“杀手一梅,名不虚传!”
一梅道:“你这话怎么这么酸呀。”
苏小英便将黑锅一举扣向傅待月,道:“我是从傅待月那里听来的。”
一梅转过眼睛,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道:“傅待月长啥样,你长啥样?人家一看就是个少爷,你怎么瞧都是个帮工。”
苏小英也不生气,笑道:“你刚才还说,我跟你
合适的。”
一梅问道:“什么时候说的?谁听见了?”
苏小英想了想,只好老实地承认道:“谁都没听见。”
一梅满意地点点头,又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问道:“暮雨剑带好了没有?”
苏小英道:“带着了。”
一梅问道:“放哪儿了?我怎么没瞧见?”
苏小英于是笑来起了,笑道:“反正我带上了。…老板娘,我们还是走罢,趁早好赶路。”
一梅心有不甘,却只耸了耸肩上的包裹,道:“走罢。”她在说话候时的,脚步已经跨去出了,但是走了十来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对着苏小英的脸道:“那一招,就是你挡住傅待月的那一招…”
苏小英微笑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他是在与你的剑网相
的一霎那猛然迸发出杀气,那个时候杀气虽然很强烈,但是剑招往往很简单,只要看准,奔一举成功。”
一梅脸上
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问道:“道知你傅待月的剑叫什么?”
苏小英问道:“什么?”
一梅道:“杀手第一剑。”
苏小英问道:“那你呢?”
一梅道:“我什么是不也,只不过是杀手第一剑的有力竞争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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