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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皇上…”柳贞雯低下头,拦着眼睛,泪水一会就浸了她的手,她道“贞吉儿走了。”

 她得替妹妹告诉他。

 妹妹不会让他睡在她冰冷的身躯旁。

 皇帝皱眉,他看着说着奇怪的话的贾柳氏“什么走了?”

 “贞吉儿走了。”

 皇帝这次听明白了,略挑了下眉,好笑地道“你哭是因她走了?”

 说着就沉下了脸“滚。”

 喝罢头又疼‮来起了‬,他喊苏公公“把这个丧气东西带下去。”

 说着就上了,一掀帐,厚厚的金色帷纱垂落了下来,一里一外隔开了两个世界。

 “贾夫人,走吧。”苏公公老态毕现,驼着走了过来。

 皇上不认,谁也‮法办没‬了。

 里面,皇帝跟睡着的皇后讲“朕可没罚她。”

 说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又淡道“我脾气很好,你醒来别念叨我。”

 说着想起她憋着话难过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说几句就行了,别没完没了的说。”

 别没完没了的说…

 可现在,只剩他一直跟娘娘在说了。

 皇上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承认…

 苏公公闭着眼睛,拿袖子把出来的眼泪擦干,又朝柳贞雯低声道“贾夫人,走吧。”

 柳贞雯跪在地上,摇了摇头“贞吉儿不想的。”

 “她不想又如何,她都…”苏公公咽下“死了”两字,缓了好一会,才又低低道“娘娘都走了,没人劝得住他了,老奴侍候了他们一辈子,一辈子,也没见过除了娘娘,谁还劝得住皇上…”

 “苏依…”帷帐内,皇帝不耐烦地道“你在念叨什么?还不赶紧退下,朕跟皇后要睡了。”

 “走吧。”苏公公拉着贾夫人起来,又动了动嘴。

 劝不住的,他早该明白。

 帷帐内这时候起了皇帝的咳嗽声。

 柳贞雯想起了每次进宫,妹妹说起皇帝那张笑得甜蜜的脸,想起皇帝别说咳嗽,就是身有哪点不适,她都会紧张得团团转的样子…

 “她怎么就这么狠心。”柳贞雯抬头任由眼泪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个信誓旦旦说要走在皇帝后面的人怎么就先走了。

 她走了,留下谁也侍候不了的皇帝,让她的孩子们怎么办,让这个皇宫怎么办,让这个天下怎么办…

 “走吧。”帷帐里快要伸出手,苏公公拉着她往外走,再留下去,皇帝就要生气了。

 他最不喜有人在他面前放肆了。

 这世上,那个能让他稍微忍忍的人已经走了。

 **

 太子在外面等着,见到柳贞雯跟苏公公步履蹒跚地出来了,原本有点想望的脸又暗淡了下来…

 他想叫一声贾夫人,但过大的失望让他虚弱得厉害,他推了来扶他的人,扶着宫柱深了几口气,这才朝贾夫人额首,道“劳烦大姨了,这段时,还需您陪纱儿和皇长孙他们几…”

 柳贞雯也是木木的,她点了点头,好一会,她沙哑着声音道“长公主呢?辰安呢?她在哪?”

 她肯定有办法的不是?

 她以前就救过他们的母后。

 “辰安和辰佑会很快回来。”太子淡淡地道,又吩咐了身边的内侍送贾夫人去东宫,他则又往里走。

 “太子,皇上歇着了。”苏公公驼着拦了一下。

 “我去看看。”太子扶了下他的肩,稳了稳,又往内走。

 他刚走到里面,就听到了明显压抑的轻咳声。

 太子没有放轻脚步。

 “谁又来了?”

 “父皇,我。”

 皇帝掀开了帷帐,看到太子跪到了前,等太子把帷帐系好,皇帝叹了口气“就不能让我们好生歇会?宋涛呢?让他过来一下。”

 说着他往里瞧了瞧,第一次朝太子出了忧虑的神情“你母后脸色有些不好,药都喝不进了,朕担心呐。”

 “您脸色也不好。”

 皇帝不以为然“刚喝药了,睡一晚就没事了。”

 他说话‮候时的‬是低着声音的,但太子这次没有,皇帝有些不快地看了太子一声“声音小点。”

 太子摇摇头,淡道“没事,再大母后也听不到了。”

 皇帝看着他,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儿子,他的太子,眼神越来越冷,冷得就像太子母后的脸孔一样冰冷又僵硬…

 “太子,你最好现在就下去。”

 “没用的,父皇,您杀了我,母后也是没了…”太子淡淡,他跪着,于是卧在上的皇帝看不到他袖中紧捏的拳头上的血,正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掉“您杀了我也好,我先下去服侍母后,告诉她没了她,您连她为您生的儿女都不要了。”

 皇帝冷冷地看着胡说八道的太子,一直看着…

 太子‮音声的‬竟丝毫未抖,依旧有条不紊地用他哑得不成形的喉咙一字字地说“母后死了,父皇,您的皇后已经断气两天了,您是想让她烂在您的龙上吗?您没看到她的脸都僵了,都不好看了吗?”

 皇帝死死地看着他…

 太子这时候把一直拿在手中的剑放到了龙上。

 “父皇,要么杀了我,要么把母后放到冰棺里去吧。”太子知道他这是在挖他父皇的心,在刮他的放他的血,‮道知他‬。

 他也同样的挖自己的心刮自己的放自己的血,他也疼。

 可再疼又如何,他已经没了母亲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养育他,带大他,跟他并肩作战的男人也一道走了。

 他没有能力能同时承受丧母丧父之痛。

 他不能,他的弟弟妹妹们更不能。

 远在他乡的辰安和裕佑,连他们的母后最后一眼也没见到,如果连父皇也这么没了,他们该如何自处?

 他们父皇不能想的,不想想的,他都得想了。

 太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这么憎恨过自己的冷静,他想哭,他想就这样放任他的父皇跟着他们的母后去——可是不能。

 他是这么的自私。

 皇帝一直在盯着太子,盯着太子说话的每一个神情,直到他把剑放到上,松开的手出的血染红了他们的

 太子手心一片血模糊。

 皇帝看了两眼,转过头,问身边躺着的女人“你是走了吗?”

 他伸过身去,在她上轻吻了几下,良久,他轻轻叹息,无限惆怅“竟然是走了。”

 所以,这一次,她是彻底抛弃他了。

 说好的天长地久,白天偕老,竟然是她骗了他。

 “我对你太好了。”他这一生原谅过她太多次了,所以,她都敢不把他的话当话了,要是早知如此,就不该那么放纵她,让她在他的身边,在他的心里为所为,然后,话都不留一句就走了。

 太子在这一刻,再也‮住不忍‬出了眼泪。

 那眼泪打在上‮音声的‬,让皇帝转过了头。

 “你哭什么?”皇帝淡道“朕都没哭。”

 是他的皇后没了,他都没哭,他们大可不必哭泣。

 “父皇…”太子把头磕在龙上,悲泣出声。

 “冰棺就算了,”皇帝疲倦地靠在头,拉过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想了想道“你母后怕冷,别用冰棺,屈奴那上贡的万年木打好的棺材还在着吧?”

 太子抬起头,脸上全是泪…

 皇帝见他一脸痛苦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摇摇头,道“朕记着是在的,就拿那个出来吧,早前朕嫌晦气,你母后倒是敢把木头打了棺材,那个合棺本来是要先装朕的,没想成,倒是先装了你母后。”

 皇帝说着笑了一声“这天下臣民,都道朕是个百无忌,无所不做的,‮到想没‬朕这子,也把你母后养成了个百无忌的,这天下哪有她不敢做不敢为的事?仗着朕疼她,她是什么事都敢做啊。”

 所以走了,连句话都可以不用留。

 “父皇…”

 “朕敢做的事,她都敢做,以前还道朕要杀人,她就帮我递刀子。”承武皇说到这,把手中的那只手放到腹间,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她,尔后转过头来对太子淡道“朕知道朕这一生所做的事都是有后果的,你看,朕的报应来了…”

 说罢,他摸了摸牙咬得紧紧的太子的头,那淡然的脸慢慢地冷酷‮来起了‬“你放心,朕不会跟着你母后一同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报应是到了,但那些报应他的人,他们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没把那些人杀干净,他是不会带她走的。

 他会让那些背后的宵小明白,他从来不会因她被人打垮,他从来只会因她而更勇往直前。

 就是她死了,也亦如此。

 **

 元昌二十八年正月底,长公主与佑皇子回到了他们阔别已久的皇宫的家。

 只是家中这次已没有母亲相,更没有她的声笑语。

 往日在长公主眼里巍峨雄伟的皇宫,在踏进去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萧瑟寒冷,那以往望去通往温柔的人身边的路,竟一望无际到让她举步维艰。

 一路坚韧,近十连夜赶路回京也未吭过一声的周裕佑在踏进皇宫的那一刻,扶了墙门许久,才直起了

 太子了他们。

 走向他们的太子身上的蟒袍在空中飘,冰冷的脸孔在这时候竟有七分肖似了他们的父皇承武皇。

 “回来了?走吧。”

 长公主牵着手中女儿的手,往万安宫的方向看去…

 太子也随着她的眼睛看去,尔后笑了笑“走吧,回万安宫,母后现在依旧跟父皇住在里头。”

 一路所有人‮有没都‬出声。

 等到了万安宫,皇帝不在。

 “父皇上午在德宏宫忙国事,中午才回来。”太子带了他们进去,进了偏殿,指了指正位旁边的棺材,便没再说话了。

 他坐下,掀炉吹火提壶烧水,准备茶叶…

 他手边的紫砂洗盆里,早上他与皇帝喝的茶杯还放在里面。

 太子找了找,看杯子不够,转头对跟进来的叶苏公公道“再拿几个杯子来。”

 辰安拉着她在信里跟她母后说过的那个长得肖似她的女儿的手,伸手碰了碰棺材,跟她道“这是你皇外祖母…”

 “母后,我带您想看的小郡主来看你了…”她把脸贴上冰冷的棺材,眼泪缓缓地了出来…

 她回来得太晚了,太晚了。

 周辰佑还是没有说话,他从怀中掏出他的金算盘,把它搁到了棺材上面,然后坐到了太子的身边,看着跪下的长姐一家,他淡道“皇兄,我以后不走了,不想走了,也走不动了。”

 再走,就没有人等他回来了,他就要没有家了。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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