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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泪水随风落下
 “还有!还有!”他着急忙慌蹬了靴袜,那只肥硕的脚竟也只剩脚掌,五个脚趾全无。了鞋他又将手按上带,正要扒下子,浑浑噩噩间记起郁晚是个姑娘家,哭嚎道:“他们对我动了刑,我已不能人事!

 我一家三口一道被掳,受尽酷刑,我夫人得了疯病,不过一年便离世,我儿子…闵霖,你也看到了,他是被生生吓傻的!他那时不过六岁啊!”郁晚面上紧绷,一双手青筋暴起“是谁你?”闵祥安仓皇摇头“我‮道知不‬…我‮道知不‬…说不好,作风像是江湖人,可…你爹娘得罪的该是官府啊!”郁晚冷声质问:“何出此言?”

 “二十年前,你爹娘风头正盛,生意遍布十四州,光是手下镖师就有六七千人,郁姑娘,这数目可抵得上大半的廊州兵力了!宁越王府下辖的三州,正是你爹娘一家独大的地界,当时道上盛传誉亲王有招揽之意。

 但你爹娘不从,这如何不让官府忌惮?若是安分守己便也作罢,可你爹娘确实走私,对外声称运的是布匹,其实是火药啊!我亲眼见的,那八十车里三十车拖的是布匹,剩下五十车布匹底下藏的都是火药,从边北运回来的,这让誉亲王和陛下如何作想?”他见郁晚面上僵愣,缓一口气,又道:“我是被迫牵扯进此事。

 忽有一就有人找上门让我承认郁家走的那批货是我买的,还让我指认他们将军火藏在我的货中私运回来,那可是杀头的事儿!

 不是我买的货我不想沾染上,不想平白诬陷人,也惧怕你爹娘的势力,自是不愿做出头鸟,于是便被迫成这幅凄惨样子!后来我屈从,也才知晓并非全然诬陷,你爹娘走私军火是确有其事。

 他们未用刑便认罪。誉亲王快刀斩麻,郁家人下狱不过三便人头落地,对外只道走私,未点明是走私军火,故而镖局剩下的数千人才逃过被追究谋逆罪责,就地遣散。

 郁姑娘,这等过往并非我空口白话替自己推,你爹娘走私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上禀圣听,陛下震怒,自那以后,十四州逐年减少与边北的货物流通,五年之内彻底切断往来。

 边北失利,对十四州不满,十多年前还起过战事,两方至今仍未复通商贸,这些事你该是有所耳闻。”说到此处。

 他忽地生出几分愤懑,家破人亡的何止郁家,他闵家又何辜!“郁姑娘,我闵某人不敢说问心无愧,可这事于我也是无妄之灾!我家的仇与恨该去找何人讨?府上雇那般多武仆,外人以为我怕仇家上门,只有我自己清楚。

 不过是经那一回留下心病,提心吊胆,夜夜梦魇,雇人求个心安罢了!你若实在要将这等血海深仇扣于我头上,闵某认了,但还请你放闵霖一马,他是真心当你作好友,只是个可怜孩子!”

 话音落下,屋中再无人声,一时静可闻针,河风豁豁灌进屋里,吹得人碎发蓬。郁晚耳中嗡鸣,浑身仿佛让寒冰侵袭,僵得犹如一树枯木,心中已腐出空,冷风萧萧而过,像是随时要被刮倒在地,碾作尘土。师父在二十年前客居郁家,正当告辞时遇上官府抄家,千钧一发之际,爹娘恳求师父带她走。

 她才逃过一劫。师父只道爹娘被诬陷走私,个中原委她也不甚清楚,竟…肩上扣上一双温厚的手掌,郁晚才觉自己身上虚颤发冷,摇摇坠。

 闵宵抚着她的背,面上忧戚,此情此景,万般慰藉的话语都苍白无力。闵祥安似是怕过了头,生死都被置之度外,将心结一气道出后颇有股扬眉吐气的松快。

 他看一眼闵宵那副痴情样,嗤笑道:“宵贤侄,枉我掏心掏肺将你当作继任人培养,谁承想你偏要胳膊肘往外拐?你何时与郁家女子勾搭上的?

 想必头回那绑架信也是你二人的圈套吧?你爹娘未教诲你礼义廉?”他话方落,眼前闪出一道虚影,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脚带重力踢踹在他腹间,心肺肝肠似要生生裂开。

 他瞬时蜷缩了身子痛苦嚎叫。郁晚收回腿,冷冷看地上的人一眼,喉间干涩,吐出一句喑哑的话:“该你了。”她说完便转身出门。

 闵宵视线追上一追,人未上前,知她需要独自静一静,他垂下眼睛看闵祥安,他疼得浑身都在抖,一腾一腾,额上冷汗浸透,一声有一声无地息。

 “宵…宵贤侄,我待你不薄,哪怕你心中有怨,何至于与外人联手,就这般恨我?”闵宵面无波澜“外人?”

 闵祥安自嘲一笑“是了。我才是外人。”他抱着疼的腹部缓和,话出口却是端出谈判的架势“你想要什么?”对方一时未回话。

 等了几息,他面前落下几张转让凭证。“我要你转三成铺子到郁晚名下。”闵祥安一愣,似是颇觉荒唐般大笑“我签。”他利索按了指印。

 闵宵收好凭证,起身出门。闵祥安躺在地上,话里还带笑,扬声道:“宵贤侄,你书读得多,人财两空的教训不必我多讲吧?糊涂!糊涂啊!”闵宵眉间一蹙,脚下未停,朝树下的马车去。郁晚在马车一侧立着。身上僵直,面色枯白,听见闵宵的脚步声后面无表情地翻上车辕。

 “先行离开,闵祥安定带了人来。”马车一路疾驰,闵府的人追了几追,又似收到命令半路撤回。闵宵偏过头去看,郁晚将马赶得极快,攥着缰绳的手紧得发白,冷风将她的头发吹,丝丝缕缕覆在脸上。

 她微眯着眼,紧抿着,看不清神情。一气行出二十里地,郁晚勒马,转过脸看向闵宵,将缰绳递给他,苍白的微微开阖:“就此别过。”闵宵定定看她的脸,未伸手接。两厢僵持,郁晚放下缰绳,作势转身。

 “郁晚!”闵宵话语急促,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郁晚回头,他眼里蓄着淡淡水汽,眼睫颤得极快,嘴动了动却未出声。

 “再和你道一声歉。愿你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她手,却没能出来。眉间微蹙,生出几分厌烦的冷淡“放手。”闵宵眼里瞬时泛出淡红,手指轻颤,一松开。郁晚旋身下车。

 “郁晚!”闵宵声音里带着颤,她未回头。马蹄声起,没完没了缀在她身后。郁晚一点脚,腾空浮跃而起,瞬间掠出数丈远。闵宵怔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的心突然似空了一块,身体里的血凝滞,耳中只剩一道声音。这也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

 不!不!他的心突然生出漫天的恐慌与绞痛,‮么什为‬余生还这般长,他却再见不到她、再找不到她?“郁晚!别走!”他甩起缰绳打马追过去。

 “郁晚!”视线所及,那道背影已只有飞燕般大小。闵宵目眦裂,泪水随风一道落下,他突然自车辕上站起身。

 “郁晚!郁…”马车仍在疾驰。而车辕上的人闷声摔落在地面,连连翻出两丈远,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一片沾满尘埃的落叶。闵宵浑身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骨骼似是被生生拆卸,他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急促的呼吸扬起地上的灰尘,泪水汹涌落下。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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