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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来寻岳父
 都氏道:“说那话!莫不是谁冲了你?只须对我说知,这时更深夜静,怎么忽然要去?”都飙道:“姑娘有所不知,侄儿不为别事,我好恨那老周。明绝早,定要和他讲理。故此、决要回去,好寻几个帮手。”都氏道:“我儿怪他甚来?”

 都飙道:“姑娘你一个明白人,却被这老奴轻薄,兀自不晓。姑夫整酒,本为姑娘赔话,一个上席却被老周夫占去,这也罢了,他又专主拣戏,已是可恶,巧巧的拣本《疗妒羹》,明明把姑娘比做苗大娘,教姑夫讨小老婆的样子,把你轻至此,我侄儿也做人不成,只是容我回去罢。”

 都氏道:“我也肚里想过,总是我那老杀才不好,外人才敢相侮。我儿且不要气坏了身体,明我自有个处置。”都飙假气一团,客房中睡下。

 次早,众人未醒,成[王圭]尚在梦中,只听得一片喊声,从内房中倾天叫出道:“老奴才,好轻薄我也!

 你径一路而来的打趣我,只问那一个老乌拣的戏?”海沸山摇的嚷得好不热闹。成[王圭]一声惊醒,正是:分开八片顶门骨,倾下一桶冰雪来。

 连忙披衣不迭,向前跪下道:“老院君息怒!莫不是怪老夫有失新礼?乞念昨辛苦眠迟,今不能早起,有失问候,乞饶初次。”

 都氏道:“谁责你礼?只问你,既请我赔话做戏,为何偏做本《疗妒羹》?明明的众人前羞辱我,你好作怪哩!”成[王圭]道:“每常别事,院君怪得有理,今番实是院君错怪也。拙夫既忝东翁,亦无自拣之理。

 他人择戏,好歹岂敢参越,干我甚事!”都氏道:“戏文虽当客人拣了,为何首席送了老周?只问你,此酒为何而设?”

 成[王圭]道:“首席自然先邻后亲,叙齿而坐。周君达年纪颇长,况我累他吃打,这首席自然该送他坐。”都氏道:“何不先送与我?我不受,再送与他也未为迟这也罢了,你只还我那拣戏的子,万事全休。”

 成[王圭]道:“拣戏料必是首席所主,定是周君达。院君没奈何,免究了罢。”都氏道:“我又不会吃人,不过说理。

 你只唤那子到来,说个明白,他若不来,我也不了。”成[王圭]没奈何,只得梳洗了,来见周智,说与缘由。周智道:“不出吾之所料,我道被那些误了事,也不难,我早已思索在此,只凭着三寸舌,好歹去走一遭,管取不妨。”

 成[王圭]暗暗祝道:“说得停妥,谢天谢地!”二人来到成家,周智向都氏唱喏道:“夜来多扰,正致谢,忽蒙见招,即当趣命。不知尊嫂何所分付?”

 都氏道:“老身向来泼悍,谁不知之?昨尊意拣本新戏相嘲,轻薄尤甚,特请老叔到来说个道理,说得过,只索罢了,若说得没理,莫怪吃个没趣去。”

 周智从容答道:“嫂嫂,你真是月虽明,那照得覆盆之下。昨之戏,神道拣出,极是有趣得紧的,安得说个‘没趣’二字?成员外不守家法,就比做褚大郎。

 嫂嫂治家严肃,处事有条,大得相夫之体,却便比做杨夫人。以夫人而比嫂嫂,既非小比,以苗氏之风杖比嫂嫂之新礼。

 岂是相讥?况即此可使成员外知有当时为夫之体,而不妄效后世之顽夫,夕恭敬于嫂嫂。此所谓羽翼《六经》,是大有功于嫂嫂之新礼也,何谓没趣?”都氏道:“然则杖妒、见鬼等事,岂不打骂我?”

 周智道:“这岂是打骂嫂嫂,不过要嫂嫂学取杨夫人,无子而有子,一家骨团圆的意思,有甚得罪去处?”都氏道:“依你们说来,单道我缺陷处,是个没子。自古说得好:‘受人恩处亲骨。’但能以恩义结人,何虑无子?今戏文之意既已说明,只索罢了,如今闲话休题,趁周员外在此,做个主盟,不怕我员外不肯,我和你也了却一条后嗣的肚肠,省得身死之后,卧在尸。

 员外,我对你说,看你也有了年纪,娶了熊宅娘子一年多,并无消息,料也生不出了,回头并无枝叶,我亦并无别人,止有侄儿都飙,颇为孝顺,只因父母死后,没人管顾,以致家业凋零。

 不若立为己子,使彼有父母卵翼,我有儿子承,岂不两全其妙!”成[王圭]道:“今蒙院君说起,拙夫日常间也不想过一次,只虑脂膏有限,不够贤侄阔用,恐难从命。”

 都氏道:“我意已决,谁敢再说半个‘不’字!”成[王圭]鞠躬道:“但凭上裁。”周智只不做声。都氏道:“周员外何独无言?”周智道:“宅上家事耳,区区外人何敢妄议?况嫂嫂尊意已决,不敢再行参越。”都氏道:“你既不管,只吃酒罢。

 却好侄儿已在此间,快备香花灯烛。”一面着人就请何院君母子到来,一面着人遍请街坊邻里,唤厨子整酒,随与都飙说知。

 都飙惟恐出挑唆本相,故意睡在中。听得姑娘说出这段因由,真个赛过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一般,径从兜率天顶上,疾地里忒下这顶平天冠,罩在头上,岂不快活!

 即忙梳洗,来到堂前拜见众客。都氏道:“我儿,你可拜姑爹为父,拜我为母,你即改姓为成,换口厮唤。凡事从我家教,后承我家业。”都飙即便下拜道:“蒙爹娘恩义,以成飙为己子,自当永承膝下之,望示庭前之训。”

 成[王圭]道:“贤侄,你今为我子,我做爷的,原系经纪中人,也没什么学诗学礼的话语奉告,只愿你远小人而近君子,去奢侈而务勤俭。

 当知我这爷的钱钞,不比你都门宅中,来得容易,可以去得容易,要知我逐分厘,俱在省俭中积攒得来。你读书人,不须细说,只莫负姑娘此举。”都飙道:“既受爹爹教育,岂敢再越规箴?

 前番旧事,朝天门张算命原说是我运限不利,该当破败。以后若再去嫖赌等,孩儿就额角上生个火盆大的发背…”都氏忙抚道:“儿,爹爹好话,你不要便罚誓。

 周员外是你爹至友,手足一般,可拜作叔父。倘我百年之后,全仗看顾。” 周智断断决不肯受,连酒也不吃,竟自去了。

 何氏虽来领酌,亦不受拜。成[王圭]也不来劝,一惟怏怏而已。都氏又唤众主管相见毕,随请众客就筵。成[王圭]送位,都飙把盏,男女客侣各各尽。 从此两月清宁,并无异议。

 正叫做暴好六十,自然上和下睦,夫唱妇随,后来不知有甚变更,可也养得老,送得终否,且听下回分解。***

 却说成[王圭]官事初时没人知觉,只半月间,街坊上人人晓得。女婿冷祝,外路贩袋口才回,闻得此事,归来对子道:“丈人为官事,你知否?”冷一姐失惊道:“是不知。”

 冷祝道:“呵呵,你在家下,倒不晓得?”冷一姐道:“既知快快说与我听。”冷祝道:“我只闻得丈人贩了笋干,那知他的详细。”冷一姐道:“老厌倒也由他,但不知干涉娘否?虽然不是亲生,也要尽个虚花体面。快去探望一声,也见我们挂念。”冷祝道:“什么紧急公文,过十来朝,空些去未迟。”

 冷一姐骂道:“这蛆钻骨头的,别事由你慢帐,娘家有事,还不快去献个殷勤。”冷祝见子发怒,只得收点了行李,换上一领簇簇新浆洗的道袍,带些土仪之物,摇摇摆摆,来到成家门首,放下包裹,到厅高声通名道:“女婿冷祝奉老婆命特来探望,丈人、丈母可还在么?”

 都氏忙应道:“冷婿家亲,进内就是,何必扬声?”冷祝拜揖道:“丈母有所不知,当年也蒙吩咐过,其后因而斗胆,直造房内,正遇丈母放溺,小婿一揖拜下,丈母回礼不迭。

 那你女儿在旁,甚是怪我,是上晚归来,把我打下四五个耳瓜子。故此今后再不敢进内了。”都氏道:“大凡礼貌,贵乎适中。”

 冷祝道:“适中小事,今后丈母只是不要放溺便好,小婿闻丈人为事,特备土仪数,与丈母解闷。”都氏道:“你在外路方归,反把礼物送我,生受你了,利息可好么?”

 冷祝道:“全亏丈人、丈母保佑,利息加倍。只一件可恨处…”都氏道:“恨着何事?”冷祝道:“不瞒丈母说,小婿在江湖上不止一,目今却被一个客伙嘲坏。

 虽是讥讽之谈,一发竟把小婿的毛病说尽,甚为有理,故此记得在此。念与你听:买袋卖袋又买袋,袋本安闲人作怪。 无端出去又回归,为甚买来又去卖。

 逐个铜钱上贯穿,成锭纹银都夹坏。 仔细思量解语难,笑煞区区冷布袋。都氏道:“依他这样讲来,却教你不要做了买卖。为人不去经营,则与豚犬何异?自古说:勤俭生富贵,富贵越要勤俭哩。”

 冷祝道:“女婿尽爱富贵,只出外经商,风霜劳顿,其实难受。若得凤凰山变了银子,与小婿凿数分,随分用度,才是快活。”都氏道:“又来说呆话了!人生坐食,山也会空。你既厌客途,何不措守田园,也倒安逸。

 待我与你丈人说知,将些肥田美地分拨与你,就遂你的意了。”冷祝笑道:“若得丈母如此,女婿来世情愿变株竹。”都氏道:“要他何用?”

 冷祝道:“小婿无可相报,只除做了竹,将来削块板子,为丈母增点威仪,教训岳父。”都氏道:“一向不见你讲笑了,书房中见过丈人,一同用饭。”冷祝径至书厅,来寻岳父,原来成[王圭]早已知道女婿到来,最是可厌。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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