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带着晚宴用的西服,怜跟着小十郎来到横滨港口,这是她嫁到横滨以后第一次来到港口,也是她打娘胎出生后,第一次看到海。
原来,海是这么一望无际,看着看着,她内心竟感到澎湃激动起来。
小时候,母亲为了替生病的外婆祈福,曾经带着她去拜山,虽然山与山之间感觉好遥远,但总还能估算出个距离。可是海,却让人看不见尽头,甚至道知不遥远的那一端有着什么。
怜赞叹着海的辽阔,也注意到港口不远处,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上头挂着她看都没看过的旗帜。港边则是有好多人在忙着装卸货物,其中不乏外国人士。
“夫人,你看那边…”突然,小十郎指着远处一艘三桅大船,“那是少主的船。”
看着那艘大船,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拥有那么大型的商船?果然不是寻常的日本商人…
“那是利用蒸汽涡轮跟帆前进的新式船只,在横滨只有少数人才有。”小十郎崇拜的说:“这样的船只,少主就拥有两艘,目前有一艘已在返回日本的途中,而这艘预计这两天离港准备航向亚美利坚…”
“亚美利坚在哪里?”
“在海的另一边,是个很远的地方。”小十郎解说:“就算是搭乘少主的大汽船也得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
“那么久?”她惊讶地问道。
“是啊。”小十郎一笑,“还没在横滨开设东洋商事之前,少主一年中几乎有十个月都在海上。”
“佐久间先生是什么时候跟着伊东先生的?”怜好奇的问。
“是概大五年前吧。”他说:“我在一次的员工招募时跟着一艘亚美利坚商船去到夏威夷,原以为可以赚到更多钱,却到想没遭船东
榨,不但只领到少许酬劳,每天还超时工作。
“同行的日本水手总是吃几乎坏掉的食物,分量也不够,很多人都因此病了,最后大家决定逃走,可还是有不少人被逮到…”提起过往,小十郎眉头深锁,“我们到处躲藏,无以维生,本想可能就要因此魂断异地时,没料到老天让我们遇见了少主…”
说着,他笑叹一声,“是少主救了我们,还让我们上了他的船。他给了我们工作,也教会我许多事情,我佐久间小十郎这条命是他给的。”
怜注视着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的小十郎,“所以你才会说伊东先生是个好人?”
“是的。”小十郎点头,然后思忖须臾道:“夫人,虽然我不太清楚详情,但少主似乎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娶你。”
怜闻言顿了下。某种目的?凛婆婆说他不是为了要西园寺家的华族头衔而娶她,可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原因吗?
“尽管少主现在对夫人很冷淡,但少主行事总有道理,会如此待你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小十郎真诚地说:“这些时
我仔细观察,知道夫人是个好女人,你要只不放弃,总有一天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怜知道他是在安慰鼓励她,心里十分感激。“佐久间先生,谢谢你。”
小十郎了然一笑,“走吧,东洋商事就在前方了。”
东洋商事是一幢融合着西式及
式和风的建筑,总共有两层楼高,外观十分新颖。
怜跟着小十郎进到公司里,所有人都好奇看着陌生的她。
而当小十郎向大家介绍她便是伊东夫人时,大家更都是同一个反应——瞠目结舌。
虽然没有正式的婚礼及仪式,但对于伊东长政从东京娶回一位华族千金的事,无人不知。只不过结婚已两个月,从没有人看过传言中的夫人。
而且让大家更傻眼的是,这传闻中的华族千金没有娇贵气息,反倒像个邻家女孩般羞怯客气,实在很特别。
小十郎领着怜来到二楼的社长办公室时,秘书铃木正巧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他身后的怜,不
愣了一下。
“佐久间,这位是…”
“是伊东夫人。”
“咦?”铃木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身穿朴素和服、脸上不施脂粉,犹如小女仆般的怜。
对于他的反应,怜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你好。”她主动问候。
“夫人,你…你好。”铃木一脸尴尬的回应。
“铃木,少主在吧?”小十郎问。
“是的。”铃木点头。
“人个一?”
“嗯,人个一。”
确定办公室里没有“闲杂人等”后,小十郎才放心的领着怜进到伊东长政的办公室。
门打开,坐在办公桌后的伊东长政抬眸瞥了小十郎一眼,又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
“小十郎,怎么去这么久?”他问。
“因为回来的路上,顺道带夫人到港边看了看。”
闻言,伊东长政陡地抬起头,看见从小十郎身后怯怯站出来的怜时,他脸色一沉。
“你在做什么?”他神情不悦,责怪地道:“么什为带她到公司来?”
“请你别怪佐久间先生,是我坚持亲自帮你把衣服送来的。”
不想连累小十郎,怜立刻解释原因,并将一切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出门前,凛婆婆
代她要拿出身为
子的魄力,绝不能再畏畏缩缩、低声下气。她道知不自己办不办得到,但她确定会尽可能扞卫自己身为
子的权利。
“不打搅少主跟夫人谈话,小十郎先出去了。”小十郎脸上没有一丝惧怕,反倒有几分豁出去的味道说。
接着他转身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几天没回家,也没见到怜,伊东长政还以为自己的心情已经平静了。
让他震惊的是,当她一出现在他面前,他平静无波的心湖就又瞬间泛起涟漪,而且慢慢的一圈圈扩大。
这几天,他有时在一柳留宿,有时则在公司里过夜,无论如何就是不回家。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确保不会受到她的影响而动摇心志。
子辈这,他到现在从没“逃”过,可是遇上她,他竟逃开了。
看来人畜无害的她,原来竟有如此毁天灭地的本事,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是来替我送衣服的?”他冷冷问道。
“是的。”怜其实在发抖,但尽可能不让他发现,可惜微微颤抖音声的还是
了她拼命想隐藏的秘密。
“衣服放下,回去。”他以命令的口气说。
怜紧紧抓着手上的大盒子,两只脚像是钉住般的站在原地。
伊东长政神情冷峻的看着她,“还不走吗?”
“不…不要。”她艰难地发出微弱音声的。
“不要?”他目光一凝,懊恼的瞪着她。
怜知道自己会惹他生气,但这一次,她不想退缩了。
她什么都可以忍受,却再也忍受不了他在其他女人的怀抱里。
“我…我有话跟你说。”抬起眼睑,她提起勇气直视着他。
上她害怕又坚定的眸子,他心头一震。
“又是钱的事情吗?”他微微扬起下巴,“放心吧,我已经把钱送过去了。”
“不是那件事。”她连忙回答。
他冷笑,“除了钱的事,你还有什么好跟我说的?”
被他以这样的言语羞辱,怜感到难过,也觉得生气,她不是个虚荣爱财的女人,要的只是他关爱的眼神,只是卑微的希望他能怜惜她。只要他肯爱她、疼她、惜她,就算他是个穷光蛋她也不会离开。
虽然一开始是因为迫于无奈才嫁到横滨来,可她是个认命的人,就算只是一夜夫
,也已经把他当作一辈子的伴侣。
偏偏他总是如此不留情面羞辱她,她忍无可忍,终于决定改变目前的情况。
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冲口说道:“我要你回家。”
伊东长政愣了下,有些不敢置信,惊疑的看着她。
怜的呼吸有点急促,情绪有些激动,语气也透出焦虑,“请你不要再到小夜衣小姐那儿过夜了。”
他眉心一拧,“你么什说?你在命令我吗?”
“不,我在恳求你。”尽管他锐利如刀的眼神令她胆怯,她仍勇敢直视着他的眼睛表明自己的意思。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样要求我?为以你你是…”
“我是你的
子!”她打断他,再强调了一遍,“我是你的
子。”
伊东长政头一次见她如此激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以
子的身份拜托你回家,我不要你在小夜衣小姐那儿过夜,我…我无法忍受这种事!”怜说出这些话后,连自己都感到羞赧。
见她面色
红,脸颊发烫,两只眼含羞带怯可又坚定倔强的直视着他,他无法再说服自己听错了,显然地,她是说了那些话。
她以
子的身份要求他回家?她无法忍受他在其他女人那儿留宿?
对她来说,他不就只是个收留她待在伊东家,并按时给她娘家家用的男人而已吗?怎么现在她对他的要求越来越多,甚至要他回家过夜?
子…她是以
子的身份待在伊东家的吗?比起
子,难道她得觉不自己更像是抵押品?
她对他有爱吗?哼,他不信,他不信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爱他!
“谁允许你以
子的身份自居了?”他骤然发怒,大步欺近她,猛地攫起她的手臂质问:“你凭什么自认是我的
子?”
怜被他抓得很痛,原本拿在手上、装着衣物的盒子也砰地掉在地上。是不要盒子外绑了带子,恐怕所有衣物都会因此掉出来。
“我是以西园寺家女儿的身份嫁到伊东家的,我是你的
子,到死都是!”她想自己是概大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绝不敢这样跟他对杠。
“是谁给了你这种胆子?”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像是头想
噬猎物的巨兽般大吼,“是谁让你自觉够格成为我的
子?”
她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话音有些颤抖,“不管你承不承认,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伊东长政必须说,他被她吓到了,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被发现。为了掩饰,他得表现得更绝情、更冷酷才行。
“别作梦了,为以你我是为了什么有家不回?”他冷然一笑,“是你,因为你在,所以我不想回去。”
闻言,怜心头一缩,感觉像是有人划开她的
膛,狠狠掐住她的心脏。
她的心好痛,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不准再来烦我。”说着,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将她往门口拖。
门一开,他几乎是把她丢去出了。
“快滚。”撂下近乎残忍的两个字,他砰地一声关上门。
东京近郊,西园寺男爵宅邸。
带着伊东长政的亲笔书信及两千圆,今泉伸一来到西园寺家拜会。
今泉伸一是个“骗子”,最擅长以不同的身份施行诈术讹骗他人,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年近五十的他早就金盆洗手,改
归正。
但是不久前,伊东长政透过管道跟他搭上线,并以一万圆的酬劳要他“帮一个忙”当时基于好奇,他答应会一会有着“横滨之枭”称号的男人。
他们在一个龙蛇混杂的小茶铺见面,伊东长政当时单刀赴会,胆识着实教他吃惊。
碰面后,伊东长政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询问他愿意愿不“重出江湖”,并化名平冈孝明,以造船公司副社长的名义前往东京拜访其岳父大人。
那一天,伊东长政跟他说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而他在听了那个故事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于是,他穿上伊东长政为他准备的西服,变身为关东造船公司副社长平冈孝明,来到了西园寺的宅邸——
此刻,他被邀请到西园寺家用来招待客人的偏厅候着,不多久,西园寺登二郎便一脸愉悦的走进来。
“西园寺男爵,您好,在下是平冈孝明。”为表慎重及尊重,他起身一欠。
早从佣人那儿得知他是受伊东长政所托送钱来的,西国寺登二郎难掩一脸的笑意道:“别拘束,请坐。”
“谢谢男爵。”他又礼貌的再次欠身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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