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59 秦相爷
李宏和楚轩在临安城外找个偏僻地落下,一番改装后才朝城里不急不慢行去。
李宏身穿白绫直缀,头戴黑漆纱帽,黑鞋白袜,只在
里束
玄
丝绦,浑身上下干净素雅。楚轩差不多,不过穿的是淡青直缀。两人看起來浑无半点仙气,很像是凡间士人书生。互相审视,觉得沒有破绽了,这才随着进城的熙攘人群走进城门。
越往罗城里走就越觉得热闹。
今天不知什么日子,满大街的人。大姑娘小媳妇都出动了,到处牛车骡车、彩衣晃动,香粉味浓得李宏连连打
嚏,却是受不得这股污浊脂粉气。挎着篮子的仆妇不停在每家店里进进出出,人人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物事,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街边偶尔蹲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总有人停在他们面前,丢过去一两小钱。走不多远,见一名乞丐蹲在街角数铜钱,明晃晃的一大捧,竟然收获颇丰。路人还投去善意的微笑,一两小钱再次滚过去,扔在那乞丐身边。乞丐笑眯眯的谢过拣了起來,继续乐呵呵的数钱。
李宏见状笑了,连乞丐都有饭吃,赵构这皇帝当得还马虎,至少跟上次进临安比起來,老百姓日子似乎好过多了。看來江南的情势正在慢慢好转。
楚轩想了想,拉住一位路人问道:“老丈有礼。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什为城里这么热闹?”
那老头儿像瞅怪物似的看着楚轩,惊讶的道:“小哥道知不么?今儿是腊月二十八,后
就是除夕啊!家家户户都在赶着置办年货呢!”
过年了!李宏和楚轩对视一眼,尽皆苦笑。修仙无岁月,又跟魔宗打仗打得发昏,竟把凡间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记了,不过转而想到岳飞就更唏嘘了。这位岳将军还在前线深入敌后探查军情,只怕除夕都不会赶回來跟家人团聚,难怪他提也未提。
老头儿还摸摸冻得通红的鼻子道:“奇了,两位小哥遮莫是从南洋外番过來的客商吧?大冷天的只穿这么点,这里可不是南洋,别冷出病來啊。前面就有家估衣铺,汴京迁过來的老字号,呐,就是那幅黑漆金字招牌。过去买件夹绵衣服穿。提我杜老名号,管保给你折扣。”
老儿拱拱手继续前行,兀自嘀咕:“真是奇怪的两位小哥,俊气还不怕冷…”他摇头晃脑的走了。
李宏楚轩再次对视苦笑,以为沒破绽,不料一凡人老头儿都看了出來。忘了凡间现是大冬天,哪有人像他们穿的这样单薄。
“改装么?”楚轩看着李宏,虽是问意见,但眼神里明显跃跃
试。
李宏心里明了,笑道:“你要改成王孙公子还你本來面目?罢罢,我却不想扮成你的家丁。还是随便买件皮裘披在外面充数!”
二人走进估衣铺,选了黑色狐裘随便一人披一件,再次互相对视,便觉得不是那么惹眼了。
掌柜笑嘻嘻的:“这还是我们迁过來前从中原带來的上等好货,二位客官好眼光!一件两百两银子,两件共是四百两银子,看杜老介绍來的份上,算你三百九十五两。不收
子(注1),只收现银。二位客官定是身边沒带钱的,小的跟你们到客栈去取,二位客官就先穿着吧。”
李宏却是带钱的,这次出來,灵石子再次随随便便扔给他一大堆金子当作经费,此刻都好好的躺在乾坤夔里哩。
他嘿嘿一笑:“金子收么?”
掌柜小眼立马贼亮,呵呵直笑:“当然收的,只是…”他迟疑的看着李宏单薄的衣衫,想不出他把钱收在哪里。
李宏故作神秘的:“烦请老丈带我去一间单独的更衣间,我自有办法付你钱。”
掌柜以为自己恍然大悟。他看着李宏宽大的直缀,暗叫糊涂,这客官只怕是真正的
万贯哩!
李宏走到更衣间把门关好,立时就从乾坤夔里划拉出一捧沉甸甸的金叶子,估摸着这些该值四百两银子了,捧在手里拉开门。
掌柜就在外面等着,立时满眼都是黄澄澄的金子,
愈发弯的更低,低声下气满面堆笑把李宏让到外面,赶紧命伙计取过天平砝码,把这捧金叶子过磅。
一称,金叶子却是有五十多两。掌柜从里面小心翼翼称出二十六两余,将剩下的小心翼翼再捧给李宏道:“客官收好,小心被贼惦记啊。”
李宏抓抓头皮,朝楚轩看去。
楚轩传音道:“不用说,肯定金价又涨了。”他出言问掌柜:“如今一两金子换多少银子?”
“哎呀呀,原來客官道知不金价!幸好我们是汴京老字号童叟无欺,不然客官定叫人黑了去!如今一两银子换两贯,一两金子却又值十五两银子,就是三十贯哩!这两件狐裘三百九十五两银子,换成金子就是二十六两三钱,小的可是照准砝码,一点沒欺客!”掌柜啧啧的咂舌头,心里却有些懊悔,早知道是两只雏羊,该稍微宰上一宰,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他眼力不差,这两位客官年纪虽轻,但气宇轩昂形貌不凡,出手就是一人一件上好狐裘,定是有來历的人。
他脑子里转着小九九,笑容愈发真挚。
李宏哪里知道他想什么,心底倒是真的暗叹,果然是汴京老字号童叟无欺,于是又随意指了几件锦袍,命他打成包裹,算是额外照顾他生意。
掌柜笑得两眼眯
,亲手将两人送至门外方才啧啧叹着回返。走进店堂,却见后门帘掀起,东家背手慢慢走出。
这是位中年人,约摸四十來岁,身穿褐金天下乐晕锦袍(注2),
里一
价值不菲的蓝田玉带,相貌却是普通,团圆脸,一副和气样。
掌柜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这家店确实是从汴京迁过來的,但早就易了主,眼前这位东家是现任阁宰的大管家,背后就是那位手段通天的秦相爷。他看似和气,其实是在圣上面前都挂得上号的人物,心眼很不一般。
老掌柜赶紧上前打躬:“老爷什么时候來的?”
“那两人什么來历?”
老掌柜想想答道:“听口音是中原人,出手大方,别的小人也不敢多打听。”
“嗯。”秦相爷大管家不置可否的应了声。两名大汉从他身后走出,快速追出店去。
“以后眼睛里不要光是铜钱买卖,还得多长个心眼。”秦府大管家淡淡嘱咐了声,出店上了街角一辆马车。
马如今是稀罕贵重物件,路人有明白的,悄悄指着马车车厢上那个大大的“秦”字道:“看,相爷府的人…”
老掌柜低声下气目送马车驶远,不知为何,却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李宏将包裹随意往肩上一挂,对楚轩道:“走!投店去!”行不多远,已是发觉身后的尾巴,他传音楚轩道:“有尾巴!”
“哦?”楚轩也上了心,两人走到街边一处针线铺前装作选手帕,神识却朝后探去。
是两名大汉,但只是普通凡人,不是修界中人。
既是凡人,李宏就不当回事了,不过此次入临安却是有使命的,身后缀着尾巴却是不妙。他朝楚轩使个眼色,两人走进一条偏僻夹巷。
那两名大汉偷偷摸摸从拐角处探头出來,却发现巷子笔直到底,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空空如也,两人不翼而飞!
他们摸摸脑袋,实在大惑不解,明明看到他们进了巷子的!四周转了转,哪里找得到,只好垂头丧气回去复命。
却是道知不,自己反被跟踪的人跟踪了。
李宏楚轩眼看那二人走进一座大府后门,便特地绕到前门來看到底是谁家。这府好大,二十來进的深宅大院,数不清的亭台朱阁。还未到前门李宏已然心里有了数。
正门朱漆大门紧闭,一长溜官员正排在侧门口递名刺。
楚轩传音道:“必是朝中哪位大官私宅。”
李宏看着门楣上牌匾若有所思。牌匾被一块金色龙纹绣锦蒙住,凡人自是看不到牌匾上到底写着什么。不过李宏不是凡人,早是看清牌匾上写的是“诗礼传家”四字。字不稀奇,但被蒙住,即意味着这块牌匾是当今皇帝亲书御笔。
耳边传來那些候见官员的窃窃私语:“相爷今天进宫去了,只怕要到申时才能下來。”
“咱先递手本,等相爷下來轮番候见吧。”
相爷?本朝现有两位相爷,一左一右,左相赵鼎,右相是秦桧,这里到底是左相府还是右相府?
就在这时,有人喊道:“秦相爷回府了!”
李宏和楚轩对视,原來是秦桧!他就是岳飞口中的
人,是坚定的主和派骨干。
“肃静,,回避,,”远远传來筛锣开道声,手持执事牌举着黑红二
水火
的相府亲兵簇拥着一杠八抬绿呢大轿快速行來。
整条街气氛为之一变。官员们带來的轿夫早是跪在街边,深深的伏下身子趴在地上。候见官员们也是赶紧排好队,双手拢在袖子里深深弯下
去。
现场只有两人昂首
纹丝未动。许多人发觉了,或是好奇或是警告的目光唰的投向李宏楚轩。
李宏昂然不动,连
都不欠半分。楚轩更不必说,冷冷看了眼已到面前的八抬绿呢大轿,对李宏道:“我们走吧。”
两人就在许多惊诧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开,飘逸的身影转眼消失在街角。
秦桧在轿子里已是看清二人形貌,深深记下,倒八字眉抖了抖,暗暗冷笑:“哪里來的两个自命清高的读书人!看來子辈这都别想中举了!”他正了正冠,作出从容表情,恢复了所谓的宰相气度,不紧不慢从轿子里走出。
四面阿谀声立刻将秦桧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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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子,世界上最早的纸币,最早发行于北宋初年的成都。
注2:宋朝名锦,即灯笼纹锦。一般是御赐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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