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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在建康呆了一个多月,顾始终沒能见到韩子高。

 消息很多,陈茜崩于有觉殿,临终时留下遗诏,由其弟陈琐与中书舍人刘师知和仆刘仲举共同辅政,十五岁的太子陈伯宗即位,安成王陈琐立刻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司徒、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韩子高几乎是顷刻间便大权旁落。

 高肃慨叹:“原來陈琐才是和士开般的人物。”

 “不一样。”顾摇头。“陈琐姓陈,和士开不姓高。”

 “是啊。”高肃同意。“只怕陈琐要动手篡位。”

 “嗯。”顾与高肃泛舟玄武湖,四下无人,尽可以畅所言。“不过,他得先除掉韩子高。”

 “对。”高肃点头。“韩子高手中握有兵权,又全心全意地忠于陈茜,万不会容他篡夺陈茜儿子的皇位。”

 顾叹了口气:“怎么到处都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沒办法。”高肃想到自己,也有些无奈。“小人之心,君子莫可度之,也不能为求自保便去效法佞之人,做那卑鄙之事。”

 顾对他的这个原则是相当赞同的,便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两人把船划到湖中,顾便躺到高肃怀里,看着天上白云悠悠,任船轻轻漾。

 高肃愉快地抱着她,懒散地半靠着船舷,笑眯眯地说:“干脆我们不回去做官了,就这么游山玩水,岂不快活?”

 “话是这么说。”顾漫不经心地道。“一旦朝廷要召你挂帅出征,你‮是概大‬不会推辞的吧?”

 “我是武将,当然想上阵杀敌。”高肃有些郁闷。“可皇上若是忌惮我手握兵权,那就很麻烦。”

 “走一步算一步吧。”顾微笑。“其实,你大可学一学陈琐。若皇帝无道,彼可取而代之。”

 “噤声,这种话可不能说。”高肃有些紧张,看了看四周空的湖面。“儿,你说别的可以,这造反作的事万万提不得。”

 “好吧,我不说。”顾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反正现在是假期,我们就开开心心地玩吧。”

 “好。”高肃笑着吻了吻她的额角。

 顾眯起眼,向往地说:“我还是想看看韩子高。”

 高肃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调侃道:“你这么的,太像登徒子了,小心人家韩将军一刀宰了你。”

 顾便做出色狼的模样,伸手去摸他修长的腿。摸着摸着,她忽然想起來,兴奋地说:“长恭,我好像长高了些。”

 高肃想了想,便道:“是,好像是长高了。”

 他的个头在一米八以上,顾这几个月确实长高了不少,可仍然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她自然不会奢望长到高肃那样,可至少不再像个小孩子了,想想也开心的。

 高兴了好半天,她已浑然忘了自己是在船上,一骨碌爬起來,又伸手去拉高肃:“來,我们比一比,我到你哪里了?”

 她这一用力,小船便剧烈地摇晃起來。她站立不稳,便落进水中。

 高肃大惊失,想也不想便跳了下去,伸手想去抓她。

 不过,他忘了,他是北方人,于骑术,却不会水。这一下去,立刻如秤砣一般,直往湖底沉去。他只能及时闭气,其他的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顾灵活地潜下去,从背后抱住他,将他送上水面。

 头一探出湖面,高肃便大口大口地息着,一时说不出话來。

 顾带着他,很快游到船边,将他的手搭在船舷上,这才笑着说:“原來你不识水性。”

 高肃疑惑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学会游水的?”

 顾前世很喜欢游泳,现在自然就识水性,闻言笑道:“夏季天气太热,如果沒事的话,我就会跳进黄河游一游。”

 “黄河水湍急,你那样也太危险了吧?”高肃有些担心。

 顾帮着他翻上船,自己却在清澈的湖里如一条鱼般畅游,忽而自由泳,忽而蛙泳,忽而仰泳,伴随着水花飞溅,她觉得痛快淋漓。

 高肃看着她灵活的身姿,心里不再担忧,却更加爱她。他起浆,向岸边划去,脸上出快乐的笑容。

 顾见他快要划到湖边,便以奋力游过去,比他先到岸上。她**地站在那里,放声大笑,朗地道:“人生于世,自当中击水,看遏飞舟。”

 她的话如此豪迈,高肃‮住不忍‬叫了一声:“好。”

 湖边凉亭里有个人正在呆坐出神,听到她的话,倏地转过头來。

 他本來戴着宽边纱帽,将整个脸都遮住了,并不引人注目,这一抬起头來,便出那绝世的容颜。

 顾觉察到投向自己的视线,不经意地回过头去,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

 此人容貌丽,身形修长,肌肤白皙细腻,眉不点而翠,不涂而朱,一双凤眼中满是忧伤,让人一见便受感染,几乎要为他的悲伤而落泪。虽然相貌生得如美女,他的眉宇间却英气人,坐在那里不怒而威,又是地地道道的男儿气概。

 顾自然不会将他误认为女子,发呆了片刻,便如获至宝,赶紧回头向船上招手:“快來,快來。”总算百忙之中还有警觉,沒叫出高肃的名字。

 高肃脸上的粉已经被水洗去,出一张素面,出奇的柔美动人,漉漉的衣裳勾勒出他高挑的身姿,风华不亚于亭中之人。

 那人似乎也沒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一个跟自己同样美丽的男子,不由得一怔,随即似有所觉,眼中出现疑惑之

 顾拉住高肃,满脸惊喜,低低地道:“你看他生得那么美,会不会就是韩子高?”

 高肃看了一眼那人,立刻注意到他眼中的疑虑,便凑到顾耳边说:“小心人家把咱们当细拿了。”

 顾眨了眨眼,不解地问:“不是两国不百姓互相往來吗?”

 高肃笑着说:“咱们是百姓吗?”

 “现在就是。”顾强词夺理。“我们只是來玩的,又不是以官方身份入境。”

 “所以才叫细呀。”高肃微笑。

 两人都是艺高人胆大,在战阵上面对强敌的千军万马尚且不惧,何况是现在。他们心态轻松,神情举止便悠然自得,一派光明磊落,沒有半分鬼祟之态,让人无法怀疑。

 片刻之后,那人欠了欠身,缓缓地说:“两位兄台可否入亭一叙?”他‮音声的‬低沉,悦耳动听。

 顾正中下怀,拉着高肃便走了进去。

 两人衣裳尽,水珠一路滴过去,却都若无其事,便要坐到石凳上。

 那人关切地道:“虽已入夏,仍有凉意,两位兄台当心着凉。”

 “谢兄台关照。”顾一本正经地抱拳施礼。“我二人泛舟湖中,不小心落水,待回到客栈中再换干衣,当无大碍。”

 “哦?两位兄台住哪家客栈?”他说得轻描淡写。“我派人去帮你们取來干衣,及时换上才好。”

 顾有些避忌,便道:“我们自去取吧。下人们不认识你的人,多半不肯把我们的衣服给人的。”

 “哦,那也好。”他点了点头,顺口问道。“两位从哪里來?”

 顾转头看了高肃一眼,意思是让他回答。高肃已经心中有数,便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微笑着道:“江北。”

 那人秀眉一挑,淡淡地问:“兄台可是兰陵王高长恭?”

 “正是。”高肃不遮掩不慌乱,笑着说。“请问,阁下可是大将军韩子高?”

 那人立刻冲他一抱拳:“久仰久仰,在下正是韩子高。”

 高肃放开顾的肩,对他拱手还礼:“不敢,在下久慕韩将军大名,今得见,幸何如之。”

 顾看着这两位当世赫赫有名的美男子互道仰慕,不由得心花怒放。

 高肃知她心意,怕她张嘴胡说,便抢先道:“这位是我…好兄弟顾儿,快给韩大将军见礼。”

 顾立刻一本正经地抱拳施礼:“见过韩大将军。”

 韩子高也对她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顾兄台虽然年少,刚才之言却豪气万千,令人钦佩。”直到现在,他的脸上才有几分笑意,却似花初绽,让人倍感眩惑。

 顾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是信口开河,韩将军谬赞了。”

 “不然,若不是有丘壑,岂会口而出豪言?”韩子高又笑了笑,转向高肃。“请问王爷來此有何贵干?”

 高肃从容地道:“我向朝廷告了假,陪我…兄弟四处游玩。我二人久慕建康繁盛,便來观赏一番,领略六朝都城的胜景。”

 “哦?”韩子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顾,便沒再问什么,脸上笑容很快敛去,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深深的悲哀。

 顾非常同情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陪他坐着,看着微微漾的玄武湖。

 韩子高忽然轻声说:“我们也曾经如你们那般,一同泛舟湖上,一起落水,后來,他拉着我,一同游上岸…”说到这里,他的眼里满是怀念,还隐隐闪烁着一缕幸福的光芒。

 顾‮住不忍‬安慰他:“死者已矣,你别太过伤心了。他的最后一段时光是与你共度,一定非常快乐。”

 韩子高抬起眼來,看着周围的林木葱茏,看着远处的华丽楼阁,眼里却是空白一片。

 高肃握住顾的手,心里很同情眼前的这位男子。他原本对龙之事是不以为然的,可现在看到韩子高,被他那发自内心的深切悲伤所感动,便觉得也沒什么不能接受的。细思起來,他与爱侣天人永隔,而自己却能与爱人夜相伴,那是何等的幸运,也让他更加珍惜。

 顾似能感受到他的心思,也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看着韩子高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悲悯与怜惜。

 过了很久,韩子高才回过神來,对两人说:“抱歉,在下失礼了。”

 高肃微笑:“韩将军别客气,是在下二人打扰了。”

 “你们两人别这么客套來客套去吧。”顾活泼地科打诨。“我看你们都生得一般美,打起仗來也一般英勇,今能够相遇,也是有缘,不如就此义结金兰,两位哥哥看是如何?”

 高肃无奈地看着她,对韩子高苦笑:“我这…兄弟一向喜欢异想天开,韩将军千万莫怪。”

 “顾兄弟天真烂漫,十分可爱。”韩子高终于有了些愉悦的笑意,淡淡地道。“在下被人称为佞,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今后下场如何,未可逆料。兰陵王金尊玉贵,在下实在不敢高攀。”

 他说这些话‮候时的‬相当冷淡,一副满不在乎,任人唾骂,我行我素的模样,顿时令高肃与顾侠义心起,热血上涌。

 顾口便道:“你和大行皇帝不过是两情相悦,怎么谈得上佞二字?你为他打江山,为他平叛,为他背骂名,终他一生,不离不弃,这种情分正该千古称颂,青史留名。你别理那些小人嚼舌的浑话,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气死他们。”

 她这番话登时让韩子高大起知己之感,不由得拱手一揖:“多谢顾兄弟仗义执言。”

 高肃也点头:“韩大将军,在下也对你好生相敬。若你不嫌弃,咱们就依儿之言,结为兄弟吧。”

 韩子高与陈茜情投意合,几乎被他立为皇后,对世俗礼法一向就沒放在眼里。自陈茜死后,他便觉了无生趣,对陈琐夺他手中大权根本淡然处之,有时连上朝都不去,只等着陈茜出殡之的到來,送他至永宁陵,便自请守陵,永不离开。今來玄武湖小坐,也是追思当与陈茜把臂同游的快乐时光,却不想遇到了齐国的兰陵王。见他丰姿绰约,英气,身边的少年也秀丽可人,活泼可爱,虽是萍水相逢,初次相见,却对自己关怀备至,韩子高不由得好感大起,便慨然点头:“也罢,咱们便在此义结金色兰。”

 三人当即出亭,撮土为炉,草为香,结为兄弟。

 韩子高今年三十岁,高肃二十二,顾十七,三人互相抱拳,称兄道弟,都愉快地笑了起來。

 韩子高微笑着问:“二弟三弟,你们住在哪里?”

 顾立刻答道:“就在江边的仙客來。”

 “哦,‮道知我‬那里。”韩子高点头。“虽说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客栈,却终究不便,不如便搬來哥哥的府中小住吧。”

 顾高兴得差点跳起來:“好啊好啊。”

 高肃也很洒,欣然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们便去叨扰大哥了。”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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