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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一章 冬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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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佑五年腊月的河北路,滴水成冰、呵气成霜;北风漫卷、衰草连天,满目的萧条凄凉。

 黄河已经封冻,宛若一条银龙,静卧在堤坝中,令人无法想像灾时的跋扈。两岸大堤上,成千上万的民夫,挑着担、拉着车,着锸、举着锹、挥着嫞如万蚁附木一般,艰苦的劳作着。

 往年里,河工最晚不会超过冬至,因为冬至后天寒地冻,不仅人容易冻伤、对付冰冻的河堤也费时费力,来年还容易出问题。

 但今年冬至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河工仍没有停的意思。民夫们睡在简易的窝棚里,又冷又累,每天都有许多冻死冻伤的。天一亮,就有人再也起不来,待能起来的去上工后,兵卒便整车整车的往外拉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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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距离北面河堤二里地的向处,有一个新建的院子,是河工衙门办公之处。

 虽然是临时的场所,但建筑一点不含糊,高达数丈的院墙内,前后三进的砖瓦大宅,门窗都包裹的严严实实。里面地龙蹿火,温暖如,与外面俨然两个世界。

 后院书房中,坐在热炕上的赵宗实,听说昨晚又死了十几个,脸上写满了不忍道:“阿弥陀佛,造孽啊…”“这天太冷了。”赵从古刚从外面进来,这阵子他坚持巡视河道,尽管穿着厚厚的皮裘,面部和耳朵还是被冻伤了,以至表情有些不自然道:“不如暂且停工,待来年再说?”

 “怎么能够?”赵宗实还没说话,那边他的副手,尚书水部郎中韩纲便大摇其头道:“这眼看着就要完工了。现在停工的话,再复工就是来年秋收后了!”

 “坚持是要死人的!”赵从古板下脸来,他生得又高又大,几个月来脸膛晒得黝黑,颇有太祖之风。

 但韩纲乃名门之后,又仗着有赵宗实撑,一点不惧他。

 见两人僵住了,赵宗实才开口道:“如果抓抓紧,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合龙?”

 “至多十天。”韩纲抢着道。

 “要半个月!”赵从古眉头紧锁道。

 “那就是十天半个月…”赵宗实穿鞋下地,踱着步道:“如果这时候停下来,别的不说,外面堆积如山的软硬物料、还有几十万斤水泥,肯定是等不到明年开工,就要毁掉了。”

 “是…”韩纲赶紧点头道。

 “这些年国库空虚,边关战事吃紧,朝廷为了凑治河的款项,费了多大劲,咱们都很清楚。”赵宗实摇摇头道:“明年又要增设南方军,西南的战事还不知何时能了?哪里还有钱再来一遭?”

 “是。”韩纲又附和道。

 赵从古虽然也点头,心里却暗暗冷笑,他终于明白,赵宗实为何能在得罪了将门集团之后,又迅速获得他们的投靠了。

 原来当初清查空额的同时,他还许诺他们,会在不久之后,在别处补偿回来。果然,上个月便听到朝中有风声传来,说鉴于南方兵力薄弱,一旦有事,便捉襟见肘,要在长江以南增设军若干。

 ‮来起看‬,增设军之事,是因为趾内侵引起的,似乎合情合理。但当赵从古拿到增设南方军的章程时,不暗呼无

 预增的七路军,分别是淮南东路扬州军、淮南西路庐州军、江南东路江宁军、江南西路洪州军、荆湖南路潭州军、浙东路越州军、福建路福州军…在最需要增兵的岭南地区,反而没有任何计划。

 对此,枢密院的解释是,岭南距离太远、路途崎岖,补给困难。常驻军队花费太高,不如在福建、湖南等地设军,兼防两广…

 但其实谁都知道,这是因为那帮子娇生惯养的将门之后,不愿去放之地当官…这个年代的湖南,都是未经开发的边远地区,岭南更是边境人眼里充满了瘴气和毒虫的天涯不归路。

 归结底,这些军就是给那些在裁军中,失去了官职的待业武官准备的。在枢密院随后所发的条文中,也毫不掩饰这点,要求‘各路挑选曾任过武臣的将领为兵马都监等官’。

 当然,有这个传闻‮候时的‬,赵宗实早就在河北了,一开始倒也没人想到跟他有关。但赵从古接了赵宗绩的差事后,和他整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对方躲着自己,也发现大名府尹李昭亮等人,与赵宗实竟情匪浅。

 现在见他为了不影响来年的增设军,竟要民夫冒着严寒赶工,就更加笃定,这背后肯定有什么承诺和换了。

 赵从古不冷笑。有道是‘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古人诚不欺我。这赵宗实能鹤立群,全靠他两代人不停的拉关系,结成一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大网。

 有了这张大网的支持,他才能有今天的呼声。但这些人支持他,不是义务,而是投资,所有人都指望从他这里获取回报。虽然更看重远期回报,但如果有‘不碍大局’的近期回报,他们也会毫‮气客不‬的提出。

 赵宗实为了足这些人,必须要做些不恰当的事情,这些事,‮来起看‬微不足道,在当时也没什么影响。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一旦将来有事,这就是垮骆驼的最后一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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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从古有些走神,听赵宗实说了句什么,才定定心道:“你‮么什说‬?”

 “我说,一切大局为重。”赵宗实一脸不忍道:“就苦一苦百姓,抓紧赶工完成吧。”说着对韩纲道:“晚上给民夫们的窝棚里点上炭盆,多发几被窝,务必不要再死人了。”

 “殿下仁义,”韩纲恭声道:“属下遵命。”

 “那已经死了的怎么办?”见他们没下文,赵从古只好问道:“不少遗属来闹,都被县里抓起来了,此事传出去怕是不太好。”

 “你去问问,要是抓了,就让他们放了。”赵宗实摆摆手道:“再从河工银子里赔点钱。”

 “好吧。”赵从古点点头,见人家都闭上嘴,便知趣的出来。

 离开河工衙门,他回到紧邻着的一个小院子,这里是都水监临时办公之处。条件自然没法和赵宗实那比,不过避一避风寒还是可以的。

 一进去,都水监丞郏亶便上来,递上暖手炉,接过他的大氅道:“‮样么怎‬,能停工么?”

 赵从古摇摇头,叹气道:“我都跟他翻脸了,他就是不理会。”这话半真半假,劝是劝了,但没那么用力。与其说是劝阻,不如说是把自己摘出来:“他说,做好民夫的保暖就好,还是得抓紧工期。”

 郏亶跌足道:“这不是民夫的问题!是现在这天气,根本不能修河。现在就算把河道垒起来,也无法跟上冻前的部分成为一体!来年肯定要出大问题的!”

 “不会吧,我们这次修河有水泥。”赵从古道:“不是在红水河已经试验过,固若金汤么?”

 “殿下见过红水河是怎么修的?”郏亶叹气道:“我是亲自去看过的,陈仲方修红水河,是用铁筐装满石头下去,铁矿铁矿之间,相互勾连,成为一体,然后再用水泥灌封!那自然是固若金汤!”

 “可这里是怎么修的?”郏亶叹气道:“水泥里包的是粉细砂,堤基坐在卵砾石上,一旦高水位浸泡,堤体便容易松软。当堤脚土坡浸软和,在大洪水的淘洗下极易崩!”

 赵从古不太懂郏亶的术语,但‮道知他‬,赵宗实是想尽办法赶工期。因为地处平原,五十里以内‮有没都‬山,取石困难,便把土装在麻袋里代替。这法子是历来河工常用,但肯定不如用石头结实。

 再者,委托河北路商人生产的水泥,似乎质量也不过关,最早修筑的堤段,已经出现软化皲裂的迹象了…

 “而且,为了赶期,河道修得过于狭窄了。”郏亶接着道:“要是发大水的话,对堤岸的冲击就太大了,以目前这种质量,只怕…”他是赵宗绩带到都水监的,后来赵宗绩南下,问他要不要随自己离开。

 郏亶考虑到,自己唯擅河工,别的都稀松,便拒绝了他的好意,继续留在都水监,想为河工尽绵薄之力。但是赵从古不比赵宗绩,后者是真敢跟赵宗实拍桌子瞪眼的,前者却不敢。所以这几个月来,都水监形同虚设,郏亶急得七窍冒火。便想出这个缓兵之计,希望工程暂停,回去找陈恪商量对策。

 “不要说了!”但赵从古似乎并不想得罪赵宗实,摇摇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殿下…”郏亶难以置信道。

 “唉,”赵从古叹气道:“我就问你一句,既然存在这么多问题,为何不早报?”

 “这…”郏亶额头见汗道:“因为他们并没有违反当初拟定的章程,而经过实测发现,河堤本身的设计,就存在问题…”

 “所以你就让我放马后炮?”赵从古拉下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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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多事之,外公又病重了,希望老人家快快好起来,希望麻烦事快点过去。希望我能回归平静…(。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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