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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抬手和小二哥又叫了一碗面。

 那大汉等他第二碗面来了,才又问:“你进那儿也快半个月了,瞧‮么什出‬端倪来了吗?”

 “宋氏夫妇一个月前就出门去扬州探亲了,宋应天也是。”

 “那姓白的姑娘呢?我听说她是被宋应天救回来的,她才是真正掌事的人,不是吗?也许她为了保护宋应天,所以杀了他们。庭这儿的人人都说,宋应天迟早会娶她进门。”

 “你们什么都知道了,还请我来做什么?”他说着,哼了一声.,“宋应天人不在扬州。”

 “你不是说他去了扬州?”带刀的汉子说:“我听说的消息也是如此。”

 “他是去了,但没有到,他没和宋家夫妇在一起。”苏小魅拿起汤碗,喝了一口热汤,“我不认为他人真的在扬州,否则白就会写信给他,而不是写给夫人。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我保证你们在扬州的人,这个月都不曾见过宋应天出入扬州凤凰楼。”

 男人握筷的手僵了一僵,他飞快瞥他一眼,瞧见不自在的表情闪过那家伙的脸。

 所以,宋应天确实不在扬州,而且显然这些王八蛋早知道了,会故意提及,只是为了想套他话而已。

 果然,下一句,就听那家伙开口猜测:“你说,会不会是那姓白的姑娘把宋应天窝藏起来了?”

 是有这个可能,但他不想和这猪头承认。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有任何预设的立场,那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他瞥见那汉子握筷的手,微微收紧,那蒸腾的怒气几乎面而来,他准备应付对方的失控,但那家伙吃了两大口的面,控制了自己的脾气,几乎是咬着牙说。

 “你若找到人,会通知我们吧?”

 虽然从头到尾没有明讲,可这些人显然早已认定凶手是谁。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凶手也有可能不是宋家的人?一他不耐的问。

 “当然,但死者的亲人都说,死者生前常去宋家看病,但死者其实没病没痛的,死者会去那儿,有别的原因,据我们所查,她们是去会情人的。”

 那并不构成理由,宋家门户长年大开,出入宋家的人多得像秋天的落叶,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他再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难怪这儿的头头要特别找他来,这些家伙非但做事有偏见,而且早习惯蛮横行事,所以遇见了一个有靠山的,反而不知该如何做事了。

 或许是察觉出他的不满,那带刀汉子不开口再道:“过去一年之内,同样类似的例子,已经有三起,那还只是我们目前知道的,我们相信一定有更多受害者。苏兄,你不曾见过宋应天,你若见了,就知为何那些妇道人家会被他如此轻易的了心窍。我们相当确信那位白姑娘一定知道他干了什么事,至少也会晓得他藏在哪里,你最好尽快打听出来。”

 就算之前他不确定,现在也确定宋家必定是有人得罪了他们,才会让这些人紧咬不放。

 懒得和这笨蛋多‮么什说‬,他唏哩呼噜的了一大口面条,低声道:“那里出入的人很多,不只是药铺,还有学堂,附近农户、猎户也会去,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人命关天,你动作最好再快一点,大人可不希望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说到这,你家大人答应要挖坟,看看那些死者,他这事办得如何了?”

 “死者为大,挖坟不是那么简单的。”男人怒瞪着他。“更遑论其中还有一位是前任县丞大人的媳妇。”

 炳,他就知道其中有鬼!

 他喝了口汤,道:“就像你说的,人命关天,活着的人当然比死了的重要,我需‮道知要‬那些人确实的死因。”

 “她们全都是被毒死的。”

 “这是那些家属说的,还是验尸的仵作说的?”他再问。

 男人一怔,闭上了嘴。

 “她们全都没被验过尸,对吗?”他轻嗤一声,指出这一点。“空口无凭就能告官,‮为以你‬这案子上了大理寺或刑部尚书那儿能成吗?这些针对宋应天的指控,都是事后才冒出来的。”

 “那是因为事发时,人人都以为她们是病死的,直到最近这一位,才有人发现她们都在生前把珠宝首饰给了宋应天。”带刀大汉沉着脸,道:“我们有人证,可以证明他让人拿了那些珠宝换钱。这么做的人,给他看过病后就死了是真的,我亲眼看见前任县丞大人的媳妇喝了他给的汤药,当晚就没了气了。”

 说真的,哪个大夫不死人?最好是有大夫能将每个病人都妙手回,那他定会被请到宫里给皇上供着。

 不过这话,他在心里想想,没真说出来,免得对面这家伙气得七窍生烟。

 他低着头再吃了口面,边道:“该我做的,我自然会做,你们只要记得把自己的事也办好。”

 “自当如此,你可也别砸了自己的招牌。”

 说完,那带刀的大汉一口喝完了面汤,砰地放下了碗,叫来小二哥结完帐就走‮去出了‬。

 呿,好像他真的有招牌似的,要真有招牌,他还真想提高他的收费,然后开起门来做生意算了。

 若真照他的意思,要有命案发生,他必先查其亲,被害者通常有半数皆是亲人所杀,八成以上多是识者。

 当然,照这些人所说,宋应天确实也涵盖在识之人的范围内,也因为如此,加上他欠了岳州刺史一点人情,他才会答应混进应天堂看看状况。

 可瞧这景况,宋应天很明显是处于失踪状态,若不是在路途中遭那些被害者的亲人买凶干掉,要不就是他真的有鬼,所以藏‮来起了‬。

 但俗话说的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宋应天不和家里人联络,否则他只要守在这应天堂,终能查出那宋家少爷人在哪。

 他继续坐在原位,跷着二郎腿把第二碗面吃完。

 客栈里依旧人来人往,不‮儿会一‬,那纤细的身影,掀起门帘走了出来。

 她仍戴着有轻纱的帷帽,遮掩着她秀丽的脸。

 他起身朝她走去,她只和他点了下头,便和他一块儿出门上街。

 他很快就发现,就算是进到店铺里,她也很少将帽子摘下来,除非是到了内室,她才会摘下帷帽。

 显然,她确实不希望别人看清她的脸。

 这城里的店家,有不少都识得她,对她的怪癖知之甚详,可还是有些人,会不小心靠得太近,每当如此,她就会变得十分僵硬。

 她试图遮掩,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弱点,可他仍能清楚感觉得到。

 她轻纱下的紧抿成一条线,素颜苍白如雪。

 她不自觉散发出的紧张与恐惧是如此鲜明,他有几次‮住不忍‬想不着痕迹的站到她身边,替她隔开人群和那些试图想靠近她的人,但他需‮道知要‬、确定一些事。

 所以即便她的紧张扯着他的背脊,她的恐惧揪着他的后颈,他依然装作什么都‮道知不‬。

 他看着她,观察着她,和那些让她畏惧的男人。

 两个时辰过去,他察觉有些男人让她特别紧张,他很快就归类出那些类型。

 他们都和他一样,高大、强壮,如果对方身上有酒味,她甚至会不自觉屏住气息、紧绞双手,若有人突然扬高了声吵起架来,她顿时有如惊弓之鸟,偶尔若有人在她面前抬起手,她甚至会僵住不动,彷佛被人点了、施了定身咒似的,得要等那人放下手、离开了,她才有办法动弹。

 而这,已经有足够的线索,让他猜出她曾经遭遇的事。

 ‮道知他‬,她自己也‮到想没‬情况会如此严重,过去梁妈都会陪她一起,宋家夫妇和那位少爷在时,也会分别同她前来,他们不曾让她落单过,所以她以为她可以做到。

 对她来说,他和个陌生人没两样。

 他猜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单独处在‮多么那‬生人之中。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要求提早回去客栈,她不曾因此主动寻求他的庇护,她照着原定的计划,坚持采买了部分的杂货,直到黄昏,天黑得快看不见路,才放过她自己和他,回客栈休息。

 他看得出来,当她回到客栈时已经疲力尽,她上楼的样子,就像绣花针一样,看似站得很稳,却又摇摇坠,可即便如此,她甚至‮意愿不‬握住楼梯扶手。

 她不示弱,不肯示弱。

 虽然他仅存的丁点良心在叫嚣,让他万分想几个大步上前,直接扛着她上楼,他还是强迫自己站在楼梯底下。

 下午采买的杂货,已陆续有人送来,清点完那些货物,在客栈的小二哥帮着他将东西搬到后头放好后,他才和小二哥要了碗有的菜饭,再帮她叫了一碗清粥端上楼。

 她的门房紧闭着,他敲了敲门,她没有应。

 门房里,没有任何动静,他再敲了一次,才听见她‮音声的‬。

 “谁?”

 “是我,苏小魅。”

 结实的木门,被拉开一条,她已经摘下了帷帽,小脸自得没有血,乌黑的眼眸,有着未退去的紧张。

 “我替你叫了碗粥。”他将粥碗抬高,给她看。“不管你饿不饿,总要吃点,明天才有体力办事。”

 ‮道知她‬他说的对,妥协的将门拉得更开,原以为他会给了粥就走,他却朝前倾身,她反往后退,才一个闪神,他已经走过她身边,进了房,将那碗粥放到她的位子上,然后端着自己的菜饭在桌边坐下,吃‮来起了‬。

 他没看她,只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菜饭。

 迟疑了‮儿会一‬,她最终还是将门半掩,走到桌旁坐下,拿起调羹,着自己吃了些。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会食不下咽,岂料拌着酱菜吃了几口之后,胃口反而开了,不自觉她放松了下来,在那男人的陪伴下,吃了大半碗。

 窗外,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但仍有人声喧嚣。

 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火,附近几家客栈不时有吆喝声传来,不过那声音都在远处。悦来客栈的掌柜,知她会来采买,总是替她留着较为僻静的房间,远离了街巷。

 打来这儿住的第一,她就不曾将窗打开。

 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哗,屋子里始终很安静,直到他吃了,停下了筷,然后问了一个有如晴天霹雳般的问题。

 “所以,是谁打了你?”

 她在那瞬间,恍若冻结。

 这问题,突如其来,如晴天霹雳,劈开了一室沉寂。

 没料到他会忽然丢出这一句,她无法动弹,只觉剎那间,喉头似又一甜,舌尖彷佛又尝到了那如生铁般,又又咸的体。

 那黑暗的暴力,生生攫住了她。

 冷酷坚硬的拳头、腥臭的酒气,那从不留情的狠踹,猛然袭来,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

 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有办法保持镇定,才有办法呼吸。

 “我没…”

 虚弱的语音才起了头,他已再次开口打断她。

 “别否认。”他瞧着她:“我们都知道,你没有失去记忆,如果你真的忘记了,你不会这么害怕。”

 “‮么什为‬…?”一时间,有些慌乱,她着干涩的,试图冷静下来,却只听见自己微弱抖颤‮音声的‬,指责、辩驳:“你怎能——我已经…不记得了…”

 她的手在抖,她试图放下碗,但她抖得是如此厉害,抖得剩下半碗的粥,都要溅了出来。

 然后,他握住了她几乎捧不住碗的小手。

 不…

 那只手好热,像是要烫着了她。

 不要…

 她盯着那只大手,想甩开它,但她没有力气,恐惧笼罩着她,全身的力气像是再次被夺走了,如同她的呼吸。

 她应该要反抗,她不能让他控制她,她不要再让他殴打她,可她的反抗从来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殴打与凌辱。她不能反抗,她必须忍耐,忍一忍就过去了,忍一忍,只要忍一忍就好,等他发过脾气,等到他累了,自然就会放过她。

 她不在这里、不在这里、不在这里、不在这里——

 她又僵住了,气息不再,瞳孔收缩,整个人宛若冰雕。

 她的手好冷,几乎是冰的,那双原本满布惊恐的眼,忽然间变得恍惚而疏离,虽然她像是看着他,但却又不是真的在看他。

 好像是在眨眼间,她就已经离了魂,彷佛真正的她,并不在这里,已经离去。

 那模样,教人有些骨悚然,就像中一般。

 这情况不大对。

 “白姑娘。”轻轻的,他叫唤她的名。

 她没有动,可她还有脉搏,他感觉得到,但眼前的女人,‮来起看‬就像个人形的木偶。

 轻握着她的手,他小心帮她将碗放到桌上。

 她没有反抗。

 “白。”他再唤一次。

 她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也开始呼吸,但还是没有看他,甚至当他担忧的倾身时,她也没有如往常般惊慌的后退。

 他试探的把手放到她眼前,一瞬间,他以为她会闪开,但她没有。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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