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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天音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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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出了东华门,径直往北去。

 在陈恪的追问下,赵宗绩一脸神秘道:“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乃是汴梁所有男人都想去的‘天音水榭’。那里不仅环境尤美。更重要的是,它的女主人杜清霜杜大家,不但有闭月羞花之貌,其歌声更是有若天籁。”顿一下,又道:“其实她的住处,原先叫‘茗香水榭’的,后来被好事者改称‘天音水榭’,竟人人都说改得好。”

 天下男人都一样,一提起那杜大家,赵宗绩顿失稳重,脸上出三分相:“最近这段时间,让你提心吊胆,是我不对。今天请你去听杜大家唱歌,算我给你赔不是了。”

 “杜大家?”陈恪表情有些怪异道:“竟然把你都搬出来了?”

 “我…”赵宗绩哑然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嘿…”陈恪未免尴尬,自嘲道:“我自作多情,行不?”

 “听你这意思,跟杜大家还有情?”

 “没有。”

 “谅你也没有,你才来京城多会儿啊。”赵宗绩深以为然道:“我跟你讲,杜大家在京城十行首中,是出了名的孤芳自赏。多少豪客一掷万金,都进不了那天音水榭的院门。就是我们这些贵胄子弟,她也甚少在家中接待。”顿一顿,又笑道:“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她试唱新曲时,才会邀请一众知音前来雅正…”

 “看不出来,”陈恪嘿然道:“你还是歌仙的知音呢。”

 “我…”赵宗绩自嘲的笑道:“我最多只算个歌,是我那湘儿妹子,她可是杜大家的好友。”

 “哦…”陈恪点点头,心道:‘小郡主和歌伎,竟成了好朋友,真是个活见鬼的时代啊…’

 “还有,”赵宗绩有些尴尬道:“有些人早想见你,若是太过热情,或者口不择言,你且担待一些。”

 “我可以下车么。”

 “不可以。”

 “那还废话什么?”

 说这话时,马车停下了,侍卫撑起伞,拉开了车帘。

 随着赵宗绩,陈恪下了车,便见烟雨蒙间,一个小湖展现眼前,湖心一小洲,与岸边有一道石拱桥相连。沿着小桥走过去,但见修竹夹牖,芳林匝阶,一座典雅的水榭掩映其间,有若神仙隐居的福地。

 陈恪不暗暗咋舌,这杜大家果然大牌,在这寸土寸金的汴京城,竟住得起这样的稀缺亲水豪宅…

 赵宗绩也是油然神往的样子道:“观其居知其人,由此推之,可见女主人如何超凡脱俗…”

 “住豪宅的一定是好人么?”陈恪撇撇嘴。

 “这话说的…”赵宗绩摇头苦笑。

 客人并非只他们两个,在桥边的石径路上,还停了十几辆大大小小的马车…车上都有壮的车夫,坐在车檐下避雨。见到赵宗绩,赶紧全都起来行礼。

 虽然小王爷在京城土生土长,但‮是不也‬一般人家的车夫,能够认识的。

 赵宗绩没理他们,带着陈恪径上了石桥,但见那湖心小洲上花木葱郁,一圈青瓦白墙沿洲环绕、质朴古雅。过得石桥,是一座飞檐黛瓦的避雨亭。

 亭中有小婢打着花伞出来,朝赵宗绩笑道:“公子才来啊,杜大家已经唱过两曲了。”她又看到陈恪,却明显变了脸色。

 陈恪也认出她来,这不是当年被自己劫持的那个小侍女么,啧啧,长这么大了啊…“太可惜了。”打着伞,很难看到别人的表情,赵宗绩自顾自道:“我们赶紧进去吧。”

 “是。”那小婢瞪了陈恪一眼,便转身头前带路了。

 ‘嘿嘿…’陈恪心中暗笑,还记仇呢。

 “我家里人在里头。”赵宗绩说一声,示意他一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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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去垂花门,便进了水榭中,只见一丛修竹,挡住了内里的景致。两人跟着那婢女步上数层石阶,转过去一看,又是一番天。

 但见这水榭前堂呈回字形,四周是一圈抄手游廊,五步一亭、十步一阁,客人们便坐于这些厅阁之中,望着中央一个亭式的琴台。无论游廊还是琴台,全都坐落在水面上,水里碧荷白莲,锦鳞游泳,如在画中。

 那婢女带着两人穿行回廊,在一个阁前停下,轻声禀报:“郡主,公子来了。”

 帘幕便从里面挑开,又一个美婢出来道:“公子。”

 陈恪便跟着赵宗绩进去,便见这个不大的水阁中,坐着两男两女,男人自不消提,单说那两个女的,一名是端庄娴静、容光明的‮妇少‬,一名是肤若凝脂、国天香的少女。

 见他俩进来,四人都起身致意。

 “这两位,是我兄长宗缋和弟弟宗景。”赵宗绩为陈恪介绍道,他一共兄弟四个,还有个小不点才十岁,没到对德艺双馨的女艺术家感兴趣‮候时的‬,自然没跟来。

 “这个,是拙荆,这个是舍妹,你们见过的。”赵宗绩又介绍道。

 “见过叔叔。”‮妇少‬福了一福。

 “见过三哥”那小郡主也福一福,脸色微红。

 陈恪不敢怠慢,一一见礼。待落座后,赵宗绩的大哥宗缋,亲热的拢着陈恪的肩头道:“大名如雷贯耳,今终于见着了。”

 赵宗景是个十六七的少年,也嬉笑着对陈恪道:“京里现在有‘三难请’之说,曰一翁一一书生。”

 “什么意思?”

 “一翁曰醉翁,一曰谪仙子,”赵宗景吐吐舌头道:“一书生曰字典君…”丫鬟们听了嗤嗤直笑。

 “不要误会,将那谪仙子与你师徒并列,没有丝毫贬损的意思。”赵宗绩怕陈恪不快,赶忙解释道。

 陈恪已经对宋朝人,疯狂追捧名行习以为常了,苦笑道:“我很荣幸。”在太学念书的以‮人轻年‬居多,平素里闲聊,谈论最多的,便乃风月之事。因此虽然初来不久,但陈恪已经对京里的事知之甚详了。

 比如京里每年都会举行一次‘评花榜’,用各类名花来品评比拟名,评选出若干‘花魁’。大比之年,还会有‘粉国闱’,模仿科举‮试考‬的功名头衔来排列名等次,也分一、二、三甲,荣获三鼎甲者,自然会成为花魁界的传说,甚至青史留名。

 而那所谓的‘谪仙子’,便是夺魁呼声最高的一位名,唤作秦香君,其号曰‘牡丹仙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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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水仙子’的地盘上,你们却讨论‘牡丹仙姬’,是不是太失礼了?”赵宗绩的老婆张氏掩口笑道。

 “对,不说了。”宗景从善如道:“你们来得晚了,杜大家已经唱过两首歌;不过还好,待会儿还有一首可听。”

 正说着呢,便听有‘叮咚’一声琴音响起,这一声虽不大,但水榭中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皆往阁外看去,便见一池碧水中央的那座琴台上,多了个梳着堕马髻,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子。微风吹过,细雨蒙,她的身姿也有些朦胧,飘飘宛若仙子。

 只见她轻挥玉指拨动琵琶,声如如山静秋鸣,月高林表,让人璁意顿消。随着柔曼如捻珠般的弦声,那玉人启齿唱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那歌声如百鸟投林,飞泉溅玉,悠扬处如江花月夜的一支箫,珠喉呖呖。那如泣如诉的歌声,听得人泪眼涟涟…

 陈恪也听痴了,这是他第二次听那杜行首唱歌,上次在嘈杂的酒店里,又有七分酒意,只觉这好听,并未有什么感触。但这次,专为听她演唱而来,感受自然不同…这是个用灵魂在唱歌的女子啊。

 他不为自己当初的孟,而感到有些歉疚…

 一曲终了,女子已经躬身退到帘后,众人仍痴痴的不可自拔。许久,一声云板响起,她的女弟子们上台献唱,才把听众们唤了回来。

 “这首《玉楼》,唱得好,词填的也好,莫非是柳七的遗作?”赵宗绩才回过神来道。

 “不是,”小郡主摇头道:“词风不似柳三变,甚至不像当世任何一位词人。”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张氏擦着眼泪道:“这样撕人心肺的词,不知是何等痴人填出来的。”

 “嗯,可谓柳三变后,我大宋又一情圣了。”赵宗缋总结陈词道。

 陈恪听了,颇有偷人财物,坐卧不安之感。脸上一阵阵发烧,只管低头吃酒。

 赵宗缋见状问道:“难道你觉着不好听么?”

 “好听,好听。”陈恪赶紧点头道;“太好听了。”说着干笑道:“不过我不太会欣赏…”说着便举起酒杯道:“来来,喝酒喝酒…”

 见他一脸心虚,众人狐疑丛生,那小郡主更是暗道:‘这雅匪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明明很懂曲子,却不承认;明明脸皮很厚,却扭扭捏捏,看来此中必然有鬼…

 正此时,侍女禀报道:“郡主,杜大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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