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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4章 异常棈巧
 承办此案之人,会在埋皇剑冢谈大人的房里,从上锁的五斗柜中搜出一封誊写到一半的密疏,详载萧谏纸以“古木鸢”身份召集不法、意图谋反的劣迹,显然台丞副贰发现不对,暗中搜证,不幸事迹败,遭致灭口。

 与他亲近的院生们也能作证,副台丞的确是经常关在房里涂涂写写,忧甚深,也屡屡派人往青苎村调查妖刀案。待镇东将军拿到迟凤钧迟大人的自白,对“姑”所为供认不讳…当然也包括平安符阵营做的…差不多就能结案了。为防慕容柔或偏袒萧谏纸,或避免被牵连究责,而选择不办此案,迟凤钧已事先准备了一份口供,算准时间,派人星夜递京,密呈刑部尚书陈弘范。

 陈弘范与他同榜进士,情甚笃,是迟凤钧离京前,少数私下还肯与他往来的同年,长袖善舞,乃天生的官场料子。陈大尚书攀附任逐桑,对陛下的好恶了如指掌,知独孤英与萧老台丞梁子可大了,岂会放过揭穿谋反大案的机会?

 而在火场中被熏坏了喉舌的老人,将无法为自己的罪行开。以南宫损办事牢靠,‮定不说‬会折了萧谏纸的手臂指头,让他连写诉冤状也办不到,但在殷横野看来毫无必要。…哀莫大于心死。萧谏纸啊萧谏纸,还要再失去什么,才能让你生无可恋,束手就缚?隐圣回过目光,见“巫峡猿”从古庙里扶壁而出,以伊黄梁绝不轻易示弱的子,显是受伤非轻。

 生软弱的人最痛恨示弱了,除非想掩盖其他地方。老人的目光在他臂弯的黑袍停留一霎,是足以意会徐沾既死,又不像起了疑心的一弹指间。猿面眼出愧,当然不为杀死徐沾,而是为了围战“高柳蝉”的凄惨结果。

 殷横野给了个嘉慰的眼神,伊黄梁愧更浓,垂肩低首,不自觉地漏一丝窃喜。他转向手持眉刀警戒的少年。

 “办完最后一件事,便带你家主人回去,好生静养。”一指崖边倚着巨禽、凸起伏紊乱的残疾老者:“…杀了这厮。”伊黄梁猛然抬头,不意牵动伤处,弯剧咳起来。

 阿傻收刀于臂,一个箭步窜上前,似搀扶,伊黄梁却竖掌示停,捂住口鼻血溢,嘶声哑道:“先…先生有命。”

 伸手指向七叔。…你也是耿耿于怀啊!殷横野不笑意,回眸将少年的反应全看在眼里。岳宸海能忍过双手断筋错骨的残忍苦刑,捱过雷涎续脉、复健萎肌的剧痛,能从花图册悟出《十二花神令》绝学,坚忍不拔,资质绝佳,说是万中无一的拔尖苗儿,怕是异见不多。

 这样的人才,无论做为刀尸战将,或继承血甲门的衣钵,俱是我方阵营之幸。只消“古木鸢”一方,没在他那俊美异常的小脑袋瓜子里留下什么毒的话。

 阿傻有张看不透心思的面孔。不是空无神,而是望之不进。殷横野永远记得活着走出医庐的少年伊黄梁,在深山野岭间漫无目的地行走。

 直到遇见自己时的那张空的脸。那是心中的一切俱已崩溃,却什么也捉摸不着,被所信所爱彻底背叛、彻底蹂躏粉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的表情。

 可以从全然的隳坏中重新捏塑的,才是最纯洁。殷横野因而将他留在身边,悉心教导,和徐沾、南宫损这种略加点拨便放其自生自灭,见有长成才予以收割的野子不同。但岳宸海并不是这样。少年对大夫的孺慕感激或是真,此外他们没半点相同。殷横野时常想,伊黄梁不知多久才能明白,岳宸海是比他更加优秀的刀客、武者、掠食兽和幸存之人。

 他若是锐利但易碎的水,少年就是一团看不透的黑,可能是炭,也可能是铁,关键是你永远无从知悉。

 阿傻转落刀尖,没有多余的动作,清澈的眸光向悬崖边的猎物。殷横野以为他犹豫了,然而下一瞬少年已电而出,眉刀紧贴畔,再出时便要将老人由颔至额一分为二。

 直到撞入一团无形气劲,雏豹般的矫姿倏忽趋静,终至不动…‮是不要‬殷横野急运“凝功锁脉”高柳蝉怕已摊成俩羊片,得一地肝肠。阿傻的刀决杀非情,不加思索,一如斩杀平野空时。他目嘉许,确定少年看进眼里,这才解除了锁限。

 “匡啷”一声少年持刀撑地,积汗溢出乌檀虎面,单薄的背脊剧烈起伏着。“素心如可教,愿染古人风!”殷横野捋须含笑,却是对伊黄粱说。

 “你等速循后山密径,返回静养,沿途须得谨慎,万勿大意。这孩子你教得很好。”

 笑顾少年:“好生保护你师傅。”算是定下二人的名分。忽听一把哑嗓低哼:“…对你来说,诗便是这般用途?涂脂抹粉,好让满嘴鬼话听起来不那么无聊?”

 语声虽弱,不知怎的似金铁铿鸣,却是捂腹瘫坐的屈咸亨。殷横野也不着恼,笑道:“屈兄虽讨死,无奈我不受耳。青锋照亦读圣贤书,将人绑上秘穹,又或埋名掩脸,黑衣夜行时,屈兄想得起圣人之言么?我甚好奇。”

 屈咸亨面色灰败,身下泥地一片乌褐。以这般巨量出血,恁是身强体健的‮人轻年‬,也撑不了多久,况乎年迈身残?

 伊黄粱无从揣测先生的想法,但保高柳蝉一命的准备还是要有的,脑海中飞快闪过几种手法,掂量手边能用的,有哪几条能留住最多清醒灵智。

 为防先生唤用,倒也没立时便走。面对犀利诘问,屈咸亨未见动摇,仿佛殷横野之说肤浅至极,连理会的必要也无,翳眸仍是直勾勾望去,不偏不倚钉上殷横野。

 “我的两个师傅…都是心高远的人,是你这种人怎么都比不上的。”殷横野听老人自顾自说着,植雅章的面孔倏又浮上心头,微笑不变,目光却有些冷蔑,怡然道:“心高远,也须有合衬的手段,方能立身处世。植掌门择善固执,可惜是不知变通了些。”

 屈咸亨像是没听出他的讥讽…又或毫不在乎,殷横野简直‮道知不‬哪个更令人恼火些…兀自喃喃,却与他说到了一处,附和得出人意表。

 “…是啊,‮么什为‬他们的武功剑术,不如你这等样人?”连被附和都令人火冒三丈,儒门九通圣之首有些哭笑不得。难怪这厮能与萧谏纸合作,认为萧老儿目中无人神憎鬼厌的,实该认识下此君,方知天外有天,寰宇辽阔,无奇不有。他甚至没用上半个脏字。你连问他“什么叫‘这等样人’”都像在骂自己。

 殷横野不愠怒,和颜道:“武到巅峰,殊途同归。至高境里,本就是虚无一片,有些人心系苍生,实则俗事萦怀,如身在地面仰望天空,徒然想像云影万里,已至巅顶,却不知太虚之中本无一物,头映照近地之气流,投下影子,凡夫俗子以之为高。

 “站在地上,误以云高,岂有攀升至高的一天?我不过是看穿了云影,望见真高处,戮力以求、孜孜不倦,方能到达。”

 他知青锋照尊师重道,言语间对植雅章满是不屑,想他一,孰料屈咸亨置若罔闻,居然还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仿佛被这番话触动,将有颖悟。

 饶以殷横野的修养,亦不微敛和悦,哼道:“屈兄一心求死,我却不能使你如愿。世上有一部秘法,曰‘紫影移光术’,据说能深入脑识拷掠机密,只是痛苦异常,当者宁可一死。我需屈兄活着,可未必是好活,养成活尸一般,亦不妨我之用度。”

 屈咸亨呆若木,片刻才摆了摆手,似嫌话语扰人,只差没做出噤声的手势。殷横野陡然怒起。这帮人…一个个仗着我不能杀,这般作死!萧谏纸如是,这样貌丑陋的死残废也是!屈咸亨,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微微冷笑,从怀里取出一只长不足三寸的小匣,雕成了具体而微的棺木形状,维妙维肖,以符箓血炼紧紧缚,异常巧,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森。伊黄粱远远见着,失声口:“这是…‘尸踞丹’!”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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