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从黑夜睁眼辗转至天亮,眼皮再也撑不开的金毓娴这才沉沉睡去,一直睡到中午才悠悠醒来。
她匆匆梳洗完毕,开着破货车到店里,谁知一踏进去,
接她的竟是一束又一束缀着满天星的黄
玫瑰花,害她这个小迷糊以为自己走错了,怪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丢下一句——
“起不对,我走错地方了。”
“等等…毓娴姐!你没走错地方,这里的确是你的店啦。”一脸哭笑不得的店员阿碧赶紧开口喊住转头就要走的她。
“我的店?”她
了
眼睛,打量一下周遭的装潢摆设,不
哑然失笑,道:“瞧我迷糊到这种地步,居然连自己的店都认不得…咦?不对呀,阿碧,店里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玫瑰花?”
“十点钟,我一打开店门准备开始营业,送花的小弟立刻送花进来,接着每隔一个小时,就分秒不差送来一束玫瑰花。呃…现在是下午两点半,我敢跟你拍
脯挂保证,再过半个钟头,第六束玫瑰即将出现。”阿碧瞄一眼手表,神情笃定的说着。
“一定是地址有误送错地方了,阿碧,等一下送花的小弟若真的又送花过来,记得告诉他送错了。”
“毓娴姐,花店的小弟没送错地方,这些漂亮的玫瑰花,都是萨孟哲送给你的。”萨孟哲来过店里好几次,阿碧对他一点都不陌生。
“萨孟哲?你怎么知道?”她的心口甜蜜一窒。
“喏!卡片上有他的名字。”阿碧指指
在花束里的浅紫
小卡片。
“我是否吻醒你的心?”她取出卡片,一个字一个字轻声读出来,白皙的小脸蛋涮地红似火在烧。
“原来,你跟萨孟哲谈恋爱啦?嘿!还不快快从实招来!”阿碧眨着促狭的眼追问。
“没…没有哇。”她心虚的否认。
“没有?他都吻你了,还说没有?”阿碧朝她扬了扬手上不打自招的卡片留言,一脸打死不信的表情。
“我说没有就没有。阿碧!请你帮忙把
在花束里的卡片一一
出来丢进垃圾桶,免得让进来的客人了见看,多难为情啊。”她七手八脚忙着湮灭证据。
“难为情?才不会呢!每个看过卡片的人都跟我一样,觉得萨孟哲好多情好浪漫唷!”阿碧的眯眯眼
转羡慕的眼神。
“他浪漫多情?”她突地一楞。
“是啊!萨孟着若不浪漫若不多情,又怎会吩咐花店每隔一个钟头就派人送一束玫瑰花过来给你?”
“我…”她顿时词穷。
“毓娴姐,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那个答案耶。”阿碧攀住她的手臂。
“答案?什么答案?”她摸不着脑袋。
“就是卡片上问你的那个问题呀!咳…”阿碧清清喉咙,故意用近乎黏腻音声的问——
“我是否吻醒你的心?”
“阿碧!”发馍的她得不恨挖个地
躲起来。
“毓娴姐,你的答案到底是或否嘛?”阿碧这个磨人
,
着她不放。
“起不对,无、可、奉、告!”她把一束一束的玫瑰花分别
进柜台旁边的酱红色陶瓮里。
“哇呜!好漂亮的玫瑰花。毓娴!今天是『爱新觉罗跳蚤屋』周年庆吗?”
嘎的公鸭嗓在她背后响起。
“房东太太,您来收房租啊?抱歉,请您坐一下,我立刻去提款机领钱。”房东太太唯有在收房租候时的才会出现,从不关心今天是几月几
的金毓娴连忙抓起她的丹宁布侧背包扭头急急往外走。
“毓娴姐,今天才二十一
,距离每月五
付房租,还有半个月哩。”阿碧伸手拦住她。
“唉!我老是糊里糊涂过日子,那…不知房东太太您今天来是?”
“今天我特地来通知你,下个月租约到期后不再续约,你最好尽快找店面。”
“您要收回店面?如果您是要调涨租金的话…”她宁可咬牙接受调涨租金也不轻言搬迁。毕竟,她在这里开店三年,好不容易才抓牢一些主顾客,她不想在逐渐步入轨道之际,面临搬迁一切从头开始的命运。
“不,不是调涨租金的问题,而是我老公已经收下建设公司的签约金,同意拆掉这一整排老建筑,准备要盖十八层的玻璃帷幕办公大楼。”房东太太赶紧提出解释。
“哦。”她轻哦一声,抬起难过不舍的眼,一寸寸逡巡这栋红砖老楼房。
当初,她会选择在这里开店,就是看上这一整排相连的两层楼老式建筑,与耸立在四周的高楼大厦相映成趣。
现在,它们老了旧了,跟时髦的都会建筑显得格格不入,眼看着就要被淘汰,就要被无情的挖土机推倒铲平,隐入人们的记忆里,由气派的玻璃帷幕大楼取而代之。
“毓娴,三个月的时间够不够你找店面?”房东太太抓着她追问。
“三个月?我会努力去找。”三个月?时间紧迫!她已经开始为一屋子的货找新家而发愁。
“花店送花来。”一名人轻年满头大汗,捧着一束漂亮的黄玫瑰花跑进来。
“毓娴姐,花是送你的上你自个儿签收吧。”阿碧把签收单递给她,自顾自晃进柜台内。
“谢谢你。”她在签收单上签名后接过玫瑰花,咬
思索了下,开口叫住送花的小弟,说:
“能不能请你不要一直送花过来?你看,我的跳蚤屋已经一片花海了。”她苦恼的看着排排站的玫瑰花。
“小姐,你弄错了,不是我要一直送花来,而是萨先生吩咐我们每一个钟头送一次花。如果,你收花收到怕、收到烦,何不打电话请萨先生取消订单?”送花小弟笑着提议后,摆摆手离开。
“这么漂亮的花,你不要就通通送给我拿回家去抗议啦。”房东太太一把抢走她手上的玫瑰花。
“拿花回家抗议?”怪了!抗议不都是拉布条丢鸡蛋吗?金毓娴头一回听到有人要拿一化抗议。
“是啊!想想我嫁给我老公四十年,整整四十年耶!莫说是一朵花,就连一把韭菜花也没送过我哪!”房东太太拧着两条纹眉哀怨说着。
“…”她跟阿碧听了,很有默契的
换一个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的眼神,各自在心里面质疑着:房东先生若真的送上一把韭菜花,那么,房东太太究竟该拿来
在花瓶里?还是下锅炒来吃?
“哼!现在我就抱着这些漂亮的玫瑰花回去跟我那个小气鬼老公示威抗议!”房东太太不想不气,愈想愈气,为了缓和一下激动的情绪,遂将花凑至鼻子下嗅了嗅,不经意发现
在花束里的卡片,好奇的
出来,自言自语着:
“唷唷唷…这张卡片上面写些什么?待我拿出我的老花眼镜看个清楚明白。”房东太太“唰”一声拉开皮包拉链,摸出一副玳瑁镜框的老花眼镜架上鼻梁。
“房东太太,您喜欢这些花就全部拿走,至于卡片上写些什么无关紧要,请您把卡片还给我。”她急出一身冷汗,内心不停咒骂着:该死的萨孟哲!送花就送花,干嘛写那种
麻当有趣的字眼?根本就是存心不良,存心看她出糗嘛!
“毓娴,让我看看这个痴情的送花人叫什么名字…我是否吻醒你的心?啧…好深情好罗曼蒂克的问话唷。哪像我家那个木头人老公,整晚像老僧入定般坐在电视机前面看CALLIN节目。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呃…对了!我说毓娴哪!你的心到底有没有被这个叫萨孟哲的给吻醒啊?”房东太太先是不满的炮轰房东先生两句,继而话锋一转,把炮口对准她。
“房东太太,萨孟哲人个这就是爱
开玩笑,我想,他只是穷极无聊故意跟我闹着玩的。”
“吩咐花店每隔一个钟头就送来一束玫瑰花,这个萨孟哲对你如此情深意浓,你怎么可以这么没良心说他是跟你闹着玩的?”房东太太为素昧平生的萨孟哲打抱不平。
“房东太太…”她张了张口想为自己辩护,又唯恐愈描愈黑,干脆闭嘴。
“如果我的死鬼老公有萨孟哲对你的一半痴情,我想我连作梦都会偷笑哩。”六十多岁的房东太太两只布满鱼尾纹的眼睛,很不可思议的
出少女般的梦幻光采。
“房东太太,卡片可以还给我了吧?”她巴巴着要索回那张惹祸的卡片。
“不,这张卡片我要带回去贴在
头。”房东太太随手把卡片没收进皮包里。
“您把卡片贴在
头做什么?”
“我要严格规定我老公,每天起
后跟上
前,必须对着这张卡片默念三遍,看能不能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把我老公的『控古力』脑袋调教得有趣情一点。好啦!我约了牌搭子到家里摸八圈,不能再跟你聊下去,这些花我就气客不通通带走,谢啦!”房东太太搜刮全部的玫瑰花抱个满怀,圆滚滚的身躯像只企鹅般摇摇摆摆走了。
“可恶!”她咬牙切齿转身冲上楼,气急败坏地拨通萨盂哲的手机号码,对着话筒怒吼:
“萨孟哲!”
“毓娴,你把炸药拿来当午餐吃吗?要不,你音声的怎么听起来火气那么大?”他低沉的嗓音透过话筒传进她的耳膜。
“我不只吃炸药,还
下一架战斗机,我现在的火气大到想活活掐死你!”
“哦?我究竟犯下什么滔天大祸惹你如此不快?”他跟抱着波斯猫的小女孩暗示稍后,随即起身走到最角落的位置,
低音量跟她说话。
“你的钱是不是多到道知不该怎么花?不然么什为吩咐花店一直送花过来?还…还…”她有点困窘的咽了咽口水。
“还怎样?”
“还…还附上一张
麻兮兮的卡片,害我糗得无地自容!”
“
麻兮兮?怎么会呢?卡片上所写的,只不过是表达我的心声罢了。”他哂然一笑。
“表达你的心声?昨晚你籍着酒意强吻我,我都还没跟你算这笔帐,你倒还有脸重提?”
“我承认我强吻你。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可能是我醉昏了头,然不要,我怎么丝毫也感觉不到你的抗拒,反倒觉得你似乎有点…有点
拒还
。”他痞痞轻笑。
“你…你这个该死的无赖!”被他一语拆穿心事,她转而恼羞成怒。
“毓娴,一个有教养的淑女,不可以随便口出恶言喔。”咦?他明明挨骂,怎么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像在笑?
“我很庆幸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有教养的淑女,所以,我大可尽情骂你该死!懊死!懊死!无赖!无赖!无赖!”她耍泼的迭声大骂。
“毓娴,我正在看诊主你先把火气包起来,等晚上医院下班后,我立刻去你店里报到,任你骂到过瘾,好吗?”他鬼鬼的使出缓兵之计。其实,他早就摸清楚她来得急去得快的火爆脾气,从现在到晚上中间相隔好几个小时,此时烧得她怒气腾腾的火,等到他下班时应该已经冷却下来,他就不信候时到她还气得起来骂得出口?
“这…好吧,我就暂时饶了你。不过,请阁下行行好,动动两
手指头打个电话给花店,拜托不要再送花过来了。拜拜!”她不等他回答就挂断电话,弓起肘支着颊瞪着电话机发楞。
她呆楞良久,才把视线从话筒缓缓转移到猫头鹰身上,看着它身上的斑斑伤痕,令她好生心疼与不舍。遂取出昨晚已经捣好的灰石岩粉末,依照比例和水调匀成泥状,然后,拿起小鬃刷蘸
灰石岩泥来来回回刷抹凹痕,她很有耐心的涂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凹痕完全填平为止。
“毓娴,你在忙什么?”九点半,萨孟哲出现在她的二楼工作室。
“我在画海报。”她掀眸淡瞅他一眼,旋即低头握着麦克笔在一迭剪成三角旗状的五颜六
海报纸上,一笔一划写着:清仓大拍卖。
“你要清仓大拍卖?”
“嗯,今天下午房东太太来通知我,说这里要拆掉建大楼,叫我尽快另找店面搬迁。你也看到啦!我店里的货从地上一直堆到天花板,所以,希望藉由清仓大拍卖的促销活动,看能不能消化掉一些存货,将来搬迁时比较方便。”
“原来如此。那…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果然不出所料,她回答的语气丝毫嗅不到下午的烟硝味儿,显然气已消了。
“当然有。你可以帮我一起写,等写好后再帮忙张贴。”她
出一迭纸,再从笔筒拿一支麦克笔,一并递给他。
“用电脑打字复印不是比较快?”
“快是快,但,手写的感觉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你得觉不电脑打字的字体死气沉沉,不像手写的充满活力充满感情,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呃…当然啦!以上所言,纯属金氏见解。”她盈盈浅笑。
“…”他挑眉淡笑的在她身边坐下来。以前,老觉得她行事作风大剌剌,到想没她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
“喂!说半天,你到底帮不帮忙写啊?”
“没问题。你要只不生气不骂我,就算叫我去当捆工都行。”
“骂?对喔!我差点忘了,今晚你是来挨骂的。”她这才想起来,他在电话里说下班后要过来任她骂到过瘾。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会儿她气都消了,哪还会骂人?她又不是神经病。
“毓娴,我诚心诚意送花给你,你不跟我说声谢谢,也就马马虎虎算了,你若因此骂我,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他说得好委屈。
“你送花给我,我当然高兴,只是,那张羞死人的卡片令我看了大感光火。”她横过眼睇他。
“我深深希望昨晚的一吻,能够吻醒你的心上难道…错了吗?”他那两颗清澈如水、黑如点漆的俊眸,锁定她的两只璀亮晶眸,热力放电。
“你若真的想知道答案,可以私底下问我,不需要白纸黑字写在卡片上,好象…好象唯恐人家道知不你吻了我似。”她撅着嘴怪罪。
“私底下问你?太好了!毓娴,那就请你快点告诉我答案吧。”他扳过她的肩膀。
“关于答案嘛…道知不。”她想打迷糊仗。
“道知不?看来昨晚那一吻有待加强,不过,没关系,我现在立刻补强。”他猛然将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拉坐到自己的大腿,强而有力的两条手臂紧紧圈住她的小蛮
。
“不!”她护卫的以手掌顶住他的
口,往后深
好几口大气,却依然稳不住渐急渐响的心跳。
“毓娴…”他进一步捧住她红得发烫的双颊,拿温润的
片挑逗意味浓厚的来回拂刷她花瓣似的樱
。
“唔…”受不了这种甜蜜折磨的她忘情嘤咛了声,羞羞地把纤指
进他乌黑的发稍,张开轻颤的
瓣接受他的吻。
大受鼓舞的他立刻将一
烫舌堂而星之滑进她的嘴里,跟她的小舌翩千捉对厮
…两人如痴如醉的吻,宛如蜂房滴下的
,甜甜地沁入彼此的心底…。
“毓娴姐!我要下班回家了!”直到楼下传来阿碧的叫声,才惊开吻得浑然忘我的两人。
“阿碧!麻烦你把铁门整个拉下来。”她慌张伸手耙梳一头
糟糟的短发,扭头朝楼下大声回话。
“道知我!”阿碧说完话不到一分钟,就听到铁门“哗啦啦”拉下音声的。
“你不是要帮忙写字?拜托你快点动手写吧,写完后还要一张一张贴起来呢。”她嗔白他一眼。
“放心,就算拼着晚上不睡觉,我也会陪着你把工作做到完为止。”他握着麦克笔开始写。
“呃…容我打岔一下,你送来的猫头鹰我已经修补好了。”她取出纸盒打开来。
“毓娴,你是魔术师吗?怎么一只碎成好几块的猫头鹰,经由你的巧手修补后,一点也看不出修补的痕迹?”他捧着猫头鹰啧啧称奇。
“光靠
眼的确看不出来,不过,若是拿十五倍数的放大镜仔细瞧,隐约还是可以看出几条微乎其微的补痕。”童叟无欺是她的座右铭。
“喏,八千元修补费。”他从褐色小羊皮夹里数了八张千元钞。
“我不小心二度摔碎它,导致它身上多留下几条补痕,为了表示歉意,我收你半价。”她退回四张大钞。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他不想跟她在铜臭之间客套的推来推去,大方的收回四张钞票。说:“为了感谢你的对折大优待,改天我请你去吃法国菜。”
“吃法国菜?好主意!不过,请你先把今晚的工作做完要紧。”她笑着提醒他。
“没问题!”他朝她咧嘴灿笑,随即低头振笔疾书。
“往右边提高一点…不对!不对!太高了,稍稍再往下一些…好!行了。”萨盂哲英
的身躯跨坐在铝梯顶端,听从她在底下给他的指示,将手上写着“清仓大拍卖”的各
三角旗帜用钉
钉住。
人个两密切合作,好不容易才将近百张的三角旗帜一一钉在屋梁下,当萨孟哲钉上最后一张三角旗帜时,已是夜午时分。
“嗯!缤纷的旗帜飘扬,妆点出热络的气氛,本人小弟我保守估计,至少可以为你多带来五成以上的业绩。”他左右扭扭仰得发酸的脖子,乐观预言着。
“多谢美言。请你快下来吧。”
“好。”他一梯梯走下来,却在最后两梯时,不小心勾了下跟踉跄一脚,高大的身躯前后摇晃两下,直直扑向她。
“小心!”她赶紧张臂投怀送抱稳住他。
“幸好有你接住我,然不要,定一我跌个狗吃屎。”他紧紧抱着她,歙着一管俊鼻轻嗅她的发香,笑嗨嗨说着。
“钦!你不要抱我抱得那么紧嘛,我快要不能呼吸啦。”
“快要不能呼吸?那…我立刻帮你施行人工呼吸。”他坏坏哂笑,两片痞子
趁机熨上她的
。
夜深人静,静不下的是两颗情投意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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