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光阴 (二 下)
第四章 光
(二 下)
沿着安西军留下的马蹄印记向西南方追了两
,马跃也沒能追上队伍。倒是在路上与崔乾佑、孙孝哲两人派出的斥候遭遇了好几次,凭着过硬的武艺和骑术,才勉强得以
身。
堪堪來到汾州地界,再也看不到叛军的斥候的踪影了,马跃的心思却又不像先前那么热切了。“王节度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像房琯一样,嘴巴里抹着
,肚子里却藏了一泡毒
?!”“像他这种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会把普通百姓当人看么?”“我这样贸然去投奔,他会不会给我好脸色?!”…。。
诸多问題,突然就从四面八方冒了出來,沒有一个能得出确定答案。捕快出身的明威将军马跃突然发现,自己先前对安西节度使王洵的了解,居然比对左相房琯还少。而几天前被房琯当做消耗品的惨痛感觉,还留在他记忆里沒有散去。虽然王洵对自己有活命之恩,可如果他跟房琯属于同一类货
的话,自己下次可就未必有运气从死人堆里往外爬了!
思前想后,马跃决定暂且不直接去节度使行辕
遂自荐,先静下來心來,打探一下王洵的为人和真实能力再说。毕竟自己以前跟王洵沒打过任何交道,除了黄帝陵战场上被救下那一次之外,所有对此人的了解,都是建立在道听途说的基础之上,实在做不得真。
他从前当过很长时间捕快,对如何隐藏行迹非常在行。随便在路边找材料对付了一番,就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无业的刀客,跟在几户西行逃难的人家之后,晃晃悠悠朝汾州郡城赶來。
由于地处两军
战的前线,官道旁的哨卡很多,几乎每走三五里,便会遇到一大队士兵将过往行人拦下來,仔细盘查。但仔细归仔细,这些士兵的军纪却都非常好。对行李中的钱财细软上本基做到了视而不见,对人群中的女眷,也保持了必要的恭敬礼貌,不敢在言语或举动上有任何轻薄。
被盘查的百姓起初时非常惶恐,随着应对检查的经验不断增多,渐渐的便放松起來。有个别胆大的年青人,还尝试着跟带队的低级军官们套上几句近乎,探听一些周围各地的情况。那些军官虽然做不到有问必答,大多数情况下也是笑脸相
,丝毫不摆兵大爷的架子。
这倒让旅人们觉得不适应了。按照他们过去的经历,非但安禄山所部叛军个个如狼似虎,附近的其他几家大唐兵马,行径也有许多不堪之处。特别是那些由地方豪族自行征募的团练、乡勇,抵抗叛军的本事不济,欺负起家乡父老來,却是一个顶俩。很多小门小户人家侥幸沒被叛匪荼毒,却被团练、乡勇们
得无法在当地立足,不得已,
卖了田地,卷起最后的细软,拖家带口,加入了向西逃难的大军。
世当中,乐土难寻。所以一支既有本事打胜仗,又不欺负老百姓的队伍,就显得分外可亲可敬了。当发觉安西军的行为与其他队伍不一样之后,很多人心里便打起了托庇于其下的主意。看东西的目光更仔细,与士兵们的交谈也越发热络起來。
“敢问军爷,您老是汾州本地人么?”马跃混在人堆里边,类似的对话不时往耳朵里边钻。
“当然不是了。咱可是铁锤王麾下的老兵,当年跟着他一道灭了俱战提的。”被问到话的小校把
脯一
,满脸自豪地回应。
俱战提是哪,问话者
儿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将话头往自己关心的地方绕“那您老來汾州多久了,对这一带很熟悉么?”
“不太长,三、四个月吧!你问这些么什干?”小校的眉头皱了皱,警觉地按住
间刀柄。
“别,别,您老千万别误会,千万别误会!”问话者被吓了一跳,赶紧摆着手解释“在下,在下只是,只是想问问,如果想在汾州落脚,会不会很难?在下,在下是从渭南那边逃过來的,一家老小都从來沒出过这么远的门,实在不想往更陌生的地方走了!”
小校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跟自己说话的人及其周围的亲眷,仿佛要从中找么什出破绽。半晌之后,脸上突然又绽放出一缕温暖的笑容“原來是这样啊,那你直说不就行了么?先前何必绕那么大弯子?汾州这一带,包括附近的宁州、泾州和原州,想落脚都不是很难。关键看你原來是么什干的。如果是读书人,或者会个三拳两脚的,不妨到节度使衙门挂个号。国家正需用人之际,我们大人不会亏待了你!”
“在下,在下原來,原來是开绸缎铺子的。沒读过几天书,也不会武艺!怕是难入铁锤王他老人家的法眼”问话者讪讪地笑了笑,自己替自己找不从军的借口。
“那就不好说了!眼下南來北往的商路上本基都断了。即便你有本事在城里开铺子,也沒东西卖啊!要是家里还有其他手艺人,还好一点儿。比如铁匠、木匠什么的,军营里也需要。我家大人心肠好,不会白让你们干活。”
闻听此言,问话者心里愈发感到失望。眼下时局变幻莫测,从军和从政,都不是什么安全选择。至于吃手艺这碗饭,家中还真沒人具备那个条件。况且百工在大户人家眼里向來被视为
业,不到山穷水尽地步,绝对不能染指。
安西军小校目光颇为敏锐,一看对方的表情,就将其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笑了笑,大声宽慰道“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还能被活活饿死不成?实在沒出路了,你还可以买地种庄稼呀。泾河两岸的田地都肥得
油,很多原本属于长安城内大户人家的田产,如今都沒人要了。你稍微花上几个钱,就能买一大片。如果实在沒钱买,还可以向节度使衙门租地,我家大人心肠好,租金只收到三成,并且还借给你种子!”
“当真?!”问话者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眼中立刻放出炽烈光芒來。土地是安身立业的根本,能在某处拥有几十亩田产,就等于在当地扎下了
。开枝散叶,再督促着儿孙们娶
生子,用不到太长时间,便能重新成为一个地方望族。
“沒事儿我糊弄你么什干?”很不满意自己的话被质疑,小校耸耸肩,撇着嘴回应。“不信你自己去前头看,我家大人的告示就在城门口贴着呢。赶紧着,去晚了就未必捞得到了。走吧,走吧!下一个!说你呢,那个骑马的大个子,你从哪里來?!”
得到确定答案的旅人一家,千恩万谢地走远了。其余听到对话的人,凄苦的眼神中,也慢慢燃起了几分希望。
世里,活命是第一位的。能像先前那家伙一样,挑三拣四的人其实沒几个。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会选择最能发挥自己所长的职业去做,哪怕这个职业
后的发展前景,其实不怎么光明。
混在人群中过了一道道关卡,耳朵里听着一段段目的不同的对话,明威将军马跃对安西军和王洵本人的了解,也就越來越清晰了。比起当
房琯麾下那群暮气沉沉的乌合之众,安西军着实称得上时王者之师。并且这支队伍看上去充满了活力,充满了希望。
“铁锤王那人,品行应该很不错!至少他在弟兄们中间的口碑,要比房琯好一百倍!早知如此,马某当
真的不该回头!”想到自己今后会在这样一支队伍中建功立业,马跃的心思便又热了起來。进了城后,找客栈把自己仔细收拾了一番,换上了一身临时买來的干净衣服,带着灵武朝廷颁发的明威将军印信和
牌,大步走向节度使行辕。
路上的行人很多,越靠近衙门口的地方,人
越密集。大多数人都是看了安西军的告示之后,试图去节度使行辕找份差事养家糊口的,只有很少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路两边來回闲晃。
马跃是朝廷在册的四品武职,当然不会跟普通人一道排队等待行辕里负责招募人手的官员问话。迈开大步挤了挤,便來到行辕侧门,找了个看起來比较好说话的士卒,将自己的印信递了过去。
当值士卒不敢怠慢,立刻小跑着入内通报。沒多时,便有一个文职打扮的小吏走了出來,先笑呵呵地跟马跃客套了几句,然后便递过來一个带标记的铜牌,和颜悦
地解释道:“我家大人刚刚从外边赶回來,手头需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估计不能立刻召见马将军。您先拿着这块
牌,到路右首的馆驿里投宿。那边会有专人接待您!一切吃住花费,都算在节度使衙门头上!”
“那,那,敢问大人,节度使大人几时能腾出功夫來?”正在幻想着如何被王洵赏识的马跃心中一凉,强装出一副笑脸來追问。
“不会太久,估计也就是三、五天之内。不过…”小吏依旧满脸堆笑,让人既无法对他发作,也找不到半点儿可通融的希望“不过您老可能需要经过一个测试,才能决定会不会得到录用。放心,不是专门针对您,凡是前來投奔我家大人的官员,无论文武,上本基都需要经过这么一关。您老走好,就东边第三个路口,挂着灯笼那座院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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