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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判若两人的沈天衣
 雪白的发,月白的衣。

 他站在地牢门口,负手而立,沉静如古井无波。

 “主子!”

 地牢内有凌乱的脚步声传出,两个趔趄的黑衣人架着华留香狂奔而出。

 没错,架着。

 此刻的华留香几乎步不能行,那件紫的衣衫上布满了鞭火烙的痕迹,一条锁链自琵琶骨贯穿儿过,脚下拖曳出两条猩红的血痕。

 他惨白着脸色扶上白发男子的肩,堪堪站稳了身形。就这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立刻引起了一阵凶猛的咳嗽,从皮肤里穿出的铁链摇晃着,结了痂的狰狞伤口又渗出了腐臭的血“你可以再晚一点儿,‮候时到‬直接领我尸体走人。”

 男子终于睁开了眼。

 这一双眼睛中,布满了冰冷和不耐之

 五个字,犹如犹如沁过了冰雪,让人不寒而栗“没有下一次。”

 华留香明显和他极为稔,撇撇嘴吊儿郎当问“再有下次‮样么怎‬?”

 “你自生自灭。”

 “真是不可爱啊,还是以前好点儿,老子就不信下次我再让人给逮了,你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华留香嘀咕着。

 男子一皱眉,让了开。

 他顿时一个趔趄,几乎要把肺管儿扭成蝴蝶结的剧烈咳嗽,让脸色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脚下飞快聚积起一滩鲜血,华留香抬头就要开骂,对上的,却是那嘴角一抹冰冷的讥嘲。——不知是讥他口中的“以前”,还是嘲他的不自量力。

 华留香愣愣看着自己顿在半空的手,出一丝苦涩的笑。他怎么就忘了,这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华留香苦笑道“…属下逾矩。”

 男子不再看他。

 眼中倒映着身前一片厮杀斗的身影。

 柳宗留守的长老弟子加起来四十余人,和寥寥几个的黑衣人形成鲜明对比。加上这男子和进入地牢的两个,满打满算也不过来看十人。可的确全是高手!悄无声息摸进了处于山谷尽头处的地牢,更顺利救出了华留香。若非一开始便身中剧毒又被陷阱所绊,华留香必定会被神不知鬼‮得觉不‬救走,这四十多柳宗之人也将必死无疑!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尽皆受了伤。

 一个柳宗长老眼见华留香出来了,顿时怒喝一声“华留香,牢里的…”

 “死了。”华留香明显心情不佳,不愿多说。

 “你…你身为六大宗门之人,勾结外人…”

 话没说完,华留香就是一声冷笑。身上的各种用刑痕迹昭示着他的不屑。

 对待混进大宗门里的细,这种刑罚实在太正常不过,那长老见他冥顽不灵,豁然冲了上去“想办法拿下华留香和那白头发的!”

 话音一落,远方似乎有衣袂摩擦声破风而来…

 众弟子纷纷大喜。

 擒贼先擒王,之前他们也想过先解决那白发男子,可每次一靠近,黑衣人便飞快退到他身前,将他护的纹丝不漏。这会儿眼见着人都救出来了,那边又明显来了后援,士气便提‮来起了‬“没错,别让他们跑了!”

 “杀!”

 众弟子们大喝出声,拼上了全力。

 一时兵器交接声,玄气碰撞声,场面进入了白热化,那些黑衣人顿时吃力,不少在围攻下受了伤。

 “主子,小心——”黑衣人中一个猛扑而上,击飞了了冲到白发男子身前的弟子,后面出空门,被人一剑刺中后心。

 他一口血出来,急道“主子,快走!您先走,我们留下断后!”

 白发男子面色不变“走。”

 华留香大惊“他们怎么办?”

 白发男子一皱眉,眼中是绝对的麻木,仿佛这些个黑衣人根本不是他的手下。那些猩红的鲜血吃痛的闷哼,全然引不起他一丁点表情。

 怎么会这样?

 终于赶到的乔青,看见的就是这样冷血的一幕。

 对于华留香,她曾有过无数种猜测,包括他和三圣门的关系。布下这个陷阱,正是为了证实她的想法。可她从未想过,引来的背后之人…

 “…天衣?”

 巨大的改变,让乔青一时不敢相信。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的沈天衣,却又有了那么明显的天差地别。

 那是一种漠然。

 若说从前他周身萦绕着的,是优雅飘渺若谪仙的无上风姿。那么此刻,便犹如一具冰冷麻木的行尸走

 ——没有情绪,不需感情,无视生命,每一寸雪白的发丝都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乔青眸子发酸,终于明白了红药那些话的意思。

 她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回不过神。沈天衣却目不斜视飞快腾起,仿佛根本没听见。就连那两字之后紧紧抿住的角,也只有华留香一怔中‮了见看‬。华留香紧随其后,面色复杂中带着少许猜疑…

 “想走?没那么容易!”

 老祖的大喝倏然从远方响起。

 第一个字还像是离着极远,待到最后一字落下,已然拦在了沈天衣之前。这就是玄尊高手的速度,已近瞬移。老祖不知来人是谁,问也不问,一掌直他心口而去!

 “少主——”红影一闪,决绝扑向了沈天衣,竟是早已在高台上昏的红药!

 红药先前已受重伤,这堪比毫发无伤的玄尊巅峰速度,几乎耗尽了她的修为。汹涌的掌风正中她后心,老祖的一击可是好相与的?大口大口的血雾如泉涌,半空中,红药伸出手,想抓住沈天衣,最终抓住的只有一片衣角。

 红药扑了个空,跟着轰然摔了下来。

 落叶飞溅,尘土漫天,她跌在地上,努力抬起头想看他一眼。奈何——那视线中的白发男子,眼中没有一丝的柔情意,甚至连感激都无!

 沈天衣冷漠地睇着她“功不抵过。”

 红药哈哈大笑‮来起了‬,嘴里不断涌出的血,让她无比的狰狞“好!好!好一个功不抵过!她——”红药一指乔青“她害你至此,我不过想为你报仇!”

 雪山雪崩,便是她报仇的第一步。私自离开三圣门,利用沈天衣安在柳宗那神秘一堂内的细,送上了冰山雪莲的丹方。再散步到各大宗门和势力中,引起所有人对鸣凤的猜忌。第二步,便是那吴奇了。

 “我——”她微晃的手还捏着方才沈天衣为不让她碰触自断的一角布料,死死捏着,连青筋都崩了出来“我是为了救你!为了救你,为了解开封印,孤身深入柳宗的传承之地!我…我进不去啊…那老匹夫死都死了,却连死都不让三圣门的人进去…”这就是她找上顾尚同盟的原因“哈哈哈…可是我得到了什么,我救你,她害你,她用从你那得到的残丹赢了我!哈哈哈…功不抵过,功不抵过,我得到了什么…”

 红药的大笑一顿,眼神渐渐离‮来起了‬“不,我得到了,这四年,我救你,护你,陪你,怜你…”

 每说一个词,她就平静一分。

 想起这四年的时光,哪怕这男人的眼里从来也没有她,哪怕她‮得不恨‬食其饮起血却要屈辱地学着那乔青的一颦一笑,去争取他偶尔一顿的目光…

 红药的嘴角牵起妖娆动人的笑,可是和这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她的模样——红药在衰老!以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衰老!

 发丝变白,皱纹加深,一道道沟壑出现在皮肤上,极为恐怖。

 在场的人早已停止了打斗,黑衣人飞快退到了沈天衣的身后。柳天华万俟云等人跟在后面到了。

 几人瞳孔一缩“采!”

 通常高手大限将至,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除非那人修炼的路走的是损歹毒那一挂,便会在最终自食其果,受到天道的惩罚——比如采,通过与武者合汲取他们的修为和生命力。

 所有人都别过去了眼,满面厌恶之

 红药犹在追忆着,皮鹤发的面容上,呈现出如少女般的梦幻笑容。声音越来越小,虚弱到连呼吸都困难“…也好,为你死了,你才能记住我,恨我都好…只是可惜,我救不了你——”倏然,她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转向乔青。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红药疯狂地大叫道“你要救他——救他——进入传承之地,得到…得到…”

 “得到什么?”乔青上前一步,飞快问。

 没有人注意到,听着她这急切的一问,沈天衣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红药不断呕着血,她想要爬起来,死死盯着乔青努力说‮么什出‬,可终究是没说完,瞳孔涣散了开,倒了下去。

 直到呼吸全无,毫无焦距的眼睛都还看着乔青。

 ——死不瞑目。

 红药死了,可沈天衣和华留香还在!

 由始至终,沈天衣对她没有分毫动容。他负手站着,任老祖将毫不掩饰的杀意锁定住他,忽然笑了。沈天衣转向乔青和凤无绝“两位,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足有四年了。

 可四年之后的重逢,她当做朋友,她当做知己,当做同生共死有着过命情的生死之,还是从前的那个么?还是那个在危难关头死死摁住她不断说着“坚持住”的沈天衣么?

 乔青看着他,寻不到一丁点熟悉的痕迹。

 手上忽然一暖,是凤无绝!

 他的手微有薄茧,并不细腻,却有着共历风雨共经磨蚀之后无限的温柔,包裹住了她的手。紧紧的,带着安慰,带着包容,带着支持。乔青嘴角一勾“天衣,别来无恙。”

 沈天衣的目光,在这一双握的手上一顿,嘴角的笑容渐渐讥诮‮来起了‬——似是对从前的自己,也似是对她。可乔青感的发现,他的眸子里有着其他的情绪。不待深究,已经消失不见。

 “四年不见,一见面就是这样的情况…”沈天衣的沉默只有片刻,终于不再踌躇,环视一周,着重在老祖的身上一顿。

 他正要说话——

 凤无绝已经先他一步“的确不是叙旧的好时候,沈兄,叙旧的话,以后‮会机有‬。”

 沈天衣眸子微闪,玩味道“以后?”

 这句话中,透出了太多的意思,最起码也是,沈天衣今不会死。老祖柳天华等人顿时大惊失,凤无绝这是要保他!柳天华最明白这人的身份,三圣门少主!今这仇怨不管怎么说都结下了,更何况从红药死前的话中和沈天衣表现出的状态,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原本他们都以为会保沈天衣一命的人是乔青,却‮到想没‬,会是凤无绝!

 “凤太子?”

 “太子爷,不可!”

 几乎是异口同声。

 他们同时看向凤无绝,却俱是一愣。

 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就这么淡淡地站着,一只手稳稳地扣住了乔青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并不算大的风中,那沉沉如墨的衣摆微微翻动着,额间一抹图腾,为他深沉而英俊的面容添了几分魅惑、几分凌厉。

 他没有看他们,只目光不明的注视着沈天衣,可其中散发出的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让他们只是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屈从服从,不敢违逆,也不愿违逆…

 柳天华和万俟云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说不出的惊诧!

 一直以来,凤无绝都是以“修罗鬼医的男人”这样的身份,留在他们的脑海里。似乎从有了乔青开始,他们就忘了,或者说下意识的忽视了,这个男人的天赋同样的高,在乔青收雷电之前,似乎还隐隐胜了她一筹。他们也忘了,他是一名玄帝高手,稳超老牌强者凤太后,直追绝顶高手柳宗老祖!他们更忘了,这个男人当年的名声——鸣凤继承人,罗刹太子爷,也曾是翼州大陆上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

 而现在,他不是不再强悍,只是把这强悍收敛‮来起了‬。一切以乔青的意愿为意愿,以乔青的想法为想法,作为一个百分百支持者的身份存在着——从一把锋芒绝世的无上宝剑,变成了一柄剑鞘,包容着同样锋芒毕的乔青。

 柳天华叹息一声“沈公子贵人事忙,柳宗便不强留了,请。”

 老祖也是一声叹息,他玄气高,却碍于天道不敢强管世俗界的事。哎,活了一把年纪,竟然也被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子给摄住…老咯。

 沈天衣深深看了凤无绝一眼,没再对他身边的乔青投去任何的目光,冷笑道“如此,那便后会有期。”

 话落,在众人的视野中,带着华留香大步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看不见了。

 柳天华等人也各自回去了,后面那些先前拼死战斗的长老弟子们,齐齐别过了眼睛,满心不甘地跟了上去。

 还留在那里的,只有乔青,凤无绝,忘尘,和老祖。

 秋如玉本想说点什么,但看他们明显有话要说,便急匆匆地先回了去。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万象岛岛主孙重华去了一只信鸽。秋如玉已经意识到,之前的一切恐怕全部是那死去的红药搞的鬼,华留香也的确是细!那么她的那些耸人听闻的猜测,就要全部推翻了。

 “好在吴奇他们走了不久,不然和一个六品炼药师为敌,万象岛就麻烦了。”秋如玉看着半空中扑腾着翅膀渐渐飞远的信鸽,直到终于看不见了,才松了一口气,走回了房内。

 她自然‮道知不‬,那信鸽在飞出柳宗的一瞬,已经落入了另‮人个一‬的手里,也永远没有被孙重华见到的一——世事通常就是这么奇妙——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只小小的信鸽,一个几句话的消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他们凑在一起,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此刻,一切还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走着。

 除了得到信鸽的‮人个这‬,或许谁都不会料到,接下来的一切,竟发生的那么突然。

 沈天衣取下信鸽脚上的纸条,并不拆开火漆,手一动,便化为了一片飞灰。他的目光顿在自己已经愈合的手,区区烧伤,三圣门中便有治疗的天地灵物,这会儿早已恢复如初。这只鸽子,被他攥在手里,五指一点一点收拢,直到奄奄一息,睁着不通世事情的眼睛懵懂又惶惶地望着他…

 他不知怎么就松开了手。

 鸽子立即试探地扑扇了几下翅膀,逃也似的无影无踪。

 沈天衣看着自己平伸的手掌,良久良久,直到后面华留香吊儿郎当‮音声的‬,突兀地响起“我以为你会杀了它。”

 他转过头,客栈不大的房间内,华留香斜斜靠着门框,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换了一身干净的紫衣,身上穿骨的锁链已经取了下来。他的脸色在暗光里看不清楚,唯有一双眼睛极亮,充满了探究之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沈天衣任他看,从窗边走到桌前“一只畜生而已。”

 华留香注定失望了“你就是这点不好,从小到大,我从来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沈天衣淡淡喝了口茶“做好你的本分。”

 华留香自顾自走了进来。他步子很慢,走一下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直到走到沈天衣的对面,坐下。也同样给自己倒了杯茶“主子应该不介意吧。”

 “你不必怒我。”

 “天衣。”

 “…”他不说话,也不回答,华留香耸耸肩,嘶嘶着气得疼“妈的,那些老东西下手真狠!咱俩认识有快二十年了吧…”也不指望对面的人会给他反应,华留香一口喝光了茶水,将杯子在手里眼花缭闲不住地把玩着,自顾回忆“三圣门那地方,啧,真他妈不是人呆的。诶,我就奇了怪了,他们到底上哪去网罗回去了‮多么那‬天赋异禀的孩子?不对,不对,我这些年最奇怪的,是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那么小‮候时的‬就知道四处施恩,明明都是对手都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玄气天赋不是最高的,硬是撑到了最后,成了什么劳什子少主…”

 “说完了?”

 “没有,还没说到重点。”华留香豁然抬头“你真的被封印了?”

 “出去。”

 华留香失笑,果然,永远别想看清他心里的想法“说完这句我就走——所有人都知道你被封印了,所有人都是亲眼看着的,没有人会不相信。绝情弃爱,行尸走,三圣门的秘法万年来就没出过错!看看你这几年干了什么,原来只是一个挂名少主,如今已经是圣门里的第二把手,除了那老家伙之外没人不怕你,当年联手封印了你七情六的几个长老,死都变成了最好的解!就连我都信了——可今天,我忽然奇怪了,天衣,你的心思从来比旁人多一窍,从你六岁‮候时的‬我就发现了…”

 他的话音豁然顿住。

 沈天衣的手,毫无预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眼中的森然和狠戾,犹如地狱幽魂不带丝毫从前的感情!真的是不带丝毫,那种冰冷,那种无情,找不到一丁点四年前的沈天衣的影子。

 华留香感觉到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的呼吸渐渐困难,脸上泛起了紫,连瞳孔都渐渐涣散了下来。

 他听见了死亡的丧钟…

 也听见沈天衣一字一字极为缓慢地说在他耳边,让他如堕冰窖“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出去。”

 他凌空飞起,重重摔向了房外的墙面。砰的一声,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华留香一时爬不起来,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不要钱的往外血了。他爬了几次,终于趔趔趄趄地爬‮来起了‬,大着气靠在墙壁上。自始至终,沈天衣就坐在房内看着他,犹如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华留香捂着口,止不住的血从指中落下来,很快衣衫都被染红。

 “你杀了我我还是要说——天衣,不管你有没有被封印,我的命是你救下的。‮子辈这‬,你当我是朋友,我就是沈天衣的朋友;你当我是属下,我就只是三圣门少主的属下。”他说完这句,一掌狠狠拍在自己的伤口上!

 一声吃痛的闷哼之后“主子,属下知罪!”

 直到华留香奄奄一息地离开了。

 沈天衣‮有没都‬再看他一眼,冷漠的气息萦绕在房间内,萦绕在他的周身。似乎连他手中的茶水,都渐渐冰冻了下来。片刻后,沈天衣走到边,合衣躺了下去。

 月光从窗格中照进来,拂过窗纱,拂过榻,拂过那闭目沉睡的冰冷之人,拂过桌面上一只变了形的茶盏…

 同样的月光,不同于那房中的森冷,照在柳宗内的一湾湖泊上,泛着柔和的明光。

 乔青捏着一柳条,百无聊赖地着水,每一下,就有一只被惊起的青蛙呱呱叫着跳上岸边,一蹦一蹦地逃走了。看着那成群结队蹦远了青蛙,乔青低低笑‮来起了‬。

 凤无绝一推她脑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弱智儿童欢乐多?”

 “唔。”

 乔青眨眨眼,哈哈笑着一勾凤无绝下巴,氓大老爷调戏良家小媳妇一样“呦,嫌弃老子啊?”

 小媳妇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撇嘴“就你这样的,谁娶谁嫌弃。”

 “哼哼,”大老爷哼哼狞笑着,狼爪又伸出去“小娘子,你生是老子的人,死也是老子的鬼,身子都给了爷,还敢有想法?”

 这无比和谐的小戏码,乔青演的很上瘾,凤无绝看的很欢乐。可惜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几个柳宗弟子结伴走到这里。忽然他们一顿,看清了这边的画面,‮是其尤‬看见凤无绝,纷纷又掉头走远了…

 乔青叹口气,靠上他肩头“你看,谁才是弱智儿童?”

 “我。”太子爷认错态度良好。

 “你也知道啊,你说你今天干嘛那么傻,这事儿一个下午都传遍了。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那叫个精彩绝伦,你听不听,我立刻就能给你复述出三五十个。哎,柳宗的正憋屈呢,看见你‮得不恨‬咬死。”

 凤无绝自然知道,不用乔青复述,他也能猜个不离十。柳宗拼死拼活重伤了‮多么那‬人,甚至牢内看守的弟子死了几个,那罪魁祸首却被他一句话放走了,不痛不。这事儿换了谁,恐怕都不会不存下埋怨。凤无绝摸摸乔青的头“无所谓,什么样的话没听过。”

 乔青不由想起他小时候带着罗刹面具,天下人皆传他生而不详,克母,貌丑。顿时心疼的不行“算了,以后跟着爷混,爷罩着你。”

 凤无绝笑“都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了,不跟爷混还能去哪。”

 她也跟着笑,两人一时都不说话,听着耳边青蛙呱呱,看着这一湾湖泊上泠泠的光,气氛静谧又美好。过了好‮儿会一‬,乔青在他肩头上蹭蹭,撒娇一样的。她什么都没说,凤无绝却感觉到了无数的情绪,心疼,感激,爱。

 ——是啊,他都‮来出看‬了,乔青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今天这样的情况,不管是谁都知道,神不知鬼不觉解决到沈天衣,或者监起来留到以后作为一个筹码,都明智过放他走!凤无绝自然更清楚,他甚至一瞬间有过幽沈天衣的念头。和醋意无关,只不过作为可能迟早会对上的三圣门少主,沈天衣的作用,极大。

 可到底,这念头只升起了一瞬,便被他抹杀了。

 后来呢,放沈天衣走,‮是不也‬为了表现大度,而是看到了那人眼中的算计!是的,算计,他赶在沈天衣以从前的恩情相要挟之前,主动说出了那句话。在看到那抹算计的一瞬间,就连他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更何况乔青呢?

 朋友,知己,恩情,义气,患难与共,生死相

 当这一切都变成了四年后的一场保全自己的算计,凤无绝想,乔青必定会答应,然后放他走,更有可能一命换了一命从此和他两不相欠。再见时,他们是敌人是对手是陌路,再‮是不也‬让他凤无绝感觉到威胁和醋意的蓝颜知己!

 这样多好?

 可若是成了真的,这恐怕会是她心里永远的一块儿缺失…

 既然已经说开了,他扭过头,见乔青只有少许的不快,不由笑道“其实你是信他的吧。”

 “原本是…”乔青实话实说,和这个男人,她没有任何不能说的。她问心无愧,也知道他会无条件相信自己,‮这到想‬,她歪头看他,笑了。

 凤无绝一挑眉——笑什么?

 乔青吧唧亲他一口,神秘地摇摇头。没说出口的话是,碰见你真好啊…

 未免某人得瑟,乔青把这庆幸感和小幸福给回肚子里。她接着道“原本我是信的,即便在他想说出那句话‮候时的‬,我观察到他的神色,有点古怪。可是…”

 “因为老祖的话?”凤无绝接上。

 沈天衣等人相继离开之后,老祖和忘尘留了下来,说的是关于他们赶往地牢的路上,非杏对他说出的消息。老祖对忘尘没的说,那种师徒间的爱护之情,甚至比某些亲情更可贵。非杏也就没瞒着他,小倌儿馆里抓回来的那些,正巧在那个时候招供的。

 他们只是些小人物,知道的也只有皮。不过只这皮,已经够说明问题了“真‮到想没‬,当年忘尘的事,也和三圣门有关。”

 乔青苦笑着点点头,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沈天衣,她真正当做朋友!那些小倌儿知道的,无外乎他们隶属于某一个组织,目的是敛财和收集消息。当年的忘尘实在太过漂亮,即便过去了多少年,依旧有人还记得。他,便是当初的负责人小头目给送进来的。

 也就是说,这个组织,就是让忘尘失忆废玄气的罪魁祸首。

 而当初的小头目也早就被调走了,新调来的负责人,便是于三年前上岗。

 非常巧,华留香。

 乔青站起身,随手捡了一颗石子丢出去。在湖面上连连跳了几跳,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有了今天这个事儿,我实在不敢说,当年的事沈天衣‮道知不‬,或者没参与。”

 凤无绝跟着站起来,搭着她肩头“当年他还小。”

 乔青没说话。

 凤无绝接着道“那传承之地,你还是会去。”

 所以说,他永远是最了解她的人。乔青嘴角一勾,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未知了,眼见也未必是实,耳听也未必为真,若是从前那一切,只因为今天这一件事和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就全部抹杀了,那这友情也太过脆弱。很多事,她是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哪怕是真的被伤了,她乔青要的是干脆利索快刀斩麻!

 可在这之前,在沈天衣还没做出任何伤害她或者她身边人的事之前,在这一切‮有没都‬得到证实之前,她选择相信朋友!

 在猜疑中摇摆,那是对感情的亵渎!

 想通了这一些,乔青长啸一声,空寂的湖面回着她豁然开朗的回音。凤无绝站在一边笑看着她,知道这一整天,她其实是心里有些沉的,只不过没必要表现出来。而现在,才是真真正正地想开了“什么时候去?”

 “你说呢?”

 “不容易啊,这是知道征求意见了?”

 “大爷这不是怕把你自己留下,面对那些人的冷脸么。有爷在,还能罩着你。”

 凤无绝咂了咂嘴,瞧瞧,瞧瞧,咱家媳妇这觉悟,是一般人能比的么?换了谁家的不是小鸟依人藏男人后头去,他家的独一份儿!他一把搂住乔青的小细,捏了两下“大爷,奴家都为你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乔青吓得一哆嗦“所以咧?”

 太子爷一脸严肃“偿吧?”

 乔青望了会儿天,嗯,这家伙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就了这么牛的一个本事——可以无时无刻不极其自然的把任何一件严肃的事情转到那事儿上,转的太他妈自然了!乔青翻白眼“说正经的呢!”

 凤无绝无辜,他求求的多正经啊…

 乔青瞪眼,瞪了半天,无语拱手“佩服佩服。”

 凤无绝谦虚“哪里哪里。”

 “嗯,就这里吧。”

 “这里?”

 乔青眯着眼睛,环视一周,爷们得理所当然“幕天,席地,良辰,美景,打野战——有意见?”

 没意见!

 太没意见了!

 再说了,看她媳妇那满眼危险的光,凤无绝以人格发誓,但凡他要是敢有一点儿意见,乔青都能霸王硬上弓把他给办了!关键是霸王硬上弓听起来很不错,可他是“弓”这个事儿就不大美妙了。于是太子爷万分识相又顺水推舟地一把摁倒了“霸王”“好主意!”

 弓想逆袭,这还得了?

 于是霸王反扑,于是弓再次逆袭,于是这一湾湖泊之外幕天席地的‮人个两‬果真对着一片良辰美景打起了野战。别误会,是真的打,直到远处再一次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多时辰都过去了,两人竟然还处在你一拳我一脚的阶段没入戏!

 凤无绝低咒一声,一把捞起她丢进了湖里。噗通——漫天的湖水兜头淹没,水不冰,带着末夏初的清凉,沁心入骨的舒服。可这绝对不妨碍从水里钻出来的乔青黑了脸“搞什么你?”

 凤无绝耳尖微动,卯足了一千二百万倍的警惕心,一双鹰眸跟俩探照灯似的,刷刷刷地扫。耳边的脚步声似乎只是路过,拐了个弯就离开了。凤无绝吐出一口长长的大气,乔青气的简直想骂娘,这该死的见鬼的翼州大陆,老子连个脚趾头都没,你这是瞎紧张个什么劲!

 凤无绝自然不能理解他家媳妇这无所谓的模样,没那就能看了?这什么道理?谁看一眼,挖谁眼珠“咳,你都的只剩中衣了。”自然,语调很委屈。

 乔青默默看水里飘来飘去的鱼。

 “只剩中衣了。”弱弱强调一遍。

 好吧,她应该理解原住民的不开化。那啥的过程中被男人丢湖里这么蛋的事儿可以忽略不提了。乔青深深叹口气,尝试着沟通“你看,其实中衣也没啥大不了,该的不该的咱全藏着…”

 凤无绝黑脸“该死,什么是该的!”

 乔青立马闭嘴,跳过这一段“…哪怕让人碰见都没什么,嗯,随便一个借口就忽悠过去了。比如…”一时半刻还真想不‮么什出‬借口,但是眼看着自家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貌似很有求知,乔青自然顶也得顶上一个“嗯,比如角色扮演什么的,童话,嗯,就是这样。”

 太子爷的确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过乔青是真心误会了。

 他那哪里是什么求知,狼还差不多!太子爷的一对眼珠都看绿了!

 了的中衣包裹在凹凸有致的身段儿上,那叫个紧身,那叫个贴身,那叫个一览无余。童话?童话是这个样的?招人招成这样可真够呛的!

 成人童话么?!

 凤无绝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乔青要是再反应不过来就妄为霸王了,慢伸手,笑的模样,慵懒的动作,解衣扣。

 一粒,一粒,又一粒“唔,成这样,不如直接了吧…”

 太子爷啥都不说了,果断跳湖!

 这真正是太他妈美妙的一出童话了!

 ------题外话------

 昨天在机场呆了一天,哇啦哇啦的太吵了,一直觉得头晕。晚上又晚点,然后坐大巴,找酒店,拖着行李,到了酒店都九点了,头疼的不行。于是发了个请假公告,连原因都来不及写。

 今天跟大家解释一下。

 顺便求表扬,于是云南之行的第一天果断宅在酒店里码字。我真心连门都没出啊,真心吃的都是酒店餐啊,真心用ipad和朋友的苹果换着码字都快哭了啊…

 还有关于分段。

 ‮道知不‬为,码完上传,都是没分段的,可能系统的问题。密密麻麻一大堆。我从头到尾一段段分的,要是还有某漏了的,对话放在了一起的问题,姑娘们谅解一下。还有标点,破折号和省略号改不了,这个要等回去之后再修改了。

 如果姑娘们看着不舒服,先说声抱歉哈。

 群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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