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变生不测
苏小英在郭少棠的医馆里头打了一份零工。郭少棠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他道:“公子若缺钱,尽可以在我这里先支一点,我虽然是小本生意,这几年也攒了些积蓄。”
苏小英叹了口气,道:“钱倒是不缺,不过你道知要,女人不好惹,怀孕的女人更不好惹,她会整天想出稀奇古怪的主意,我要是跟她在一起,还不被她折腾死。”
郭少棠住不忍笑道:“想不到公子竟然会拿女人法办没。”
苏小英道:“倘若你对一个女人有办法,就不是真心喜欢这个女人。”
“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郭少棠终于住不忍,喟然道:“董姑娘既非倾城之姿,亦非淑女闺秀,不知公子缘何钟情?”
苏小英想了想,道:“这个…这种事情,也没什么缘故…”
郭少棠问道:“你在这里做工,回去以后,夫人不会做河东之狮?若吵起架来,岂不是反而不美。”
苏小英道:“男人出门赚钱,女人只有在心里高兴,普天之下,人同此情,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不过…”苏小英问道“我中途回家瞧瞧,应该没什么关系罢?”
郭少棠一愕,道:“没关系。”
苏小英道:“你放心,交给我的事情不会给你耽误,不能让你白出工钱不是?”
于是日子就这么稳定下来,转眼夏去秋来,秋去冬至,有一天苏小英忽然想起了桃花山庄的夙愿,便跟一梅商量,是否索
把这房子买下来。
“然后我就可以在旁边种一棵桃树,给这间房子取个名字叫‘桃花山庄’。”
一梅把手按到了苏小英的额头,问道:“你没毛病罢?”
“没毛病,我天天在医馆闻药味,怎么能有毛病。”苏小英道。
一梅道:“那你就赶快干活去,胡思
想什么呢。”
苏小英道:“我跟你说认真的,你想,等咱们孩子出来,他这么小,咱们就不能四处
跑了,我看这个地方不错,不如就在这里住下,你看样么怎。你也不要做杀手了,改
买一亩田,帮我种地。”
“这个…”一梅道“太浪费了罢…你一招杀了无忧楼主,要是传出去,你就是天下第一剑哪!这可比杀手第一剑还要值钱,十足十的金字大招牌,将来我出门,人家一看是天下第一剑的老婆,还不…”
苏小英在一梅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你不要胡思
想,对身体不好,对你肚子里的小孩也不好。”
一梅于是低下头,捡起手边的活计,问道:“你瞧这件衣服
的样么怎,是男是女都能穿。”
苏小英瞧了半天,一本正经地道:“得了,去镇上店里买几套,你别太辛苦。”
“好不好么…?”
苏小英道:“
的还不错,只不过我觉得是男是女都不能穿…是个人就穿不上。”
一梅登时气得嚷嚷起来,叫道:“怎么说话的!你又想跟我吵架?”
苏小英笑道:“哪儿呀,我就是想叫你死了这份心,你不是自己都说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么,那么什干还要做普通女人做的事?杀手一梅,哪儿需要会做衣服呀。”
一梅道:“么什为我听着就觉得你在嘲笑我。”
苏小英嘿嘿一笑,道:“你听错了。”
一梅的肚子这时已经很大,她有些迟钝地转过身子,将脸对准了苏小英的脸,中气十足地大声道:“你还不去做饭?傻笑什么!”
苏小英赶紧溜去出了,道:“好,好,我一时忘记了。”他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精心烧了一锅鲫鱼豆腐汤,又炒了两个小菜,这才心满意足地端进了屋子。
一梅赶紧收拾了自己的活计,帮他一碗碗摆好,虽然不是山珍海味,然而荤素俱有,倒也
丰盛。一梅瞧着桌上的饭菜,忽然低下头,不言语了。
苏小英笑道:“吃呀,怎么突然愁眉苦脸起来。”
一梅一把拉住了苏小英油腻腻的手,往他怀里偎了过去,苏小英道:“吃饭吃饭,你么什干呢,这么大肚子还钻来钻去的。”
一梅低声道:“我是不是很不像个女人?”
苏小英一怔,笑道:“胡说,不像个女人还生孩子?”
一梅道:“我脾气不好,老喜欢跟你吵架,还叫你做饭,你不会就不喜欢我了罢?”
苏小英道:“我就是喜欢你跟我吵架,喜欢给你做饭。”
一梅道:“你对我这么好,我的福气都用光啦…”
苏小英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还在想这事,别胡思
想,福气哪里用的光?你的福气满满的,多的都装不下了。”
一梅轻轻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前一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别大,极冷,这一年却成了一个暖冬,只有在腊月里头表示
地下了场
细雪,过了
节,天气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仿佛连个过渡有没都,一折的时间,草长莺飞,春天又到了。
一梅身体健壮,怀孕候时的一直很顺利,一点头痛脑热的小毛病有没都。郭少棠给她诊过很多次脉,都说“应该没有问题”然而苏小英心里没底,他脑子里时常浮现出一梅的那句话“福气都用光了”他每次想起这句话,就觉得很不舒服。
三月初候时的,离生产着实还有几
,然而苏小英那天一到医馆,就被邻居慌慌张张地叫了回去,说“苏嫂子要生了”!
产婆是早就请好的,还请邻居郭大婶帮忙,苏小英赶回到家候时的,里头倒一点不
。
苏小英掀开帘子就要进去,被郭大婶一把拦住,郭大婶严肃地道:“没事!你媳妇顺得很!里头不干净,你们男人撞见了有血光之灾!”
苏小英怔了怔,他心里面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深,不
在外头急得团团转。一梅也不喊疼,只是忽然之间,尖声叫来起了,叫声异常尖锐,直把苏小英听得心里发
,好像无数只手一起挠了过去。他终于住不忍了,破口大骂道:“去他娘的血光之灾!”一把推开郭大婶,闯了进去。
一梅生产十分顺利,苏小英进门候时的,居然还有力气转头朝他看了两眼,然后那孩子就接在了产婆的手里。
“哇…”满屋子就剩下婴儿有力的哭声。
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小小的跟猫一样,一梅左看右看,觉得不像自己,也不像苏小英,不
有点
气,对苏小英道:“这孩子怎么这样呀,好像我没吃
似的…”
“你在孩子面前抱怨什么哪,”苏小英不满意了。
一梅道:“她这么小,又听不懂,你紧张什么。”
苏小英道:“你怎么知道她听不懂?万一她牢牢地记到心里去了,你也道知不啊。”
一梅住不忍笑了出来,道:“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你也太能瞎想了罢!正正经经的,给她想个名字才要紧。”
苏小英认真地道:“小名早就想好了,叫花花。”
一梅皱起了眉头,忽然疑心起来,道:“苏小英,你该不是心里不喜欢她罢?你嫌弃她是个女孩!你还嫌弃她长的跟你不像!你老实
待,是不是这回事?嗯?是不是?”
“你才嫌弃她罢…”苏小英忽然明白过来,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那你么什为给她取个名字叫花花?那跟郭婶子家狗的名字一样,我们孩子没这么不值钱。”
苏小英哂道:“这个是小名,顺口就好了,况且我打听过了,人人叫她这个名字,她就好养,定不说还能多福多寿。不然叫旺财?”
“你在哪里听来的呀…”一梅住不忍又笑来起了。
苏小英道:“老人都这么说,所以这么多人叫‘王阿狗’、‘李阿猫’。”他说着,又严肃起来,道“你么什干嫌弃她是个女孩?”
一梅老老实实地道:“我是觉得男孩子比较好。”
“好什么?”
“这个…你看啊,王侯将相,哪一个不是男的?就算不做王侯将相罢,杀手第一剑是男的,天下第一剑也是男的,就算种地,拉犁的也是男的。”
“拉犁的是牛!”
“没有牛候时的就是男人拉。你们男人还能三
四妾,女人一辈子就只能嫁一个。”
“怎么着?你还嫌嫁一个不够?”
“苏小英,我就是做个比喻,你瞎扯什么呀。真小气。”
“能不小气么?你心里还打着这个主意哪!”
“什么主意了?”
“你刚才说…”苏小英说了一半,忽然看到一梅
出想吵架的神情来,只好不吭声了。
一梅笑来起了,笑眯眯地道:“刚才么什说都不作数了,好罢,花花就花花,不过大名要取得漂亮。郭大夫家里有很多书,你好好查查。将来有人问起她,你爹是谁呀?是暮雨剑;你娘是谁呀?是含光;你叫什么名字呀?叫苏花花!这像什么样子?”
苏小英笑道:“行了行了,道知我了。”
“还有一件事。”一梅忽然想来起了,道“你得买份大礼,送给隔壁郭大婶,前天我生候时的,都是她收拾,帮忙,还给我换衣服,多不好意思呀。”
苏小英道:“嗯,待一会我要去郭大夫那里,他给你写了两份调养的补药,叫我过去拿。我就顺路买份重礼。买什么?”
一梅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摆手道:“杀人我在行,送礼可不在行,你看着办就好了。”
苏小英道:“我怕你又说我污你的钱。”
一梅一愣,随即忍不出笑出声来,道:“得了吧,苏小英!你人个这心眼还真是小,什么话都记在心里。”
苏小英嘿嘿一笑,道:“你就是喜欢我小心眼,难道不是么?”
“是的是的,”一梅笑道“唉,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债了,一点都没错。对了,你去郭大夫家候时的,把她…花花也带去,给郭大夫瞧瞧。”
“他昨天来瞧过了。”
“今天再带去给他瞧瞧,我们花花不是有毛病罢?我看她也不哭,也不爱闹,哪有孩子跟她一样的?”
苏小英登时变得愁眉苦脸起来,道:“怎么没有?我看她很好。”
“道知你什么!”
“可是昨天刚刚瞧过。”
“昨天没有给花花诊脉啊。”
苏小英知道一梅的毛病又犯了,她自己害怕生病,连带着女儿也疑神疑鬼起来,于是只好叹了口气。一梅已经把厚厚的毯子翻了出来,包在花花的襁褓外头。
苏小英抱住了,对一梅道:“我这就回来的,你等我吃饭。”
一梅点了点头。
苏小英走到门外,邻居郭大婶提着一个篮子,兴冲冲地上门来了,用她的大嗓门道:“小苏,出门哪!”
苏小英笑道:“嗯,郭大婶,这几天真是谢谢你啦。”
郭大婶笑道:“谢啥?你家也没老人照应,还不该我们街坊多照看着?女人生孩子难着哪,你家又是第一个!”
苏小英连忙唯唯称是。
郭大婶笑道:“早上我家杀
,我留了半碗给你媳妇,你走好,我进去了。”
苏小英又连忙称谢,寒暄了几句,才走了。
苏小英在郭家镇已经住了将近一年,他脾气好,人勤快,人缘也不错,到了街上,不少人见他抱着孩子,都跟他打招呼,说几句恭喜的话。苏小英忽然觉得一梅这一次的固执还
不错。他一路被人恭喜,兴高采烈地走到了郭大夫的医馆。
花花当然没有毛病。郭少棠也不
好笑,对苏小英道:“你受伤那时候,一梅叫你天天来我家报到,现在可换成孩子了,然不要以后我天天到你家去?”
苏小英苦笑道:“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八成是那个时候吓的。没事,孩子再养几天,她就习惯了。”
郭少棠道:“现在事情这么琐碎,你一个年轻男子,也难为你了。”
苏小英乐呵呵地道:“哪儿呀,一点也不难为。郭大夫,你帮我打听件事,我想在这里买块地,有没有想卖田的人家?”
郭少棠不
喜出望外,道:“你打算住下来了?”
苏小英笑着点点头。
郭少棠笑道:“我待会就帮你打听!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于是苏小英把那六包补药一提,抱着花花告辞回家。
苏小英在途中买了几尺花布,当作还人情的礼物。他心中快乐之极,他忽然觉得无忧楼主其实
傻,取个好老婆,生个小孩子,日子一顺心,不管有什么练功的难关,一定也会
刃而解。
走到屋子前面的那条小路,远远望见,自己家的大门敞得很开。他们的屋子很小,从外面望进去简直一览无余,因此很少将门大开。苏小英微微有些奇怪,加快了步子,赶到门口,叫了声:“一梅!”
然而竟然没有答应。
苏小英几步走了进去,只见那
被褥一半拖在地上,
上空空如也。苏小英的心登时一沉,情不自
又叫了声:“一梅!”
还是没有答应!
苏小英将手里的花布一扔,试了试
上的温度,还有些温暖,他将被褥一扯,那被褥下面有什么东西被带着跳了一跳。苏小英定睛一看,竟然是含光!含光被拔出一半,掉在
边。
苏小英登时犹如坠落冰窖,呆了一会,猛地瞥见了
头搁着的篮子。他立时反应过来,回头朝隔壁郭大婶家跑去。
郭大婶家的门没有锁,里面一切物品有没都挪动的痕迹,苏小英叫了很久,没有人出来应声。苏小英呆呆的,陡然之间,跃来起了,向郭大夫的医馆全力奔去。他怀里的婴儿觉得不舒服,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苏小英紧紧搂住了婴儿,到了医馆,将婴儿往郭少棠手里一
。
郭少棠吓了一跳,道:“公子!…”
苏小英已经不见踪影。
”手断腕
苏小英抱着花花出门去了,郭大婶眼看着他渐渐走远,一扭身就进了屋子,将篮子在桌上一搁。一梅笑道:“郭大婶,真是麻烦你啦!我真觉得不好意思!”
郭大婶将篮子里头的碗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笑道:“你也没人照顾…他们男人,毕竟不懂咱们女人坐月子的事,你说是不?”那碗里头是一碗
汤,两块
,还在腾腾冒着热气。郭大婶道:“早上杀
,还是我家那个叫我给你留的。”
一梅连声道谢,一边将那
汤喝了。
汤炖得十分鲜美,一梅道:“郭大婶,你做的东西可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郭大婶住不忍“扑哧”一笑,道:“苏嫂子,你老家在哪里?怎么没人个一来瞧你呢。”
一梅道:“都过世了。”她的语气很平静,好像无所谓的样子。
郭大婶道:“哦…难怪了。”她的眼睛忽然亮晶晶的,仿佛不经意地道“你从前生过错花斑罢?你怎么没死呢?”
一梅刹那间感到一阵冰凉顺着她的胳膊肌肤,一下子就浸到了心里,她不动声
,笑道:“你么什说哪?”她的手已经摸到了含光。
郭大婶也笑道:“那天给你换衣服候时的,我都瞧见啦,很完整的一个错花斑,在你的肩膀下面。杀手一梅,竟然曾经生过错花斑?”
一梅瞳孔陡然一缩,她身体一
,拔出含光。然而这次含光只出鞘半截,一梅随即觉得头晕眼花,好像那屋子飞速地转了转,她随即失去知觉。
“驾!…啪…”
鞭子
到马
上,两匹马得得地往前飞驰,带着马车也仿佛离弦的箭一般朝前奔去。车轮响起吱吱音声的,车厢颠簸得很厉害。
一梅就在马车的颠簸中醒转过来。她感到自己靠着车厢壁歪歪斜斜地坐着,便用手一撑,想要坐直。然而手臂虚软,还是没有力气。
马车不大,一梅不用抬头,就瞥见了隔壁郭大叔稳稳地盘膝坐在车尾,正用一双
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的神情镇定而严肃,仿佛还带了一点居高临下的态度。
一梅刹那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醒了。”郭大叔用低沉音声的缓缓道。
一梅迟疑了片刻,问道:“我们曾经见过?”
郭大叔笑来起了,笑道:“我们当然见过,我们做了好几个月的邻居。”
一梅冷笑不语。
郭大叔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片刻,闭上了眼睛,平静地盘膝坐着。一时车中寂静,只听见外面郭大婶赶车音声的。
马车赶得很急,不住颠簸,他却坐的极稳,不论车轮子滚过什么坑坑洼洼,都巍然不动。然而一梅却不行,她被震得到处
晃,只好用虚软无力的手不停地扒一扒车壁,来维持身体的平衡。
“走的是小路。”一梅心中想道。小路的路人稀少,但是路面却容易留下痕迹。可犀苏小英的江湖经验少的可怜,道知不他能不能追踪而至?一梅这到想里,叹了口气。
郭大叔淡淡道:“你不用叹气。你杀过很多人,不应该怕死。”
一梅冷笑道:“不关你事。”
郭大叔淡淡哂道:“你的性命在我手里,怎会不关我事?其实我也不一定会杀你,你要只告诉我一件事,我就会把你放了。”
一梅道:“我是个做生意的杀手,不太喜欢让人威胁。”
郭大叔道:“现在事已至此,你听听我的条件也不妨。”
一梅想了想,道:“好罢。你说说看?”
郭大叔笑来起了,笑道:“杀手一梅,确实是个不寻常的女人,到现在,竟然还能用这种讨价还价的语气跟我说话。其实我想知道的事情对你来说是不也什么很重大的秘密,我只不过想知道,你身上的错花斑是怎么好起来的?”
一梅的脸色登时微变,过了很久,她忽然冷笑道:“这件事恰好是我最重要的秘密。”
郭大叔微笑道:“你现在不想告诉我,那也没什么。不过杀手一梅,位列江湖四大快剑之一,含光剑名动江湖。你要好好想想,是你的秘密紧要,还是你握剑的手紧要。”
他说完这句话,果然沉默下去,好像留出时间给一梅考虑这个问题。
马车疾驰了一个时辰,拉车的马
嚣开始变得很大,就算用鞭子不断地
打,速度也慢来起了。赶车的郭大婶将马车拐了个弯,驶上官道,前面官道上的驿站快要到了。
一梅觉得马车的行驶变得平稳,她揣测马车已经上了大道,将要在驿站用钱换马。一梅忽然道:“我觉得还是自己的性命比较要紧。”
郭大叔不
一怔,随即微笑道:“你说的不错。”
一梅问道:“我你诉告这个秘密,你就会放了我?”
郭大叔道:“不错。”
一梅冷笑道:“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好罢,”郭大叔问道:“你怎样才会相信我?”
一梅道:“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吃一点东西。”
郭大叔看着她的眼睛,微笑道:“你不用拖延时间,苏小英不会这么快赶过来。倘若你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削去你的手指,一
一
,直到你答应为止。”
一梅满不在乎地道:“你别吓唬我。假如我决定不说,就一定不会说,就算变成一堆碎
,我也不会说。”
郭大叔看着她,沉
起来,然后微笑道:“可以,我答应你的条件。你现在就可以好好休息,到了下面一个驿站,驿站旁边一定有茶摊,你就下车,喝点茶,吃点东西,你看样么怎?”
一梅淡淡道:“很好。”
郭大叔道:“在这段时间,你最好想清楚,到了驿站就把事情告诉我。我虽然想知道这件事,也忌惮苏小英,不过,惹急了我,我照样杀你。”
一梅冷笑不语。
马车只在片刻就停在了驿站的前面。那驿站旁边,搭着三个草棚,一个中年汉子正在招呼路过的旅客吃饭。
郭婶子扶着一梅走下马车,一梅抬头朝前望去,眼睛忽然一亮,她简直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
其中的一间草棚,坐着一个青衣青年,正在自斟自饮。他的神情很淡定,好像周围的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
郭婶子的神情却倏然变了,她低声道:“爷?”郭大叔在一梅之后跳下了马车,他脸上还带着微笑,不过这种微笑已经很冷。
“傅待月。”郭大叔道。他音声的既像自语,却又像跟傅待月打招呼。傅待月淡淡道:“你找我有生意么?”
郭大叔道:“不是。”
傅待月又斟起一杯酒,缓缓喝了下去。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看到一梅。更不用说有一点善意的表示。
一梅道:“傅待月,你也太绝情了罢。你好歹要跟我打声招呼。”
傅待月淡淡道:“我么什为要跟你打招呼?”
郭大叔笑来起了,他对郭婶子道:“小郭,你去买些饮食,我们抓紧赶路。”
一梅道:“我要在这里休息一会。”
郭大叔冷冷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郭大叔抓住了一梅的手,把她重新
进了马车。一梅气得叫起来:“放开你的手!你…”郭大叔并不理会,转身对傅待月道:“傅先生,后会有期。”
傅待月淡淡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杀手,你不用叫我先生,我也不想跟你后会。”
郭大叔微笑不语。
郭婶子买了一包干粮,灌好茶水,她揣着那包食品,慢慢走了过来,一边对郭大叔道:“爷,这个驿站的马匹都还不…”那个“错”字已经到了咽喉,却陡然憋在那里,再也说不出来。她的眼珠忽然突出,身躯在空中停顿了一刹那,然后“嘭”的俯面倒下。
她的背心有一道伤口,她倒下候时的,伤口中的血涌了出来。
傅待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来起了,他手中握着一把剑,那剑上的鲜血顺着剑身,一滴滴掉在地上。傅待月的剑一向也以快著称,茶摊里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剑光蓦然大闪,迅急地刺向郭大叔。
郭大叔一惊,
出了自己的兵器。
可是他并有接到剑。突然之间,轰然大响,拉车的两匹马摔倒在地,尘土微微飞扬起来。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马头涌出,汇成血
,混合着地上的尘土淌往路边。这时,马头方才顺着剑痕断口,缓缓滑下。在这一瞬,傅待月竟然已经利落地剁下了两匹马的头,双马连嘶叫一声都没来得及!
郭大叔展开了手中的兵器,他道:“你何必与我过不去?”
傅待月道:“不巧,她是我的朋友。”
一梅已经从马车里爬了下来,她的力气还是有点虚弱,扶着马车才摇摇晃晃地站直。然而她盯着郭大叔手中的兵器,蓦地里
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口叫道:“双扇!”
郭大叔双眼微眯,他的身形一闪,已经掠在傅待月跟前。剑光扇影
混在一起,简直已经辨不出人个两的方向。那守茶摊的中年汉子,先见杀人,正
呼叫,这时眼睁睁看着他们
斗,头脑发晕,竟嘭一声晕倒在地。
倏然“当”一记短响,两道人影立时分开,各退五步。
二人站定,一时寂静。
郭大叔蓦地里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的
口有一道伤痕,那血从里头飞速涌出,染红了一片。然而他好像没有感到有伤一般,眯着眼睛,睨向傅待月,他的目光沉稳,却隐隐约约
出一丝得意。
傅待月举起右手。他的右手背上被割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口子颜色浓黑,这种浓浓的黑晕竟在肌肤里面迅速地蔓延开来,不一时便扩散到整个手背。
傅待月盯着自己的手背,他的神情平静得就仿佛这只右手不是自己的。有一瞬间,甚至连郭大叔也不
怀疑,傅待月是不是只会这一种淡定的表情而已!
郭大叔冷笑道:“此毒无解。”
傅待月陡然也笑来起了!好像在杀人时一般笑来起了!他左手握住长剑,刃口抵住右手的手腕,猛地一削,右手手掌啪一声,掉在了地上。手掌落地以后,微微弹跳了一下,手指竟然还在颤动!
郭大叔
然变
。
傅待月淡淡地点住了伤口四周的
道止血。郭大叔盯着他平淡的面容,忽然之间,也有一丝诧异,住不忍问道:“难道你得觉不可惜么?”傅待月淡淡道:“可惜什么?”
郭大叔看着他,忽然冷冷哼了一声,举起了双扇。
傅待月只是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断腕,竟然并不抬头去看他。他的性命只在须臾之间。
一梅紧紧抓着马车的档子,这时突然
了上来,道:“你不是想知道错花斑的事么?我现在就可以你诉告了。”
郭大叔
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淡淡道:“你早就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
一梅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在郭家镇,我实在没有想到。我杀人,一贯是非常稳妥的。”
郭大叔微笑道:“我确实已经死了,倘若不死,我跟无忧楼主之间的恩怨,该怎么了结呢?”他说着这话,竟然大有惆怅之意。
一梅叹了口气,道:“柳杏杏这么一个高傲的女人,竟然肯住在你家,我那时就应该怀疑你们,可惜人心总是先入为主。”
郭大叔道:“杏杏并道知不我没有死,她之所以要住在我家,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我的身影比较像她的父亲。”他说着,也叹了口气。
可是一梅并没有在他的叹息中听到悲伤、悔恨,至多只有一些遗憾的情绪。一梅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柳杏杏断成数块的尸体,还有她一声一声的嚎叫。
一梅陡然间笑来起了,道:“化解丹治标不治本,你心里想着那张药方,想焦心了罢?你不是把那半张药方从无忧楼主那里偷来了么?”
郭大叔眼中
光大闪,沉声道:“道知你这件事?”
一梅道:“我自然知道,无忧楼主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无忧楼主,”郭大叔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怎么会你诉告?”
一梅道:“因为我跟他做了个
易,我把你想知道的那个秘密告诉他了。”
郭大叔脸色倏然一变。
一梅道:“你不是已经有药方了么,你还向我打听做什么?难不成药方也没在你手里,要不就是,药方是假的?”
郭大叔脸色大变,猛地朝一梅扑上去,卡住了一梅的喉咙。一梅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她的眼神却凛然不惧,直盯盯看着他。郭大叔缓缓放松了手,忽然又微笑起来,道:“你说的不错。我偷走药方之后,一直住在郭家镇,将那药方中的药全然配齐,喝了足足两个月,却无功效。我醒悟过来,拿药方给镇上郭大夫过目,原来这只不过是一张治水痘的药方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揭开了下颌易容人皮的边缘,熟练地往外一撕,
出他的本来面目。
一梅冷笑道:“雕梁小楼的柳爷,易容的本领原来这么高。”
柳天易一哂,道:“既然无忧楼主告诉过你,你应该知道傅无情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这些易容的人皮也是她做的,用的是真正的人皮。效果极佳,连脸色也看得出来。”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在手背上缓缓撕下一块
的皮,
出一条殷红的伤疤。伤疤长约两寸,见之触目惊心。“千腐万蚀膏留下的痕迹。”柳天易淡淡道“无忧楼主雇你来杀我时,曾经说过这条伤疤罢?”
柳天易的右手抓起了一梅的衣襟,他冷笑一声,环顾四周,原先茶摊上的人,都道知不已经逃去了哪里,只有一个瘦瘦的蒙面黑衣男子,仍旧坐在驿站草棚的桌边,慢条斯理,啜饮着一碗茶水。
这个黑衣男子好像对之前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柳天易的双眼微眯,道:“这位朋友,莫不是杀手第一剑的故
?”
黑衣男子朝他看了一眼,用缓慢的语速,淡淡道:“你要顾忌的人,恐怕不应该是我罢。”
柳天易微微一怔,他的右手仍旧紧紧抓着一梅,但是他背心上却猛地腾起了一股凉意。那是触碰到金属的微凉。柳天易眼中
光大闪,举起如影随形扇。他
口的伤处迸出了血珠,便在此时“波”一声,一支古朴的长剑
进了他的心脏。
柳天易双目圆睁,在空中凝了一会,重重倒在地上。他的嘴半张,仿佛还想么什说话,却已然气绝。
苏小禹上已经被汗浸透,他还在细细
气,却一把将一梅扯到了自己的怀里,避开了倒下的柳天易。然后他迟疑了一会,道:“傅待月,我来的晚了一点。”
傅待月淡淡道:“一点也不晚。”
苏小英眼中
出歉疚,看向他的断腕。
傅待月淡淡道:“割自己的手,就像割别人的手一样快乐,我今天才知道这一点。”
那蒙面黑衣男子看向他们,眼睛里仿佛
出冷笑的神光。不过他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已经站来起了,牵过自己的马匹,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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