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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寝食难安
 沈千染抬起头,那幽然寂静的眼,一望无际深彻撞进了沈老夫人的眼中最新章节。

 沈老夫人冰冷凝滞的嘴角了一下,刚要说好,沈千染已抚了袖转身而去。

 沈千染刚步出大堂的门口,便看到瑞安侧头似乎在竖耳倾听着什么,两人四目相接之时,瑞安甚至来不及站直身子,她面色一红,尴尬地干笑一声“地上,刚滑了一脚,有些扭了,站一站便好。”

 沈千染莞尔一笑,戏谑十足“是呀,天气变幻莫测,公主矜贵之身,可要多加保重。”也不请安,径自从瑞安身边走过。

 瑞安公主眼光复杂,落于沈千染背后,她蹙起柳眉悄声自语“恐怕要多加保重的是你!”她冷冷地看着渐渐消失在曲廊拐角的沈千染,转回首时,中溢出一丝冷笑“但愿你的运气要比宁常安好!”瑞安公主娴静端庄地走进大堂,展颜客气一句“今十七弟怎么有空来看望皇姐?”

 卷帘人去也,天地化为零。

 兰御风对瑞安的问候置若罔闻,他眼前晃的全是沈千染那双冷澈不见底的双眸,耳边反复响的是“苍蝇”这一个词眼。

 他呼吸急促,看着满天的雨水敲打在青石地板上,开出一朵一朵瞬间既逝的水花,他俊美的脸庞上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点点红晕,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出大堂,等在门外的小厮见王爷出来,忙打了伞去侍候,被兰御风恨地重重一推“滚开!”

 瑞安公主压制着心中和厌憎,她平生最恨别人勿视她,方才沈千染对她无礼也罢,怎么自家兄弟也对自已如此怠慢!

 她转身时,端着微微的笑意,一脸的雍容华贵坐到沈老夫人的身旁,缓声问“母亲,兰郡王来沈府所谓何事?”

 沈老夫人把方才的事稍稍说了一遍,最后带着婉惜的口气道“本来这门亲事,我也是满意,他虽只是郡王,但淮南千里肥沃之地,又拥有囤兵十几万,说开了,在那就是个土皇帝。”沈老夫人早些年本有打算,等沈千染嫁过去后,他们一家人也迁到淮南,这样,天高皇帝远,就不用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

 “既然千染不愿,那强扭的瓜也不甜。何况待选的事可不是儿科。我已经同珍妃娘娘说了,我要保举一人,只待选个机会给千染画张像,就可以直接跳过礼部、敬事房,入前五十名,送到珍妃娘娘跟前了。”瑞安用牙签挑了一块干果,放在口中慢慢地嚼着。

 沈老夫人满意地连连点头,这事要是换在普通朝臣家的女儿待选,光礼部那一关就得淘汰一批,接着到了敬事房,就只能下几十个顶尖的了。

 “既然这事已经没有转还余地,你就去库房里找找,把那当初淮南王下聘时的玉冈牌找出来,挑个日子正式地退还给郡王府,省得到时还污我沈家贪了他们的信物。”

 “玉冈牌,什么玉冈牌?”瑞安执茶盏的手一顿,心略有慌乱地跳‮来起了‬。

 沈老夫人闭着眼沈思半晌,缓缓回忆道“好象是黄的,半手掌大小,上面雕着玄武,当初淮南郡王亲自送来时,说是先帝留下的,所以,我特意留心了一些。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找找,你去把库房打开。”

 “不用…不用!”瑞安忙倾过身摁住沈老夫人起的身体,婉言阻止道“还是本宫去找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收得很稳妥。近连下几天雨,本宫还听鸣凤说老夫人您这两又犯了,库房里又没有天天打扫,气重,要是母亲不小心磕了碰了,本宫可吃罪不起。”

 沈老夫人被这一番体贴的话抚得嘴角笑意更盛,握住瑞安的手,笑道“哎,我这是修的什么老来福,原本这几天心里不舒服,这给你一番贴心话,我这老太婆什么气都顺了。”

 瑞安只是干笑几声,忍住全身泛起的皮疙瘩,不着痕迹地出手。

 听着老夫人蓄蓄叨叨地说着沈千染‮不么怎‬懂得孝顺长辈,在母亲那开小灶之类,瑞安的心更加烦得历害。

 她根本没有心思陪沈老夫人寒喧闲聊着,于是借口今太早起身,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就辞了老夫人,回到自已的朝颜阁。

 到了寝房里,谴了打扫整理的丫环婆子,关上门,就去妆台下翻出帐薄,打开后,上上下下地找了一番,终于在一处看到玉冈牌,当看到后面记下的七十万两时,心倏地沉了下去。

 她拼命地回忆着,这笔钱是怎么花的,七十万两呀,在京城里,可以买一栋高门大院了,她看看后面详细记录的典当时间,猛地想起来,她刚嫁到沈家时,适逢大女儿也快要出嫁,可她为了自已的风光下嫁,把亡夫留给女儿的一笔嫁妆给先支用了。到了大女儿出嫁时,要备嫁妆时,她既好面子又筹不到银子,一急之下,动了沈家库房的心,偷拿了那块收存最慎重的玉,派个可靠的人到典当行一问价钱,居然值一百多万两,但因为不是死当,所以,最后只给了她七十万两。

 赎当的截止期为…她一瞅,整个心抖‮来起了‬,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整整已过期了一年了。

 她怔怔地坐着,在这样的暖,她突然感到寒冷刺骨。

 记忆如而来,当时钱到手后,她拿出十万两给大女儿办了一次轰动半个京城的嫁妆,紧接着,又拿出一笔把沈家修缮一番,一来二去的,钱就不知不觉地花光了。当时心存绞幸,总想着,这块玉不占地方,而且看帐房的收存记录,好象也有十几年了。既使给她暂时借用,一时沈家的人也不会马上发现,当时又筹不出赎金,便想暂时缓一缓,谁知就这样给忘了。

 “不行,得去看看,或许还有补救的余地。”瑞安自语,她心中知道,这事要是捅出去,别说以后在沈家的颜面俱失,就是整个京城里的人都会把她当看是一场笑话。

 她的大女儿嫁了还好,二女儿呢,以后谁还敢娶她过门?还有,郡王府的岂会善罢干休,这块玉,若真是先帝爷传下来的,要真是追究起来,就不是脸面的问题,严重的,她公主的爵位可能也保不住。

 越想心越感到寒冷彻骨,再也坐不下去,叫了两个贴身的丫环,就勿勿的出门去。

 瑞安蒙着面纱到了云详典当的贵宾房,云掌柜亲自泡了杯茶水侍候。

 瑞安在这里当了不少东西,以往全是让可靠的手下办这差事,可这块玉冈牌不同,云掌柜在这行吃了这么多年的饭,几次揣摩玉饰上的图腾后,担心是皇家的东西,要是给查办出来,别说是当铺,就是头上的脑袋也未必能保住。

 除非当的人是原物的主人,留个字据什么,那就另当别论了。

 手下的人只好回去按实回禀,瑞安那时为了女儿的嫁妆也急上了火,只好不顾颜面亲自上门,亮出身份。那云掌柜当下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笔生意,但生意归生意,字据还是给立了下来,按了瑞安的手印。

 瑞安坐定后,直接拿出当票“云掌柜,这个玉冈牌我要赎出来,东西还在不在?”

 云掌柜从怀里掏出放大镜,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好象有些年头!”他往下一看,笑了笑“公主殿下,您这不是跟小人开玩笑么?都过了当期了,还来赎东西。”

 瑞安公主重重拍了一下身边的茶几,怒道“问你在不在,你这么多废话‮么什干‬?我实话‮你诉告‬,如今皇上问起这块牌子的下落,你要是不给本宫找出来,本宫落得个不好前,也要先折了你这个店。”

 云掌柜吓泌出一身冷汗,忙四肢伏地,连连告饶“公主息怒,息怒,我让伙计去查查,要是在,小人这就让他把东西呈上来,要是卖了,小人马上把卖家的情况给公主通报一下。”

 瑞安抑制不住地撇动了嘴角,冷笑一声“算你识相。”心里偷偷地舒了一口气,这才端起茶盏,优雅地啜饮着。

 云掌柜唤了伙计,把手中的当票递给他,吩咐道“东西拿时可得提神些,别磕了碰了,这可是店里头最贵的。”

 伙计接过当票,点头哈地退‮去出了‬。

 瑞安眸光悠悠转了一圈,笑道“三年了,你这店殷实多了,瞧这里全是好货,光架上摆的乾元年间的玉颈瓶也该值几千两,快赶上本宫的府第了。”

 云掌柜委着身道“小人哪敢与公主相比,谁不知这京城里公主您的大名呀,出行至少是四辆马车,三十个侍卫仪仗侍候着。这京城都说,能够有幸接到公主的贴子去公主府赴宴,这是时下最有面子的事。”

 瑞安听得心花怒放,眼角眉梢如初融雪后,尽是春光无限,她抚了抚鬓角的苏,慢悠悠地道“那也是几个姐妹给面子抬举的。”说完,抑制不住的面呈骄傲之光。

 “公主,您就莫给小人谦虚了,这京城十里地,也只有你抬举别人,别人哪有资格抬举您。以后,小人这小店就请公主多多抬举了。小人这先谢过公主了!”云掌柜连连作揖,心道:还公主,都靠典当过日子,还摆什么臭谱!

 瑞安如少女般眼波转,娇笑地放下手中的茶盏,云掌柜心头噎了一下,心又道:都快赶上老皮老了,还摆这副嘴脸最新章节!

 云掌柜心里暗自偷笑,脸上却丝毫不敢怠慢,见她一口茶喝完,马上转着灵活的身子,从伙计手上接过热水壶,亲自给加满茶。

 瑞安全然‮道知不‬云掌柜频频腹诽她,她翘起兰花指,宫庭贵妇十足地拿起茶杯,悠悠一笑“好说!”

 这时,伙计小心翼翼地端上一个花梨木盘,上面搁着一个大红的小锦盒,瑞安眼睛一亮,一眼便认了出来镶金的锦盒。

 她从云掌柜手里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后,一块玉质水润,泽均匀明的黄玉了出来。

 “对,就是它了!”瑞安轻轻地嘘了一口气,但为了小心,她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放大镜,仔细看到每一个地方,确定完整无缺后,方把它放回盒中。

 “云掌柜,说说价钱吧!”

 云掌柜一声“好叻!”便从桌上拿起一个算盘,口中一番念念有辞后,对瑞安作了个揖,笑容可掬道“回公主殿下,公主是小店的贵客,小店以最优厚赎当价格给公主您,小人细算了一下,除了本金是七十万两外,加上三年的利息五十万四千两,零头不计的话,总共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一百二十万两?”瑞安蹭地从站起身,眉间一抹疾驰而来带起的冷厉之,扬起一巴掌照着云掌柜的头脸就刮了过去“狗奴才,你刮地三尺竟敢刮到本宫的头上,也不看看你头顶上的天是姓什么的。”

 云掌柜哪敢避开,闭着脸,实实在在地挨了一巴掌后,抚着发疼的脸,委屈道“公主殿下,小人哪敢刮您呀,您仔细瞧瞧,这当票上写明了,从当期开始,以七十万的当数为基数,算二分的利息,一个月是一万四千两利,您当初也是立了字据盖了手印,白纸黑字的,‮是不也‬小人敢胡诌。说只要当半年左右,算下利钱,也不过七八万的银子,对您是小钱。小人这才放心地收了这个玉冈牌。‮然不要‬,这七十万的东西,京城里除了小人这一家,还有哪家敢收?小人也就瞧着公主的面才撑着胆接下这笔生意。如今…”云掌柜瞄了一眼当票,小声地嘀咕“小人还不敢算上利加利呢!按理,原是要算的,小人这是瞧在公主的份上才…”

 瑞安公主一听到自已立了字据盖了手印,气势顿时短了半截。

 其实她心里也有数,按二分利算是给面子了,平常的人至少得按三分利,还得加上利滚利。

 “好了好了,别念叨了!”她不耐烦地挥手让云掌柜闭嘴,她缓缓地坐下,缓了缓脸色道“突然要这么一大笔银子,本宫手上一时也没有,要不这样,你先把东西给本宫,过一个月本宫便差人把银子送过来,你看如何?”

 云掌柜一听“卟咚”一声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公主殿下,您这不是拿小人来开玩笑么?自古以来,开当铺的哪一家不是一手钱一手货的?公主殿下,你要是手上一时没有,小人就帮你把东西保存好,一个月后,您提了钱来,小人把东西完完整整地到您手上,您看——”

 瑞安脸色沉了下来“这么说,云掌柜这是不信本宫了?”

 “哎哟,公主你这是哪的话,小人要是不信您,这个玉冈牌当年就不接了。接了这么大笔的生意,公主一直不来赎,东西放着,店里的资金流通困难多了,丢了几个赚钱的单子。上头还一直怪罪小人。您瞧,这东西也没几个人敢买,公主您都拖了一年了,东西还是留在店里。公主您替小人想想,小人这容易么?”云掌柜连连诉苦,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因为接了这一单,店里的资金变得短缺。

 “好了,好了,本公主没心思听你这些废话!”瑞安公主所有的耐已渐被磨光,她冷冷地睥睨着云掌柜,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要不这样,本宫先筹上本金,剩下的利钱,本宫给你打个欠条,你看如何?”

 云掌柜苦着脸盘算半天,最后重重地点头“好吧,小人这就再信公主一回!”

 云掌柜恭恭敬敬地送走瑞安后,马上跑到另一间的贵宾房,诞着脸问“贵客,您看!”

 “这是一百五十万两,你收好!”青衫公子将银票递过,声音微哑道“到时,她筹到钱来要玉时,你懂得如何回话?”

 “贵客放心,小人在京城里开了三十年的当铺,没两把刷子怎么能混得下来。”云掌柜一扫方才卑躬曲膝的奴才样,眸中鸷毕现,冷冷一笑道“不过是个穷酸公主!”

 青衫公子低调地独自离开云详典当,上了离典当行百米之外的一辆很普通的马车。

 帘子刚刚掀开,沈千染就伸出手,将水玉牵到自已的身旁坐下,拿出一条干的巾,星眸中笑意满溢“瞧你得意的,一定是办成吧!来,擦擦脸,都了。”

 水玉接过巾,随意抹了一把,满脸兴奋地从怀里掏出锦盒,扬了扬手笑“瞧,拿到了!”

 沈千染接过,打开看了一眼,角一缕笑意渐生,漆黑双瞳幽深莫测“想不到,这回是兰御风无意中助了我们一把。有了这块玉,这回不仅要把这公主削成皮包骨,让她连本带利把这几年从沈家刮走的钱吐出来,还要连着钟家一起拉下水。”

 “小姐,仅这块玉能有这么大的作为?”水玉吃了一惊。

 “当然不是,这块玉仅仅是开始!”沈千染突然调皮地伸出手,点了一下水玉的额头,含笑道“我的玉儿姐姐,快把你的衣服换回来,看着多别扭。”

 水玉呵呵一笑,把头上的青巾摘下,在车内换回女儿装。

 “走吧,反正出来了,我们就去看看申美人。”沈千染缓缓地靠在身后柔软的团蒲上,面色如水般轻缓,就似自然自语“我想,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我!”

 马车罩着深灰色的乌蓬,缓缓地穿过半个城区,来到了京城最脏最的东城贫民窟。

 车子驶在泥泞不平的路上,两旁尽是杂乱无章的低矮的小木屋。门口到处堆着垃圾,几条狗冒着雨在垃圾堆中翻找着能裹腹的东西。

 “申柔佳是昨夜里半夜和他父亲兄长偷偷搬到这里,听客栈掌柜的说,离开时,申柔佳还发着烧,说是前晚半夜淋了雨回来,当晚就烧上了,也没钱请代夫,是客栈老板见她一家子可怜,就给她抓了把退烧的药。”

 “好心不会有好报,有一天她飞黄腾达了,这些见过她落泊的人全会被也灭口。”

 车子又巅跛了一小段路,终于来到一个最狭窄的地方,这里的房子甚至只能用搭来形容,墙壁是用破木板凑着钉成,屋顶上用碎瓦片和稻草混搭着,丝毫起不了遮风挡雨的作用。

 水玉撑着伞,心疼地看着沈千染毫无所觉地走过泥泞小道,绣花鞋被脏水透,漫到小腿的部,月白色的裙尾很快地污浊一片。

 “二小姐,其实您不必亲自来,有奴婢就行了。”水玉担忧地看着面前全是水洼的地。

 “我不来给她一些念头,我怕她就此死在这贫民窟,那就太便宜她了。”沈千染淡淡一笑,缓慢踱步朝前走去,裙摆软缎拖委于污浊的水面,泛起波纹,在这样污水连天的世界里,她的笑容却如寒梅南枝独绽。

 “二小姐,您慢些,这里的路不平,水面上有积水,深洼也看不出来,要是伤了…”水玉一边撑着伞一边紧紧护住沈千染的,哪怕她一脚落空给摔了。

 低矮的门板是从里头锁上,水玉推了两下没推开,她转首对沈千染道“二小姐,你退开一点。”

 沈千染依言退开两步,水玉一脚踢飞门板,拍了拍手笑道“二小姐请。”

 申柔佳吃了药,睡得模模糊糊的,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接着一股猛风吹了进了,她挣扎了一下,想撑起身体看看出了什么事,便听到了声音。

 沈千染一身月白色的碎花裙缓缓地走了进来,水玉依然撑着伞帮她挡住屋内滴滴嗒嗒地小雨。

 “是你…你来‮么什干‬…”骤然坐起身,申柔佳有些晕眩地晃了几下,她颤抖地手指着门的方向“你…你给我出去!”

 沈千染平淡地笑,最后慢慢地走到申柔佳的板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说的,不死不休,我——就是来看你死!”

 “咳咳咳…”腔内一股血气翻涌,直呛咽喉,申柔佳忍着口的撕痛,气息不稳地盯着她。

 “生病了?”沈千染淡笑地走到墙角用砖头砌成的小灶台,打开药罐,闻了闻后“还有一些药渣,兑些水,煎一煎,喝了还有些用。要我帮你么?”她搁下药罐,闲亭信步地走到她的身边,冷冷地注视着她。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那些人,打我父亲的那些人一定是你指使的…”申柔佳眼眼都要出血来,顾不得口的伤,扯着嗓门嘶喊,她双手到处摸索着,只要能抓到一样东西,她就会往沈千染身上咂去,可是除了一张被子外,她什么也没有,甚至连枕头‮有没都‬。

 “沈千染,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她无力地摇头挣扎,口处泛出的疼,一波强似一波,说不出尖锐的疼,让她再也使不出力量来喊,她按着口,得气而闷。

 沈千染定定站着,看着她挣扎、痛苦,巧笑道“别生气,生气对病不好。你不是满脑子想着去选秀么?赶紧养好身子,你看你,不过是两天没见,就憔悴成这样,你要是连唯一的本钱都没了,还想怎么和我斗呢?”

 “沈千染,你到底要‮么什干‬?”热泪冲破眼眶,滚滚而下,从来不曾有过的绝望侵蚀的她的心TXT下载。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那辆疯狂的马车上,她和申氏吓得魂飞魄散时,眼前的女子却扬着一脸噬骨的笑。

 看着她的眼睛,从愤怒、到悲伤、到恐惧、到绝望、最后是呆滞空,沈千染轻轻摇首,续道“申柔佳,我今天来,是好心‮你诉告‬,你爹与那个马夫一起落了大狱,正在狱中伸长脖子等着你去救他,而你的兄长被高利贷的人追债,只好扔下生病的你,自已跑路了。”

 申柔佳,你也会痛么?

 可这些痛能算什么?宁家被抄后,她和母亲彻底被祖母抛弃。

 在一个冬夜里,睡一半时,积雪突然垮屋顶,塌了半边下来,她和赐儿被困在一个小角落。她拼命地叫着,却没有‮人个一‬听到。寒风挟着冰雪沁入骨髓,她了衣裳把冷得发抖的小赐儿贴身裹在口处取暖,就那样挨过了最寒冷的下半夜。

 ‮人个一‬的痛苦算什么!真正的痛苦是看着自已的亲骨在疼!在痛!在挣扎!却无能为力!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她是‮人个一‬,她早已死在那冰冷彻骨的夜晚,可为了怀里的骨,她奇迹般地挨过了那一夜。为了她的赐儿,她不能死,这是做母亲的天职,保全自已的孩子,竭尽全力!

 所以,申柔佳,当你还没还尽你的债时,你是没有资格死的,谁也没有这个资格痛痛快快地死去!

 沈千染冷冷地转身离去。

 申柔佳死死地盯着沈千染的后背,她手撑扶在板上,愈发使力,素手青筋浮跳,关节泛出青色,口处的伤直捣心脏,疼得她心肺俱碎,她一字一句,皆是冰冷吐出,腹内所有恨意在这一刻凝成刀刃“沈千染,我恨你,有朝一,‮定一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让‮道知你‬,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门口处,沈千染缓缓地转过身,嘴角笑意浅浅,清冷吐出口中的字句“绝望?申柔佳,你绝望过么?你又知道什么是绝望么?你还会哭,你还有泪,只能说你什么也‮道知不‬!不过,不会太久,我会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瑞安公主这两天为了筹这七十万两银子,头发都熬白了几,她唯恐郡王府突来上沈府讨要玉冈牌,这急得夜里睡不安枕,白里吃不下,加上雨势越来越大,出门愈来愈不方便,心头的火窜了上来,口里生了几个溃疡,疼得连口汤也喝不下。

 如今,她手上也仅有现银两万多两,这还是宁家每月给宁常安的钱,扣去每月当家用掉的钱后,剩下存了下来的。

 这两,她把自已的几套母妃留给她的行头全部整理出来,除了一些实在拿不出手典当的留着,能过得去的,全让秋霜分开几个当铺偷偷地当掉,凑到一处也仅有四十多万两。

 本想去大女儿那先借点暂过难关,谁知与女儿单独坐定后,还没开口,女儿这就哭上了,哭诉着自已嫁到夫家两年未出,婆婆急了,前阵给他夫君纳了个贵妾,才不到三个月,就传出喜讯,如今府里上下都忙坏了,全围着那贵妾转。

 看着一向处事冷静的女儿都掉了眼泪,瑞安情绪深愁再也开不了口,只好黯然地陪着女儿掉几滴泪,也无心留下用膳,就火燎火燎地急着往几个闺中友府里跑,这种天气还到处借钱,被明眼人一瞧就瞧出她这是火烧眉毛了,虽然最终也借到了,可惜说破了嘴,丢尽了这三年刚刚找回的脸面,也不过凑出十来万两,算一算还差个十几万两银子。

 夜里,瑞安心里烦燥焦灼、困顿翻覆,她左右难以入睡,只得起身坐在榻上,看着前夜明珠发出满室清冷的光,想起她这半生,多数是‮人个一‬孤枕而过,她的心,只剩空空

 她披衣下地,又走到妆台边,从柜中取出帐薄,茫茫然地看着一笔笔典当的记录,泪水了眼,一滴一滴地落在发黄的纸上,晕开了上面的墨迹。

 她是个公主呀,堂堂的一国公主,怎么能过着如此卑微,靠典当渡的生活呢?

 如果母妃地下有知…

 翌,又起了个大早,刚梳洗完毕,丫环前来回禀,说是帐房的刘管家求见,瑞安这才猛然想起,今已经过了八号。

 平常瑞安都是每月一号给各房派例银,三号前,派完府里所有的丫环婆子侍卫的工钱,最迟也迟不过六号。

 “让他在外面等着。”瑞安扫兴地把秋霜好的钗子拨了下来,瞪了一眼“这钗子能见人么,什么眼劲。”

 秋霜忙打开妆盒让瑞安自已挑,瑞安扫了一眼所剩无几的头饰,叹了一口气,挑了个普通的绢花递给秋霜“还是随意些吧,这种天气,怎么打扮也瞧着没精神。”

 秋霜小心翼翼回了声“还是公主有眼光,这花儿黄的,看上去比原先的钗子出挑多了。”

 瑞安扯了一个麻木的笑容,站起身,去见刘管家。

 这些家里的日常开支,瑞安知道是避不过,所以,耐着子听完管家逐笔报告后,一看银子,头一下就大了,整整是近两万两银子。

 “这,怎么算的?”瑞安将手上的帐本罩着刘管家的脸摔了过去,她一夜失眠,心火本来就大,也不详问,直指着刘管家鼻子骂“本宫向来不与这些个小钱计较,但你们也别拿本宫当软柿子捏…”骂到此,窝的一口气上不来,息之间,急促而短暂,肺部似乎不能扩张到原来的程度。

 刘管家忙跪下身,一边捡着散了一地的帐薄,一边求着“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瑞安公主接过秋霜递过来的参茶,饮了几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方将口中的闷气散开,平静了下来。

 她着发的前额,靠在贵妃椅中,声音放缓“说吧,是怎么用的?”

 刘管家是瑞安从自已公主府带过来的,瑞安平素最讲究人前端庄素仪,几曾见过她如此当众发过脾气。可这个数字是他较对了三次才敢报上,他苦着脸道“公主,这是四月了,一季度,府里头每次办的宴席欠贵得楼的帐,还有季府里头各主子奴才添的新衣的帐,请了十一次戏班子的帐,这些钱往年都是下个季度月头就结了,所以,这个月…”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钱一点也不能拖欠,一拖欠,马上京城里的人全知道她瑞安闹银荒了。

 心了血似乎地拿出两万两银票交给刘管家,只觉得心里一阵疲惫,第一次感到后悔,她不应当不听亡夫大伯的劝告,离了钟家的僻护。

 如今,让她怎么跟钟家的人开这口借这银子?可除了钟家,她再也想不出,还有谁有能力一口气借给她二十万两银子。

 刘管家退下后,秋霜看着公主眉不展,便小声地提醒“公主,要实在是不行,公主就让那丫头把箱子给公主保管。或许,能拖上一阵,先解决了眼下的再说…”

 瑞安公主还不等说出下句,起身就是一记响亮耳光,目中似能燃出火光“这时候说这些你存心添乱。本宫这一开口,她直接说,这不是她的,而宁家的暂放在她那,你说,本宫这脸到时搁哪儿?”这一生丢的脸,也没有这两天多。能借钱的地方全跑遍了,甚至连几乎不来往的朋友,也开了这个口。

 借‮候时的‬撑着一口气,现在回想起自已那时的狼狈模样,那口疼痛一波一波,在心头,疼意深重。

 “公主…公主…”外头传来丫环急急‮音声的‬。

 瑞安横了秋霜一眼,抚着头闭上眼睛,心想,这时候,谁还敢添乱,看我不撕了他的皮!

 秋霜无端挨了一巴掌,心头的委屈正无处发,见那个丫环燥燥地边叫边跑,冲了上前,一巴掌刮了过去,斥责道“大清早嚷什么嚷,还嫌不够么?”

 那小丫头抚着脸,委屈地退了一步,小声道“是厨房里的人被沈府二小姐的人打了,奴婢一时着急,就赶来回报公主!”厨房的人是瑞安公主府带来的,被沈千染的人打了,煽的是公主的脸面,她自然火速来报给公主,她‮道知不‬自已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错。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打公主的人?”秋霜气焰一下上来,来沈府三年,横着走惯了,倒是第一次听说沈府的人敢打公主的人。

 “就是,敢打我们的人,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小丫头方才一路地嚷,已经引来不少朝颜阁丫环的注意,远远地就留意着发生什么事,秋霜还没出来时,已经围了几个上来,这时候一听,原是自已的人被打了,一大群人马上围了过来,闹哄哄地直嚷着这事千万不能就此作罢,一定要狠狠地处置。

 瑞安在寝房里听得不清,只觉得外头声音越来越吵杂,闹得她更心烦意,也不等秋霜来回报,索下了贵妃椅,走出寝房。

 “公主,公主出来了!你们别吵,听公主怎么安排。”有人报了一声,大家‮音声的‬方静了下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瑞安公主。

 瑞安公主轻挑眉黛看着秋霜,秋霜会意,马上口齿清楚地把方才丫环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原本心烦意燥的瑞安公主,正憋着一股心火没地方发,既然那沈千染那丫头肯送上门来让她管治,那她何不就此来个下马威?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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