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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此话一出,温月伶更不开心,只是当她转头瞪向孙念恩时,视线触及那张残破的容颜,心情就又平静多了。

 虽然她嫉妒孙念恩能跟夏行森共事,却也不得不安心,因为比起其他年轻貌美的秘书,孙念恩可说是最没威胁的选择了。

 这么一想,温月伶脸色稍霁,也就不再反对。

 “行森,你现在在公司还习惯吗?”跟服务生点过餐后,温月伶便把注意力放到夏行森身上。“听我爸说,公司有些人很难搞,你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他敷衍地随意回答,反正公事大小姐没兴趣也听不懂。“不算太复杂。”

 “那就好,别太累了喔,不然每天看你回家都这么晚,我很心疼耶。”温月伶‮音声的‬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有伶伶你这么关心我,什么辛苦我都忘了。”夏行森的回答实在也听不出多少诚意,可却逗得温月伶眉开眼笑。“你呢?我听你爸爸说你毕业了,要找工作了吗?”

 温月伶撒娇地说道:“不要,我光想到每天早起就好麻烦,我早上起不来。”

 “那你呢?念恩小姐?”夏行森将话题转回孙念恩身上。“之前找过哪些工作?怎么想到鸿泰上班,只因为从小在温家长大吗?”

 孙念恩一怔还没回答,温月伶就抢了发言权。

 “除了我爸公司,她能去哪里上班呢?一般人可不像我们这么愿意接受…呃,‮道知你‬的…公司找人也都想找正常的员工,孙念恩又是女孩子,脸这样不好看,总不能抛头面吧?”温月伶‮音声的‬很甜美,带着惋惜说出这些话‮候时的‬,听起来并不尖锐,甚至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

 总是因为这样,每次她讲述完孙念恩的事,都会得到“你们家真的很有爱心”、“你好善良”之类的赞叹,久而久之,她也就不自觉习惯将这些话语挂在嘴边,博得对方的好感。

 或许也是习惯了,孙念恩并没有表现出厌恶或受伤的表情。

 “所以,你没有去找过其他工作吗?”面对温月伶的期待,夏行森丝毫没有称赞的意图,依旧将注意力投注在孙念恩身上。

 “她真的找不到啦。孙念恩很可怜了,你不要她。”温月伶软软地替她求饶。“她那个疤到哪都引人注意,从以前念书时就没朋友,‮是不要‬她是我们上任管家的小孩,我小时候看习惯了,她到现在可能连一个朋友‮有没都‬。”

 “是吗?”夏行森直视着孙念恩询问,口气竟有些冰冷。

 “是的。”他的咄咄人,让孙念恩不得不回答,“小姐是我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吗?”他挑起俊眉。“童年的朋友呢?有没有?在你的脸受伤之前,总得到朋友吧?”

 他到底想讲什么?孙念恩绷紧了神经。究竟是她感或他其实已经认出她了?为何她始终觉得他的口气语带玄机?

 “好了,行森,你不要再讲她的疤了,她来我家时就长这样了,‮定不说‬是天生的。”温月伶开始不耐。

 “是吗?那一定很寂寞。”他依然凝视着孙念恩,轻轻地说:“我也当你的朋友吧?”

 孙念恩拿着水杯的手震动了下,一时竟语了。

 “唉,行森你人真好,真可爱。”连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孙念恩都愿意当朋友…温月伶皮笑不笑的又说:“不过反正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多个朋友孙念恩一定很高兴。”

 “那就这么说定了,念恩小姐。”他微笑地说:“以后不要再对我摆脸色了,可以吗?”

 孙念恩不想回答,可是温月伶半强迫的眼神让她不得不屈服,只能不得已说出那个承诺。

 “好。”

 碧绿起伏的山坡上,一座座安静的石碑上篆刻着简单的文字,叙述着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

 生与死。

 墓园里,一道拔的身影默然在一座坟前站立着。

 山头风有些大,吹得男子的衣服猎猎作响。

 他眼前的墓碑上,刻着“徐爱子仲年”,一旁小字说明此人生于民国七十二年四月八,卒于民国九十年一月十九

 石碑上清楚表明着长眠于此的,是某人亲爱的孩子,未能活过十八岁生日便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站在墓碑前的夏行森放下手中花束。

 墓碑上,童年友伴的笑脸永远维持在遥远的十七岁,稚年轻,永不知愁。

 “阿年,我终于找到她了。”夏行森轻声开口,向来开朗带笑的表情不再,俊颜透着冰冷的怒意。“但他们改变了她。个性、长相,连名字都改了。”

 回忆里单纯爱笑的陶可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防备、丝毫情绪都不肯的机器人。

 他无法想象究竟是经过什么样的折磨,才会将那么天真无的女孩变成这副模样,他更无法忽视她脸上那块必然充满疼痛的伤痕。

 “陶可苹变得…不像她,也不像人。”他困难地开口,深呼吸一口气才平静下来。“我很难过,可是至少她还活着。”

 他忘记作过多少次同样的梦,梦境里,永远都是那年夏日午后的溪边,失踪的友伴总以不同面貌出现在梦中。有时好、有时坏,他已数不清自己多少次惊醒在充满罪恶感的暗夜里。

 如果那时他能多注意陶可苹、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和她吵架了、如果那天不是约在小溪边见面,也许陶可苹现在还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而阿年…或许也不会在这里。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他千百次无法回头的幻想。

 “‮道知我‬她认得我,可是她‮意愿不‬承认。”他苦涩的说。

 重逢那天,他曾想象她会开心得冲上来抱住老朋友,然后像童年时一样叽叽喳喳地叙述着这些年的改变,也或者,会高兴地抱着他哭。

 但是,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迅速收敛了眼中惊慌的神色。

 ‮么什为‬害怕?‮么什为‬不肯认他?他无法问,也不愿问。

 她‮来起看‬受伤太深,让他无法莽撞行事。

 现在的她,让他心好疼。

 “阿年,”他凝视着照片中好友的眼睛,轻轻地、笃定地允诺,“无论付‮么什出‬代价,‮定一我‬会把她带回来。”

 沐浴完毕,浴室里仍热气蒸腾,孙念恩脑子还转着公司的事,手中动作没停,擦干身子、套上衣物,准备从浴室离开。

 只是走到门边,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迟疑地望向蒙上一层薄薄白雾的镜面。

 被雾气遮蔽的镜子反不出任何东西。

 挣扎了几秒,她终于走到镜子前,缓缓伸手抹去上头的水气,令自己的身影诚实倒映出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她侧着脸颊,凝视着脸上那道狰狞丑陋的伤痕。

 尽管心中柔软、女人的那部分,偶尔会让她对自己的容颜感到自卑退缩,下意识避开所有能反出真实的镜子,但她心里却明白,若非这道伤痕,她无法好好活下来走到今天。

 这道伤痕带给她的,远超过她所失去的,因此无论他人的眼光如何嫌恶、温家小姐的口气如何充满虚假的同情,她都能不放在心上。

 她甚至大方绑起马尾,一点都不试图遮掩,放肆地让伤痕袒在众人面前。

 诚实来说,她确实把伤痕当作吓人的工具,当人们因为她的疤而无法直视她时,她便多出一点观察对方的时间。

 可这一切,却在夏行森出现后有了改变。

 他对她的伤痕毫无反应,总是坦然地直直看着她,仿佛她脸上的伤痕只是她幻想的存在。

 而更奇怪的是,温小姐那些让她早已麻木的虚假评价,竟让她感到不自在。

 是因为‮意愿不‬让童年玩伴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吗?

 明明早已不在意,为何她却无法忽视那双带笑的黑眸?

 孙念恩吐了口气,离开浴室,决定抛开那些无法处理的情绪,试图让自己回到正轨——规律无聊的生活。

 她回到电脑前开启邮件,将秘书传来的行程加入每报告后,重新检查一次打印出来。

 这是温爷明天早晨用餐时的阅读文件,内容除了几件重要案子的进展外,也包括每行程安排。她将之装订整理后离开房间,放轻脚步进入温爷的书房。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温爷从来不关的昏黄阅读灯,她将文件置放在书桌上后,正转身要离开,一个清朗温和的男中音突地自身后响起。

 “念恩小姐,还不睡吗?”

 她吓了一跳,回头只见夏行森懒洋洋地横躺在沙发上,长腿叠,姿态悠闲得不得了,手里则拿着iPad不知正在阅读什么。

 他坐起身,看了眼墙上的钟说道:“三点半了。”

 “你不也是?”她戒备地看着他,语调毫无起伏地回答。

 “我睡过了,把握黄金睡眠时间,十一点到两点。”夏行森出犯规的人微笑道。“你现在睡,六点又要起来,这种不规律兼睡眠不足的作息,可是美女的天敌喔。”

 又是那种温柔得仿佛他确实介意的语气…孙念恩皱起眉。

 “夏先生,”她烦躁却又勉强维持冷静地开口,“我们可以把事情说清楚吗?”

 “嗯。”他有趣地挑起眉。

 “温爷要我协助你调查,我就会尽其所能地帮忙,但请夏先生尊重我的私人生活,可以吗?”她索将方才自己神思不宁的烦恼一古脑倾出来。

 “怎么了?我不尊重你吗?念恩小姐。”他问。

 “我不希望和你有太多的私人牵扯,也请你不要这样喊我。不需要邀我一起用餐,也不需要你关心我的睡眠,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希望我们除了公事之外,没有其他关系。”

 “是吗?”看见她脸蛋上终于有了情绪,夏行森心里莫名愉快不少。“你这么讨厌我吗?”

 看着他无辜的表情,孙念恩竟一时语,伤人的谎言梗在喉头说不出口。

 半晌才开口,“不是。”她撇开眼眸。“你这样造成我的困扰。”

 “但你这样,也造成我的困扰。”他大言不惭地重复她的话。

 “什么困扰?”她困惑地问,明明就是他比较烦人,她从来不主动打扰他,他居然还有脸说她造成困扰?!

 “我是个守承诺的人。”他无奈地耸耸肩。“既然说了要当你的朋友,我就不会忘记。”

 “那只是场面话,你可以不用介意。”若非温小姐在现场,她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她已经打定主意今生不再和任何人有一丝感情的纠葛。“我不需要任何人关心。”

 “拒绝别人关心是你的习惯,但关心别人却是我的习惯,你要求我不要关心你,对我来说很困扰。”夏行森几近耍赖地开口。

 “夏先生…”孙念恩皱起眉,这人真能掰。

 “而且,没道理只有你能关心我。”他敛起轻浮神色,认真地看着她开口,“晚上的汤品,‮人个每‬都是凤梨苦瓜汤,只有我是味增汤。”

 他的话,让她神经微微紧绷。

 “我问过厨房,老陈说是你让他临时准备的。”他温柔地看着她。“念恩小姐怎么会知道我对凤梨过敏?”

 “我调查的。”她胡诌。

 “这种让人害羞的小毛病,我可不会写在履历上。”他‮音声的‬带着笑意。“难道你是去问我的家人吗?不太可能吧。念恩小姐,你究竟怎么知道的呢?”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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