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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宫婢生涯
 丹菲在大理寺中并沒受鞭打,毒清了后,皮伤两三天就好了。不过萍娘使了点特权,将她留在医院,好生休养了几天。

 这几丹菲听萍娘讲了宫规。宫中规矩严谨,不容人行差踏错。小错还好,多罚做苦役。若是犯了大错,少不了受严厉责打。掖庭又缺医少药,不少宫人挨不过去,也不过一卷席子裹着送出宫去。有亲人接去安葬的还好,不然就草草埋在坟岗里了。

 所以丹菲在医院住了几,见到被责打过的宫人都会被抬到偏院中,看护也不尽心,死活由自己了。

 丹菲还从萍娘口中知道了崔家事的后续,与先前崔景钰同她说的差不离。

 韦皇后并未对伪信起疑,还对崔景钰的识趣深表赞赏。崔景钰顺利讨了她的心,升做正六品上亲勋翊卫校尉,受派出京办事去了。崔家父兄对此似乎十分反感,觉得崔景钰此举太过有辱斯文,败坏了崔家这一房维持几代的清白名声。坊间一直传说崔景钰已经被半赶出了崔家。

 刘玉锦也万幸并沒有被牵连,事发后就被郭舅父接回了家,一时也沒什么消息。

 “倒是有个事,你听了一定高兴。”萍娘笑道“听说段将军麾下的卫参军,当初不是说死在战之中了。结果前被人发现其实并沒死,而是做了逃兵,偷偷回了老家。于是被抓了回來,判了个放,女眷沒入掖庭。那个指认你的卫氏,如今终得报应了。”

 丹菲的喜悦溢于言表“这是报应到了!”

 “是崔郎偷偷揭发的。”萍娘道“崔郎这也是在为你出气。”

 其实是在为段家出气罢了。不过丹菲依旧很高兴。

 到了第五,内侍过來提丹菲,萍娘也沒法再拖下去,只得将人了出來。

 萍娘送丹菲出院门,一路叮嘱道:“如今还不清楚你会被分去哪个局。不过初來的宫婢,总要受一番**。我看你面临这么大的变故还处不惊,也是个心坚韧的。记住我的话,宫中年纪大的女史难免爱折磨人,和她们硬碰硬往往得不偿失。”

 “我记住了。”丹菲点头“凡事不该用蛮力,而该用脑子。”

 萍娘点头微笑“是个聪慧的。你将來若有什么事,都可來找我。不过你是皇后代过的人,想她们也不敢太为难你。”

 丹菲跪下來,给她恭敬地磕头谢恩,方随着内侍而去。

 的春风带來花的香气,细如牛的雨丝落在丹菲的脸上,将她鬓发濡。她跟在内侍身后,沿着长长的宫道,走入了一扇朱漆小门。

 里面是一条狭长的宫中夹道。皇宫气势恢宏,就连宫道的围墙也格外高大。长长的夹道上方,只能望见狭长地一道天空,墙外隐约传來卫兵巡逻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丹菲也开始认识到自己的新生活会是如何。皇宫如此之大,而她们这些掖庭宫婢的容身之地,却是只在方寸之间。

 宫人领着丹菲兜兜转转,走了小半个时辰,來到了一处工整的庭院中。

 庭院很大,里面套着数个小院。这里随处可见三、两结伴而行的宫婢,皆穿着葛红罗裙白纱衫,发饰统一。有品级的女官穿着绿、蓝色长裙,年纪也略长些。

 丹菲当年在长安‮候时的‬,并未怎么接触过宫人,对这一切都觉得新鲜,不住打量。

 内侍将她交给一个女史。那女史打量了她几眼,一言不发地领着她进了一个的院子。

 这院子四面都是厢房,只在东角开了个小门进出。西北角有更衣浴室和一口井,显然就是宫婢居住之处。此时不早不晚,宫婢们都在当值,院中空无一人。

 “过來拿自己的配给。”女史开了库房的门,冷声道“一人四套宫裙,两套亵衣,两双布鞋,一套被褥,一个木盆,一套木碗筷,一个妆盒。不许挑拣。速速收拾好就出來!”

 丹菲捡好物品抱在怀中。衣物是新制的,被褥却是半旧,幸而还算洗得干净。

 “你先梳洗一番,换好衣服,寻个空的铺安顿下來。内宫地,无牌不得随意行走,出入必得有人同行做伴,不可落单。你原也是官家子女,识字吗?”

 丹菲点了点头。

 女史柳眉一竖,尖声道:“哑巴了吗?”

 “奴识字。娘子恕罪!”丹菲急忙欠身。

 “看來还是需要教规矩。”宫婢哼道,然后丢了一个半旧的卷轴给她。

 “这便是宫规,你尽早读,过两我來查。若背不出來,当心挨罚。”

 女史走后,丹菲抱着一堆家当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深深了一口气。

 宫婢寝舍同医院差不多,窗通道,对面一排通炕,墙角屏风后是恭桶,简单而整齐的一排箱子放在窗下,上面摆着的妆盒样式大都一致,也有个别更加巧漂亮些。

 丹菲來得晚,四个厢房,三个都已满员,只有南边厢房因为阴暗,还有几个铺位空着。

 丹菲也不挑剔,随便选了一个铺位将铺好。她换上了宫装,将旧衣洗了晾好,然后坐在上,捧着宫规看。

 她自幼聪慧,博闻强记,一张宫规看了两遍,就记得差不多了。丹菲将卷轴丢在一旁,抱膝坐着,思绪纷

 崔景钰和李隆基都不停提到的含凉殿,就是韦皇后的寝宫。大明宫内朝里,后权甚至远高于帝权。进了含凉殿,就等于跻身大明宫的高层了。皇后的近身女官,连妃嫔都要礼让三分。

 于是几乎所有宫人都削尖脑袋想往含凉殿挤。可一个含凉殿能有多大?又能空出多少位子來?

 丹菲入宫是从最低级的使宫婢做起,若按照平常的程序,升做女官也需要三四年。别说崔景钰他们等不起,就是丹菲自己也沒这耐烦心。

 可又有什么捷径可走呢?

 丹菲沉沉思索着将來,什么时候睡着的都‮道知不‬。听到人声醒过來时,她才发觉天色已暗,晚霞满天。

 劳作了一的宫婢们回到了寝舍,都疲惫不堪,对多出來的新人有些漠然。

 这倒正如丹菲所愿。要在掖庭这样的地方好好生存下去,越平凡不起眼越好。

 院门外敲起锣声。一个宫婢拿脚踢了踢丹菲,道:“喂,新來的,出去取饭。记得多要一份菜。”

 欺生也是常态。丹菲从善如,抱着一堆食盒去取饭菜。

 那宫婢见她这么听话,反而还吃了一惊,对旁人道:“这新來的倒是识趣。”

 旁边那个宫婢筋疲力尽地躺在上,道:“这才第一,且先看看吧。对面的那个姓孙的,还不是被使唤欺负,结果突然一天闹了起來,拿簪子划了别人的脸。”

 宫巷一头,几个内侍抬着盛满饭菜的大木桶站在墙角,宫婢门自觉排队领饭。

 几个大木桶都有半人高,包着一层棉胎保温,里面装着满满的饭菜。一桶冬寒菜汤,一桶萝卜烩羊,一桶蒜泥蒸猪,一桶煮菘菜,还有两大桶白面蒸饼,一桶胡麻饼。

 这些饭菜,就是放在寻常人家里,也算是十分丰盛的了。

 宫婢乃是天子家奴,她们这些是最底层的使宫婢,每要劳作,吃穿上都能保证富足。况且因为菜多,也不限量,不够吃还可再去要一份。只是不准剩菜,否则要受女史责罚。

 就快要轮到丹菲‮候时的‬,一个高个**婢突然跑了过來,挤到了丹菲前面。

 “劳驾排队。”丹菲低声提醒。

 那宫婢冷冷地甩了一个白眼过來“你算什么东西,敢來教训我?”

 说罢反手推了丹菲一把。

 丹菲趔趄一步。身旁一个宫婢拉了拉她的袖子,悄声道:“你连裴三娘都敢惹?”

 “谁?”

 “你新來的?”宫婢打量了丹菲两眼“裴三娘有个堂姐是才人呢。”

 丹菲有些明白了。原來是后宫中有靠山,难怪如此嚣张跋扈。

 丹菲來回两趟,把饭菜全取了回來。屋里已经很暗,却还沒到掌灯十分,宫婢们都聚在院中石桌前用饭。

 丹菲中午错过了饭点,此刻已饿得肚子打鼓,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举止,抓着蒸饼就着菜汤,埋头大口啃起來。

 刚啃完一个饼子,忽而听人唤道:“那个新來的,快去烧洗澡水!”

 丹菲抬头,就见裴三娘叉站在她面前,盛气凌人。

 丹菲把口中食物咽下,道:“知道了,吃完就去。”

 “要你现在就去!”裴三娘柳眉倒竖,喝道。

 饥饿中的人眼里只有食物,丹菲低头喝汤,只当裴三娘的嚷嚷是狗叫。

 “你聋啦?”裴三娘恼羞成怒,扬手啪地就将丹菲手里的碗打翻,菜混在一起泼洒在了泥地上。

 旁人或许见多了欺负新人的事,对此不以为然,照旧吃喝。

 丹菲缓缓抬起头,锐利冰冷的目光犹如刀子一样过去。裴三娘蓦然一惊,冒出一阵冷汗。

 不过那目光只是一瞬而过。丹菲收回视线,恢复一副木然呆板的模样。

 “你…你瞪我做什么?叫你去就去!”裴三娘强自镇定“洗澡水惯由新人去烧。你若不做,今大伙儿不能沐浴,告去女史跟前,你就等着吃竹鞭吧!”

 丹菲拿袖子抹了抹嘴边的残汤,一言不发地站起來,朝院角的浴房走去。

 裴三娘哼了一声,端着自己的饭食,转身朝石桌走。她才走两步,右脚膝弯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猛然一酸,整个人踉跄朝前扑倒,碗倒盘翻,脸结结实实地磕在了石桌边沿。

 众人哗然,七手八脚去扶她。

 裴三娘嗷嗷呼痛,鼻血横,张口噗噗吐出两颗门牙。她愣了一下,随即嚎啕大哭起來。宫婢们做一团,有看笑话的,有拍马的,匆忙扶着她去寻大夫。

 谁都沒曾注意到,裴三娘跌倒时,盘中的蒸饼飞起,越过人群头顶,随即被一只纤长稳健的手稳稳接住。

 丹菲站在人群末端,冷眼看着裴三娘被扶走。她把手中还剩着的石子丢了,啃了一口蒸饼,大步朝浴房而去。

 浪费食物者,都该被惩罚。

 她低调做人,息事宁人,不表示她会任由欺

 丹菲烧好了水,宫婢们陆陆续续过來,用木盆接了水,坐着擦身洗头。

 闲聊时宫婢们笑道,裴三娘跌的不轻,鼻骨歪了,牙齿落了两颗,此刻整张脸都肿如猪头。不少宫婢平里都受过裴三娘的气,如今见她倒霉,都幸灾乐祸,并无人置疑她那一跤跌得蹊跷。

 宫里敲锣,宫婢们吹熄了灯,上睡觉。

 众人劳累了一,沐浴后便沉沉睡下。很快,屋内就想起了绵长的呼吸声。

 丹菲在迷糊之中听到细细的哭泣声,也‮道知不‬是不是西厢房里的裴三娘因伤痛在**。

 她翻了个身,进入梦乡。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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