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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章
 嘉永二年,水之南山之北,有那齐集破败之局、死伤之势的极凶煞之地,四处荒芜人烟,不远处坟茔林立,近了处是一片极大的荒野,错错落落地摆了几十具女尸,外头的四宫、三凶门、月曜所指方向分别放的是九具命格属的女子尸体,再于里层八个方位摆上同样是时出生的女尸,中心则放上一具不仅在时出生、也在时死去的女人尸骸,共八十一具尸体合成九九之数,是为“九九玄大阵”

 正在一个,一轮满月在空中游,很快黑云翻滚,把满月变作了残月,一丝丝红的血光自那残月上洒下,笼罩在女尸们惨白的面孔上,它们满脸青灰,唯有嘴被镀上一层血

 时间推移,在正子时分,一个着肚子的女人蹒跚上前,长长的指甲向下一拉,就剖开了肚子、挖出一团带血的东西,她冷硬的手指缓缓地摸上了那东西的脖子用力地扼紧,那东西发出两声幼猫般细小的呜咽便断了气,女人一步步走上前,把那团僵死之物轻轻地放在阵心女尸的腹部。

 奇异地,尽管那女人这般剖腹,却没有出一滴血来,这时候,天空的黑云仿佛被煮沸了一般疯狂地涌动,噬了最后一线月光,把大地变成一片浓黑,渐渐地,它们咆哮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盘旋转动,而在那漩涡的中心,仿佛伸出了无数枯瘦的鬼爪,不断地发出凄厉的鸣叫。

 下一刻,女尸们的口中吐出莹绿色的气,源源不断地往阵心的死胎身上涌去,而就在那些气没入死胎七窍‮候时的‬,死胎小小的身子突兀地弹了一下!紧接着,那处就传来了心脏搏动般‮音声的‬。

 大阵周围突然竖起了九面画满血符的黄幡,围绕阵心团团飞速转动,血光织成无数丝线,从死胎身上穿透而过,把它微微吊起,浮在女尸上空约一寸处,细细看去,那死胎原是冰冷僵硬,现下却泛起红光,连**也仿佛要鲜活起来。

 女人看了一会,见血线、尸气、错,全数灌入死胎之内,这才松口气,从旁边揪出个哆哆嗦嗦的少女,被一把黄符堵住了嘴的,女人拿出一把泡过符水的黑铁匕首,才少女脖子上划了一道,凑到了死胎那里,死胎也像是感觉到什么,口一下张开,鲜血大量地入它口中,死胎贪婪地食,女人似乎笑了一下,低声柔软地唤了句“娘亲的乖孩子”

 不过顷刻间,少女的血已尽,女人把尸体甩到一边,踢一下伏在她脚边的一团破烂东西,那东西动一下,看来是个人,他慢慢地爬到前面,被女人抓起他手腕割开,也滴了血给死胎吃用,不过这一回,却是适可而止,不过了半碗左右,女人就嫌恶地再度把那人踢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已然够血、继续大口收各种凶煞之气的死胎去了。

 八十一后,子时将近,群鬼夜哭,魑魅魍魉四处逃窜,方圆百里之内生人勿近,仍是这大凶之地,仍在这九九玄大阵之中,摆阵的女尸都只剩一张人皮包着骨头,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阵心的死胎也变了样子,它手长脚长,已经模糊有了个人的形状,气怨气仍在不住朝它涌来,它犹如长鲸水,把那些个尽皆了进去,每食一分,它便更一分。

 子时正,满天星辰月都被浓云遮蔽,天地失、万物无光,像是上天也知晓要有个至至恶之物出世,弄出来万千异象。

 刹那间,一声惊雷自上空劈下,正中阵心,这便是上天最后的警示,然而死胎上焕发一圈绿光,那雷便消弭无形。

 再一个炸响,阵开了,‮人个一‬影伏在地面,晃悠悠地爬‮来起了‬,一步一步地、朝阵外女人身前走去。

 女人见大功告成,仰天狂笑,指天骂道:“哈哈哈哈!两千年了!两千年了!茅盈啊茅盈,你说我玉柔用心狠毒,不配做这茅山之人,可我今终是摆出了这‘九九玄大阵’,我孩儿已然出世,定让你茅山派犬不——”留!

 下一瞬,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入自己口的手指,哑声说不出话来。

 “你…‮么什为‬…”

 那手指在她口搅动一阵,掏出一颗血红的心脏,慢慢地拧成了一团泥。

 女人双目圆睁,向后栽倒,身体化为飞灰。

 那个人影转过身,慢慢地走向另一边,渐渐地更近了…

 只剩下一副干瘦皮囊的人笑着咳了好几声,抖着手在怀里摸出块玉佩,哆嗦着往前递出去:“拿…拿着…”然后抬起头,把脖子送到人影长长的指甲下“你总…也是我的孩子…”他一边笑一边抖得更加厉害了“将来…若有一…你见到也有这样…玉佩…的人…那…就是你的…哥…哥…”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这人也撑不住地倒了下去,在挨着地面的刹那,也变成了一堆灰烬。只有一块火红的玉佩留在那灰烬上面,被一长长的指甲缓慢挑起。

 “哥、哥…”

 西江城外山野深处有个白家村,白家村村尾住着个温婉妇人,姓白名惠娘。惠娘刚过三十,膝下仅有一子,虚岁十一,是她一人养大。惠娘谨守妇道,不爱出门,也从不与汉子说话,早些年是做绣活托邻家嫂子卖了换来米面,待儿子大一些,便让儿子去做了。因着这些,惠娘虽说家中没有成年男子,村里却风评极好,无人敢小觑轻视于她。

 其实这惠娘也是个可怜人,她出生也是书香门第,父亲是这村里唯一的夫子,受人敬重,临去世前将惠娘许给了他的得意门生、游学来此久居不去的秀才陈智礼,陈智礼原是个无亲无故的,但为人宽厚知礼,情善良,现有了小家,惠娘又生得秀美、子也是极好的,便安心留下来,一个持家有道,一个用心读书,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然则第二年,正是大考之年,陈智礼寒窗苦读便是为了这一,于是整理行装,要上京赶考,惠娘自是百般支持,连夜烙饼做干粮给了自家夫君,却不曾想累得晕了过去,这才晓得是有了身孕。

 陈智礼自是欣喜若狂,但赶考之事迫在眉睫耽误不得,惠娘贤惠,请夫君以功名为重,将夫君请出门去。陈智礼感念娘子一片慧心,在门外深深作揖乃去。

 惠娘在家中养胎,是千般仔细万般小心,总算生出个儿子来,便一面照料儿子,一面等待夫君归来,却不曾想,等来了一封休书和一张信笺。

 那信上言道,陈智礼虽说并未上榜,却被一位官家小姐看中,若能入赘,则可被岳父带入朝堂,做个官儿,有个好前程,特送回休书一封,从此与白氏惠娘男婚女嫁,两不相干。

 这时女子被休,只要愿意还是能改嫁的,可惠娘却孤身养着儿子,从此深居简出,日子过得清苦。好在儿子虽说沉默寡言,却是十分孝顺,才七八岁就跟着村里的男人们上山砍柴捕猎,打打下手,偶尔也能猎到几只小的,或者被汉子们可怜他给他一些,让他拿回去与他娘补补身子,白夫子死前名声极好,死后留下的女儿,众人也不免照顾几分。

 惠娘并不相信夫君如此狠心,一直带着儿子在家中等待,直至被拖垮了身子,方才将儿子唤到头,细细叮嘱。

 “孩儿,你可知为何娘为你取小名‘无怨’?”惠娘半卧头,声音细若游丝。

 无怨跪在前,握住她手:“孩儿知道,是叫孩儿勿要怨恨生父,若是有朝一能见着父亲,定也要好生孝顺。”

 惠娘微微出一丝笑意:“不止如此,无怨,为娘的就要去了,留你在这世上受苦,你切记无论何时都不可怨天尤人,只要活着,便终有快活的一…”

 无怨垂眼,握着惠娘的手更紧了一分:“孩儿明白,必不辜负娘亲嘱咐。”

 惠娘眼里划过一抹温柔:“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无怨…”她呼吸更轻,像是要撑不住了“你…去柜子里把那布包拿来…”

 无怨不敢怠慢,连忙去了,拿来布包送到娘亲面前,惠娘示意他打开来,他掀开布片,里头是一块上好红玉,红光转,看来便是不俗。

 “这是你爹给娘的定情信物,原是一对的,如今给了你…”惠娘低语“你拿了它上京去寻你父亲,你父亲子敦厚,便是有有子,也不会薄待于你…”无怨黑色的眼盯着娘亲的脸,久久不语。

 惠娘吃力地咳嗽几声:“答应…娘…”

 “…孩儿答应您。”儿子终是答道。

 “你爹说过,待他回来,便要为你取个极好的学名…”惠娘脸上带着足,缓缓地闭上了眼“无怨…娘要走了…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受苦,娘…‮起不对‬你…”惠娘想起她与夫君初见,夫君年少温文,笑起来犹如春风拂面,而她穿着蓝布裙褂,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脸颊绯红…她的手轻轻抬起,终是无力垂落。

 无怨接住娘亲的手,抚在脸上泣不成声。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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