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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迟来之助
 白绮歌是被哭声吵醒的,那种很细碎、很轻的哭声,但并不真实。

 睁开眼,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知道眼前有人,有谁用很熟悉的语调、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似乎还有一只温柔手指替她擦去脸颊上说不清是泪还是汗水的一片润。

 “做噩梦了吗,白姑娘?”

 “宁公子…?”几次匀长呼吸后,白绮歌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只是她沒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见到宁惜醉,以及他身后更加不该出现的二人。

 宁惜醉小心翼翼扶白绮歌坐起,接过白绢轻轻擦去她额角汗珠:“兀思鹰军师和卢将军他们听说白将军出了事连夜带人赶來,我也是路上遇到才捡个便宜能來看你的,这会儿有安陵军帮忙,遥军已经退到护城河之外了,白姑娘不必过多担心。”

 想要联系求援时怎么都联系不上,如今人就在面前,却是…为时晚矣。

 白绮歌闭上眼又小憩片刻,待到身上有了力气才睁开双目,苍白脸上出一抹寂然苦笑:“冲破遥军封锁沒那么容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宁惜醉略作沉,微微点头:“快三天了,那时你在城头晕倒后就一直昏睡,刚才傅兄弟用了些醒神药才让你醒來。白老将军和夫人都很担心你,梳洗一下去看看他们吧。”

 已经三天了吗?白绮歌茫然发呆,忽而又想起,若依着昭国风俗今天正该是白灏城下葬的日子。

 “三小姐?三小姐莫动!身子弱成这样…”兀思鹰慌忙拦住突然起身的白绮歌,稍一用力,白绮歌便被推回原处。摇头叹了口气,兀思鹰一脸愧疚:“白将军是自尽,按风俗要七下葬,三小姐别太着急。只恨我犹犹豫豫一直沒敢下决定,不然就可以早一步阻止白将军做傻事了…”

 “不是不敢下决定,如果二哥沒死,你们永远不会來帮忙。”白绮歌推开兀思鹰,幽幽冷道。

 昭国状况安陵必然早就知晓,被围困这么久,‮么什为‬他们早不來晚不來非要在这时候出现?仅仅是因为之前求援消息沒送出去吗?若是如此,这次他们也应该什么都‮道知不‬才对,而不是白灏城刚死他们就率兵赶到,英勇地冲破遥军封锁进入都城。

 兀思鹰被她这么一问头垂得更低,脸上青红不定,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是我,是我‮起不对‬白将军,‮起不对‬白老将军…我‮起不对‬恩师他老人家…”

 纵是看不见表情,语气里那份追悔愧疚是做不得假的,白绮歌原想冷下脸怒斥他惺惺作态,见兀思鹰是真心后悔,想说的话也就说不出來了。坐了片刻,白绮歌终于有了些精神:“现在算是什么情况,安陵打算以援军之名接手梁施城吗?对战这么长时间,遥军已有小半数伤亡,假如安陵这时候跳出來将八千兵全部押上,对抗遥军剩余兵力倒‮是不也‬不可能,渔人之利收之甚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等兀思鹰回答,一直抱着胳膊冷眼旁观的卢飞渡先恼了,侧过身大步走到白绮歌榻前,两条长的眉毛几近倒立“我们主君原本不打算趟这趟浑水,‮是不要‬因为敬重白将军是个英雄才不会浪费粮草兵力大老远來帮忙!到你嘴里竟成了趁人之危,真是不识好歹!”

 “卢将军是不是过分了?白姑娘才刚醒來‮道知不‬情况,就不能好好解释么?”一向和颜悦的宁惜醉沉下面孔冷冷看着卢飞渡,卢飞渡似是被他一反常态的表情震慑到,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人到伤心时难免会说些气话,兀思鹰明白白绮歌是伤心过度并不与她计较,仍旧低声下气站在一旁:“三小姐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的,我军本应及早出兵相助,结果拖到现在才…说到底,终归是我们的错,主君为此也是十分自责。”

 “真麻烦,你错他错的,有这时间不如多想想怎么解决问題。”宁惜醉胡乱挥挥手,面对白绮歌还是一脸温柔“白姑娘是聪明人,悲而有度的道理不会不懂。逝者已矣,白将军泉下有知定然不希望看见白姑娘太过伤心悲痛误了身子。等下我让傅兄弟开几方补药为白姑娘调理调理,如何对抗遥军、如何保住昭国百姓的事交给这些鲁莽夫就好,白姑娘只管保重身体,照顾好白老将军和夫人。”

 被宁惜醉随手一指划分到“鲁莽夫”行列的卢飞渡自然‮气服不‬,想要辩解却被兀思鹰一眼瞪回,动了动嘴,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窝回角落。

 有宁惜醉在的地方总是充满轻松,然而这次白绮歌是真的笑不出來,稍坐片刻便坚持要去看白敬甫和白老夫人。在宁惜醉体贴搀扶下走出房门,一抬头就看见乔二河站在门口,缩手缩脚,眼圈通红。

 “二河‮起不对‬太子妃…‮起不对‬白将军…”

 噗通,七尺男儿跪倒在地,砰砰朝着白绮歌狠狠磕头。

 宁惜醉倒口气,急忙把乔二河扶起:“再跪白姑娘可又要昏过去了,,她并不怪你,也不需你替谁道歉。”

 白绮歌看了宁惜醉一眼,默默点头。

 乔二河把白灏城的死归罪于遥国,而他又是遥军一员,所以才冒冒失失磕头道歉;宁惜醉了解白绮歌,他明白白绮歌即便怨恨使诡计死白灏城的凶手也不会牵连无辜旁人,乔二河也好,遥军那些毫不知情的将士也好,她怪也是怪遥皇,怪设下圈套的罪魁祸首,易宸暄。

 所谓知己,她心事,他最懂。

 沒有受到责备的乔二河喜出望外,全然不顾额头上大片淤青跳到白绮歌身边,与宁惜醉一左一右小心搀扶。北征时乔大河为救白绮歌而死,对这双兄弟白绮歌一直抱有几分亏欠之意,加上白灏城的死细算起來与其并无关系,是而待乔二河态度仍旧像过去那般,只是,乔二河并不足于此,他希望的,想看到的,还有很多。

 “太子妃,这两天城外正着,三方人马都有出入,您是不是去,,”

 “二河,现在的遥国是昭国最大敌人。”白绮歌似乎是猜到乔二河想‮么什说‬,不等他说完便淡淡打断。

 乔二河不死心,依旧围着白绮歌软磨硬泡:“太子妃就不担心吗?殿下又是伤又是病的,额头烫得吓人,难得‮会机有‬可以见面,‮么什为‬太子妃不去看看?就一眼,一眼就好,殿下真的是想太子妃想得紧…”

 缓慢脚步忽地停下,白绮歌几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眸中满是黯然。

 “遥国,是昭国的敌人。”

 乔二河等了许久,等來的是这句话又一遍重复。

 “乔兄弟不是还要赶回遥军那边照顾太子么?早些走吧,看天色晚上可能会下雨。”宁惜醉不动声从乔二河手中揽过白绮歌,一双碧眸子悄悄使了个眼色。乔二河对宁惜醉颇为信任,见他使眼色便明白自己说错了话,犹豫半晌,向白绮歌到了个别后转身离去。

 看宁惜醉目光又朝自己方向飘來,兀思鹰识相地拽走愣怔的卢飞渡,只留宁惜醉和白绮歌二人在院内。

 “白姑娘决定不再见太子么?”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相见。”

 白绮歌罕见的低沉情绪让宁惜醉也跟着愁肠千转,陪着她在院中站了许久,远方传來轰隆隆闷雷时才又一声低叹:“如果他不是遥国太子,白姑娘亦不是白家后人,大概就沒有这么多风波了。”

 白绮歌僵笑,苦涩寂然:“偏偏世上最难寻如果二字。”

 “其实白姑娘也未必需要如此绝情,,沒错,白将军是遥国使诈死的,昭国无辜百姓也广受牵连,遥国是昭国最大敌人这点已经不能改变。但国事是国事,私情是私情,太子和白姑娘之间不畏生死的感情弥足珍贵,若是为了这些理由轻言放弃着实可惜。”

 随手拿过宁惜醉手中折扇展开,白绮歌指尖抵着翠玉扇骨,目光却望向狂草飞舞的扇面:“昭国百姓因我沦为囚民,又因白家死守都城导致数百人殒命,这个担子从当初我偷走布防图时起就无可避免地在了肩上。宁公子是个洒之人,从不为功名利禄、世人评议束缚,我虽羡慕,却永远做不到。”

 折扇又被回宁惜醉手中,白绮歌终于出一丝惆怅表情,看着令人伤感,但终归不再‮人个一‬忍耐。

 宁惜醉眼神微动,语气里带了几丝质问之意:“因为遥国是昭国敌人,所以扛起一国恩怨的白家必须与昭国百姓的爱恨一致,就算白姑娘与太子有着不渝痴情也只能两相为敌,是吗?为了不让昭国百姓失望,为了不让白家违背百姓意愿遭受指责,所以白姑娘就要像白将军一样牺牲自己,是吗?”

 一语中的,把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彻底掀开暴,残忍而直白。

 白绮歌能做的,只有轻轻点头。

 宁惜醉深口气,质问戛然而止,白绮歌抬头看他,那双如玉般干净清澈的眸子里染满心痛。

 “那么,离开太子后,我可以替他照顾白姑娘吗?”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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