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现在再回忆起来,是她,正是她。
“我一直很想伸手,摸你的发,它们总是…挠得我鼻
…”
指尖也开始裹以冰凉的结晶,使她无法抬手。
“我也很想,碰你的鳞,我好喜欢它们的颜色…”
“辰星!”
她那张噙笑的脸,覆上薄薄石晶。
她的身体,亟
将受创的她,保护,包覆,治愈。
她在他怀里,恢复为陨星灵石。
他的名,在石间一角,清晰可见。
“辰星——”
任凭他扯喉去吼,反覆喊她,怀中之石,也不会回答他。
武罗缓步来到夭厉身后,两人的目光由好望身上收回。
“你大可不必这么做。”夭厉口吻淡然,却带一阵嗟叹。
“并非我安排了这些,一切,皆是冥冥注定。”武罗直至与矢厉并肩,才停下脚步。“就算从月读天尊口中获知此法,若无天外陨星出现,又怎来后续?她,是上天给的奇迹。”
“…你不惜牺牲她吗?”
“我当然希望…能两全其美。”
为夭厉除瘟息,又能保住辰星性命。
“赌运气?”
武罗摇头,“我赌你未泯的佛心。”
“…入魔之辈,没有这种东西。”夭厉冷淡道。
“在最后,你收敛最后一部分的瘟息,因为道知你,她已到极致,只消再多一分,她,就会迸裂破散。”
夭厉不答,静静凝望远方。
“你最嫌恶的能力,所剩无几的感觉,如何?”武罗问着。
“…如释重负。”
虽然,并未完全除去那仅存的一分,远较之前巨大的,强烈的瘟息,不值一提。
俊尔面容,眉心间的灰霾散去,只留恬静。
此时的夭厉,完完全全便是天人姿态。
武罗闻言,轻缓一笑,稍顿,浅吁:“老友,如果连你这样慈悲之人,都没能有善终,我就真的不愿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公平’。”
一个,愿为世人而坠泪的瘟神,身负重责,徒获骂名,却心肠柔软,不该最终…只落得入魔下场。
他不忍见故友入歧途,走偏路,便费尽心力,寻找解决之法。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需要太多机缘。
其中最重要,也是非有不可的,便是辰星的到来。
“上天给的奇迹,不会只有一个。”武罗寓意深长的说。
夭厉挑眉,望着他,眼神询问其意。
武罗仅是敛眸,长指抵在
间,神秘微笑。
天机,不
漏。
夭厉见他不说,不再
问,回敬他的“天机不可
漏”,他也不会出声提醒武罗,有只暴怒龙子已经冲杀过来了——
“我给你的拳头,也不会只有一个!”
硬拳比吼声,出得更快!
砰!
殴打神祇,仍旧难消好望心头之愤。
即使武罗再三保证,他
口的怒火,仍是烧得旺盛。
“她并非死去,而是进入假眠的保护状态,带瘟毒解尽,她便能重获法力,恢复过来。”
“要多久?”好望咬牙问。
“不清楚。”
三个字,换来好望的三连打。
心理明白,武罗是故意放任,不还手,不闪避,由着他打,由着他替辰星出口气,思及此,好望更加火大。
武罗挨下三拳,面不改
。
“前一回,她变成陨星灵石,被你当成石
,到重获人形,约莫三年长短。”武罗以此为例,让好望心中有底。
三年…
那次中的毒量,绝对不及这回多,她便耗费三年?!
那这回,她得花多长的时间?!
“你真的很恶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顾她的性命安危,不管她的下场如何,利用她,现在一句‘不清楚’、‘待瘟毒解尽’…说得像她能不能恢复,全没你家的事!”
好望火气很大,鼻息气轰轰作响。
武罗不作辩解。
他确实…顾此,失彼。
只求她能活,至于过程中,那些漫长的成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来的清醒,以及有着某人心急如焚地守着她、盼着她的忐忑…他没有计算在内。
“抱歉。”武罗诚心诚意。
“哼。”
将武罗的歉意,远远抛诸身后,好望转身,扛起灵石,奔离沉月岩。
待至好望身影完全消失于眼前,沉沉笑声,才气客不逸出。
笑嗓,源自于夭厉。
他眉眼轻眯,
角微弯笑武罗的一脸惨状。
“多事的下场。”
武罗抹去鼻血,“我这下场,是为了谁呀?!”竟然还笑!
“改
,再请你喝杯茶吧。”
“择期不如撞
”要表达谢意的话,用一杯清茶,敬他今
的满脸狼藉。
“不,我还有事。”夭厉背过身去,脑后丝缕长发飞扬。
“嗯?”
“花…”夭厉只轻吐一字,
边淡淡衔笑。
“花?”
瘟神触碰的花,下场仅有枯死一条,所以,即便夭厉的俊逸与花儿相称,他却从不接近花草,不去造杀孽。
此时,嘴里说“有事”,那件事,确实…与花有关?
赏花,摘花,拔花,种花,买花,开花…?
是指哪一种花?
夭厉没头没脑,留下一字便腾袖扬去,留下武罗蹙皱浓眉,一头雾水。
好极了,两边当事人,挥挥衣袖,走的干净利落。
一方怨恨他,一方也没多感激他,他这公亲可真是吃力不讨好。
“现在,只希望辰星别让龙主三子等太久。”
武罗低喃,心中如是期盼。
转眼间,一个年头过去。
风暖天清,白云一丝丝,像棉絮,点缀碧蓝天际,随着风势轻缓挪动。
微金的
芒,洒落茵绿山头,翠碧中镶嵌金煌,颜色温暖。
一道身影,跃入了那片暖绿间,进入山林内。
“恩公!”
草原上,辛勤摘草的虎
罗罗,一见来者,双眼发亮,不顾满手草腥,起身奔来,
向恩人—好望。
好望裂开白牙,笑得
朗。
“又在准备新鲜供品?是说…你家那只兔女皇,究竟恩准了你的求和没?”一年不见,不知罗罗战果如何?
好望一边卸下背上大石,摆上草原之前,先清空地上碎石,才小心翼翼放平大石。
“她现在愿意开条门
,亲自伸出手,来拿我送她的青草哦。”罗罗对此心满意足。
“你真是容易取悦。”这样也好,起码…一脸很幸福的模样。
“恩公,你出门…还自备石
呀?”那么大的一块石,要当做没看见,根本不可能。
“因为,夜里要去赏星呀。”好望呵呵笑着。
“在星空下睡觉的确很舒适。”罗罗动口,顺便动手:“这块石
来起看冰冰凉凉的,夏夜里,躺在上头睡,应该很
——”
指尖尚未摸上石面,就被好望以两指夹拧来起了——像夹块脏抹布一样,嫌恶。
“谁准你碰?!”翻脸如翻书,刚还笑容灿烂的脸,此时凶恶狰狞。
“我只是摸摸看触感…”
“你家那只兔女皇,也愿意随便让人摸两把吗?!”好望瞪他。
“当、当然不行…”罗罗嗫嚅回道。
金兔儿是他的宝、是心头一块
,谁敢轻薄她,他罗罗就跟谁拚命!
咦?这么说来…
那石
,也是恩公的宝、恩公心头的一块
?
不然,恩公这幅极度捍护的姿态,所为何来?
“这就对了,我家这颗也不随便给人碰。”好望掸了掸罗罗方才险些碰到的地方——没错,罗罗只是“险些”碰到,而未真正碰到,有需要掸得这么认真吗?
还舀水清洗数遍,就真的太超过了…
“哦…”罗罗挠头,保持距离,一边偷瞄冰凝晶石,神态扭捏,生怕就连“看”,都会遭好望斥责。
“他就是我提过的虎
罗罗,想追兔儿的那只。”好望突然低首,微笑着说话,脸上凶狞消失不见,温柔取而代之。
罗罗四周查看,没有其他人在哪,恩公同谁交谈?
“上回还准备送兔
簪送给兔
,你说他蠢不?”好望自己边说边笑。
“呃…恩公?”
罗罗试图唤他,他的目光却不在罗罗身上,靠坐石
边,一手轻摸石面,一手托腮,迳自又说:“难怪,都一年过去,仍只处在‘送
草’阶段…”
“恩公!”罗罗更扬声些。
“干嘛?”好望懒懒瞟他,显然自言自语被打断,不是很爽快。
“你刚…是同我说话吗?”
“不是呀,”好望答得笃定。
对嘛,听起来也不像。罗罗进一步问:“那,你跟谁说话?”
一大片
青草原,只有好望与他,哪里藏了第三个人?
“…你管多么那?拔你的贡品吧!”
好望双臂舒展,搭在石
上,慵懒后躺,长发散漫地,铺了一整片——一副没打算多做解释的姿态。
罗罗讨了个无趣,只好乖乖蹲回去,摘青草。
一时之间,仅听见风儿拂过草原,带起一波绿
,
搬席卷的沙沙声。
罗罗以为好望就这么睡着了,好半响也不出声,一动不动,维持着仰躺、闭眸、享受清风拂面的模样。
蓦地,好望又突然开口。
“我跟你,都在等待…道知不谁的等待,会最先结束。”
这一次,明明白白,是说给罗罗听。
他们,都在等待。
罗罗等待着,心爱的兔
不再害怕他,愿意亲近他。
而好望等待着,辰星能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
“等是没有关系啦…只要最后所等,是自己心里渴望的,那等再久,我都甘愿。”罗罗回话,单纯说出想法。
好望噙笑,完全认可。
这点,他比罗罗幸运太多。
他等待的未来,不像罗罗与兔
的结局,还没个确定
,他很清楚,只要辰星醒过来,他所渴望的一切,都会跟着回来。
无论是爱,或是被爱,在她醒来的同时,都将重新获得…
“你偶尔也能换换口味嘛,送
刻诗萝卜给她,如何?”看在“同是天涯‘等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情谊上,好望好心替他出主意。
“我不敢
送…上回送她好美味的食物,她却不怎么开心…”罗罗苦恼,至今仍想不透,金兔儿为何不喜欢。
“我实在很不想问,但你送了什么?”八成不是好东西。
“好吃的烤小鸟!”这可是他罗罗最爱的小零嘴呢,涂些辣叶酱,味道多好、多
人那!
“你真是活该死好。”不值得同情。
“咦?!恩公,我做错了吗?”
好望把罗罗的头狠狠拽过来,重新再教育一番。
“你到底知道知不——兔子,是吃素的!”
罗罗一脸恍然大悟,惹得好望又敲了他脑袋重重一记。
这回,有“军师”出主意,罗罗挖来一箩筐胡萝卜,用虎爪认真雕刻。
好望则躺在石
上,休闲小憩。
前几个月的焦躁紧张、四处寻找方法,想助辰星恢复,又是急,又是慌,听不进谁的关心,敌视着谁的劝阻。
到现在,轻松等待,不再心慌,守在她身边,带着她前往各处游览。
有景便赏,有觉便睡,不时地跟她说着话,告诉她,哪儿的飞花好美,哪儿的云景宜人…
当中的剧烈转变,全因他大哥的一句话,震醒了他——
“她不是正在看着你吗?看着你,像个疯子,浑身带刺,丧心病狂一般,
夜不肯睡,想尽办法要将她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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