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幕低垂。
康熙伏案,凝神在一宗即将上庭的档案。
骤响的铃声划破宁静。
电话连响了五六声,康熙恍若未闻。
一但专注在一件事上,他就是有那个定力不受外物干扰。
自动答录机开始发挥了功用,简短的英文介绍词后,传来的是
鄙的谩骂:
“干!报啥哇勾,阿都仔惟就比较高尚吗?骗!”
康熙抬起头,望着电话,质疑来电者的身份。
“讲重点不会哦?”电话被另人个一抢去。
“歹谢啦,大仔。”
“唆,闪啦!”一口海岛国语:“喂,姓康钦,记得吧?我尾仔啊啦,一年前被你送进去关笼的衰鬼,哼!越想我就越不甘,要我尾仔
下这口厌气,你就得给我付出代价…”
红龙帮的老大,人称尾仔,一年前涉及恐吓案件遭起诉,康熙是原告的委托律师。事实上,红龙帮涉及的案件难以计数,真正被掌握犯罪证据的却仅此一案,帮派的凶、狠、绝,使许多律师不敢接这案子,偏康熙一手揽下。
到想没尾仔比当初被判的刑期还早了半年假释。
“…听好,你的女人在我手上,想要她活命你就乖乖的给我送上门来,否则,哼,我先
后杀让你的心肝死无全尸!”
他的女人是不少,但有分量被拿来威胁他的,没有。
“康浑蛋!”电话被
到人质手上。“你招谁惹谁干我
事,我不过是一个遇上你就倒霉连连的人,但还没倒霉到要做你的女人!吧嘛让你的仇家找上我,不只他们要你好看,我要是能活着出去,就把你大卸八块、生
活剥了…”康熙的心猛地一震,钱想想!她在他们手中!
他顿时确定了这通恐吓电话不是恶作剧,倏地拿起听筒。
“你这笨女人怎么被抓去的?”反
的,没好气的质问,言下是急切的心境,谁也没像这女人这么容易上当,不抓她抓谁?她嫌他倒霉,他还觉得她麻烦咧,如果是别的女人他大可撇得一干二净,歹徒恐吓不了他,自然会没辙而放了人质,但是她…
难道就不能撇清不管吗?
他不愿冒险,直觉的,为她。
“你这死人头总算出现了,我如果做鬼就要你陪葬!”
“死到临头了,你的气焰还一如往昔,不怕惹火了我,我真不管你死活?”他不能肯定自己前所未有的心焦是为何,但要他恢复镇定不难,因为职业使然,经历庭上无数
烈争战,见过太多危及场面,越是棘手越是能让他冷静应对以求胜算。
“你敢?!”得不恨剥他的皮。
“你和我非亲非故,牺牲你之后我会有充分的证据定歹徒的罪,不但替社会斩除了败类,也替自己解除了危机,我想你该很乐意为社会做点贡献吧?”
“我诅咒你…”电话被抢了过去,想想的嘴被捣住。
“叙完旧了吧?康大律师,到想没你的马子还真有趣,原来破口大骂也是种文化和谈情方式!”
“废话少说,尾仔,你大可直接冲着我来,不要拿无辜的人开刀。”康熙的语气转为严肃,但愿他对想想的挑衅能让愤怒取代她的惶恐。
尚不确定身为人质的她是否惶恐,他已确切感到藏于冷静外表下,生平首遭的、容不得自己忽视的恐慌。若她因他而有万一…
“我会那么简单便宜你吗?笑话!看见你遗憾终生、生不如死,我岂不更快活?”
“说吧,你要怎样?”缩短谈判时间,是有利于人质的。
“准备五千万,顺便把这卷答录机的带子拿来。”
不愧是有经验,记得要毁灭犯罪证据。
“我需要一天的时间凑钱。”
“干脆。”
“二十四小时内,你必须确保人质毫发不伤。”康熙极为谨慎。
“怎么?你还真怕我
了她?”
“你要是还有一点聪明的话就该明白,这么做对你一点好处也没。现在的我是任你摆布,但你若敢动她,让我豁出去了,就别说争回一口气,我会要你咽下最后一口气!你应该相信我还有点能耐。”
“放心吧,我会把她当太上皇一样好好供养着,你不耍花样我就不动她。”
“最好是这样。”
挂上电话,康熙夺门而出。
五千万的现金要在一天内凑足并非容易之事,他不容许自己多停顿一秒,任何代价他都付得起,出于直觉的强烈意念盘据他的心——
钱想想,必须,毫发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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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区的一栋别墅,想想被囚
在二楼面对着花园的套房里。
“有种你们就杀了我,我不当俘虏,你们不是很能逞凶斗狠吗?干嘛躲着不见我?来呀!一刀杀死我,反正他也不会为了我受你们的要胁…”想想拍门狂嚣。
才过十三小时,红龙帮的人已经开始后悔绑她来了,
如果绑来的是康熙家的名犬,大概也不至于像她又吼又吠的吧?连给她的“牢饭”她也能挑三拣四,最麻烦的是她那副视死如归的壮烈样。
房内能摔、能砸的没一样幸免,经过一天的咆哮,她竟然精力依旧,反倒是被她吵得快精神分裂的绑匪们个个补眠去了。
“喂,你们全死光了吗?”
“喂!喂!死绑匪给我滚出来!”如果是高分贝比赛,派她去就对了。
“我诅咒你们个个穷死、饿死、烂死、被警察打死…你们这些缩头乌
”
房外的锁突然传来扭转声响。
想想倏地住嘴,机警的退后一大步。
推门进来的是个理小平头,身材魁梧,单眼皮,一脸凶狠,皮肤黝黑的家伙,手上还拿着托盘。
“你干嘛?”想想提防,瞪着他。
“来‘伺候’你。你不是要我们杀了你吗!这碗粥里掺了老鼠药,吃了它你马上就解
了。”
“我最讨厌吃粥了,要我死也得称我的心,我要吃基隆夜市巷子里头卖的
丸馄饨面。”
“为以你你是皇帝啊?对你客气你还得寸进尺!是不要我们老大
代别动你,我早把你
了!”
“你敢,”
他重重的把托盘往门边的桌上一放。“老子没不敢做的事,把你
了再干掉,老大和弟兄们都会感激我替他们解决了麻烦。”
想想飞快弯身,拾起地上的花瓶碎片,视死如归的壮烈。
“我死也不会让你碰我!”警告他别靠近,她把锋利的瓷片抵在左腕上。
男人扑了上去,要抢下她的利器。
想想误解了他的用意。“你放开我!”她狂吼。
他扭住想想的手,丢掉了碎片,手臂
暴的勾扼住她的颈子。
“查某,不让你受点教训你是不会安静!”
痛得她张牙咧嘴。
“放开她!”一声喝止,南部人的口音。
身材
壮的尾仔矗立在门前。
“老大?这女人太难搞了,我替你教训她。”
尾仔两大步上前,擒住他的手一扭,想想顿时被松开。
啪!清脆的掌声甩上那男人的脸。
“我警告过你们,这位小姐是贵客,谁也碰不得,你是存心和我作对吗?”
“老大,是她自己…”
又是清脆的一耳光。
想想可不要他的虚情假意。“做什么戏啊?杀了我不是更干脆。”
“哼,杀你?不是不可能,就得看姓康的表现了。”
“他不会来了,你们抓我根本没用。我说过,我不是他的女人,我和他是仇人。”
“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他调头指示身后的手下。
两个彪形大汉
上去。
“你们要么什干?”她被其中一人押住,另一个掏出针筒。
她惊惶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为了大家好,我想你还是安静一点。”
针筒
进她的血管,没有反抗的机会,强效的药剂溶进她的血
。当针头拔出时,她的身子已经摊软,没了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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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她做了什么?!”康熙大踏步走到
侧,质问。
想想双眼合着,脸色惨白,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两只手腕乌青一大片。他从没见过她这么狼狈过。
“心疼啊?”尾仔叼着烟,还满嘴槟榔。
“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她。”眼底冒火。
康熙坐在
侧,抚开想想脸上的发丝,指尖滑过她的额头、鼻尖、嘴
。
“没法度啊,她难搞,我只好给她打镇定针让她安静点,算算也差不多要醒来了。,讲真的,我还真佩服你,你冻唉条哦?这女人有够吵咧!”
“你要的东西和钱我已经带来了,你还想怎样?”他起身,面对尾仔。
“怎样?你道知要ㄋㄟ,蹲在笼里的日子可不是很轻松咧,不如你说,要怎样消我心头之恨?”
如果犯过错做过牢的人,仍无法反省出法律之所以惩治他是要他改过,而不是一错再错加害别人,此时多说亦枉然。
“我人已经来了,你可以杀了我。”
“哈!你和你的女人真是绝配,动不动就要人杀了你们。”
康熙低头看了眼想想。
她和他一样,凡事以自己为出发点,不妥协、爱挑战,是他们的共同点。但,在生死关头,他们的选择竟也相同?
“杀你我还嫌麻烦咧!道知我啦,你瞧不起我们这种混黑道的,但我要道知你,我们江湖上的人比你们这些扛着名声‘摇摆’的人讲义气多了。”他抛下烟蒂,张开手,身后的手下把两把蓝波刀递到他掌上。
“我尾仔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他丢了一把刀过去。
康熙敏捷的接住刀柄。
“你能打得过我,我就让你们走。”尾仔接着说。
“大仔,我替你上。”
“干!有轮到你
嘴的份吗?统统给我滚出去,我的恩怨我自己解决。”
“是。”
房里只剩尾仔、康熙,和
上的想想。
“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来了就放她走,所以她不在这场赌注里。”不妥协,并非商量,而是坚定语气。
“我反悔了,我喜欢看同命鸳鸯,所以要她能活着出去,除非你干掉我。”
“你出尔反尔就叫讲义气吗?”
“在我地盘里,规则由我来定,我说我重义气我就是,我说我代表法律谁敢说不是。”
“我坚持,你必须先放了她。”
“你很珍惜她嘛,男人,有气魄!我就佩服你这种有担当的男人。可以,你有办法让我心服口服,我就放了她。”
“怎样才能让你心服口服?”
“你爱她,证明给我看,让我瞧瞧你的爱有多伟大。”
康熙眯起眼,研判着尾仔话中的真意。
他眉头锁紧,脸上的线条刚硬,深沉着脸色,拉起袖子
出结实的左臂。
发光的锐利刀锋让尾仔亦眯起眼,他不信康熙有什么胆识,顶多做做样子。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有钱人都一样,胆小,光会放狗
。没料到——
康熙猛地扬起刀,往自己的手臂狠狠划去。
腥红的血瞬间如注的从他手臂上汨出,伤口很长、很深。
他的眉头反而松开了,压抑着痛,声音低哑:“这样…你满意了吧?”
尾仔没发一言。
“一刀不够吗?”
说话的同时,血如注的
,他扬起刀,随时有补划一刀的打算。
“我尾仔走江湖十多年,别说没见过你这么有勇有情的男人,连我自己都不敢说有你的胆识。”
“你是不是可以放她走了?”他的青筋浮出,额头冒汗。
“可以。”他说,语调瞬间变得轻松平常,把手上的刀往后一丢。“你带她走吧。”
“我?”
“你让我心服口服了,所以连我们的恩怨也一笔勾消。”他丢给康熙一条
巾。
康熙接过
巾,将
巾往臂上
绕上一圈,用嘴咬住
巾一端,右手使力一扯,打个结算是包扎了。
尾仔打开房门。
“老大?!”一群兄弟
上来,备战。
“让开。”他命令。
门口排排站的人让出一条走道。
康熙忍痛弯身横抱起想想。
幸好她不够重,否则手臂负伤的他大概也顾不得她,可能要叫辆发财车来扛她这头猪了。
想想躺在康熙的臂弯里,真是睡得跟死猪一样。
他脚步坚定无惧的迈出去。
“以后有麻烦,尽管来找我尾仔,我
你。”尾仔在他后面放话。
康熙没停下脚步,疼痛加上想想的重量反倒让他踏实了,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当上律师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势必将会得罪黑白两道的人,他不怕麻烦,不怕别人误解,惟怕牵累周遭之人。他宁可自己扛起一切麻烦,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除了维护正义,他绝不让步,更无需澄清自己成为舆论的错误形象。
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包括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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