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本是高兴时节
苏怜站在台阶上望着离去的背影,男子高大伟岸,两条白色发带随他长直的黑发垂下,她道知不他是谁,只知道他每年会来两三次。记忆伊始,她就住在临泉寺中。主持说她是被家中送来为父亲祈福的。
每
供奉的牌位写着父亲的名讳…苏泊。除此之外,她对家中情况一概不知。“施主,今
粥饭。”
“多谢静和师傅。”前些年寻幽主持请当今圣上修缮过寺院,她住在新修的禅房。粥菜是十六年来一贯的清淡滋味儿。
“施主,苏府来信,过些时
便来接你回府,你且收好细软。”静和与她一般大小,这么些年,她的情况他也知道。寻幽主持说过,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他省略了金银,不愿触伤这位苏施主。
“此番一别,愿施主事事顺遂。”“多谢。”***马车稳妥,车内摆设精细富贵。灰朴的包袱里是她仅有的两身衣裳,正被她挎在肩上。
这是苏怜这些年来第一次离开临泉寺,第一次坐马车,第一次有人叫她…二小姐,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坐马车竟会晕,迷糊间她听到有人说话。
“二小姐,府上到了。请下车。”她掀开车帘,丫鬟站在马车下方伸手接她,她摇晃着将手递出去,指尖相触又突然收回来,她的手苍白皲裂,上面有常年敲木鱼与浣洗打扫留下的薄茧,比丫鬟的手更为
糙。手在袖中收紧,她羞
得想逃离这儿。
“我…我自己来。”绕过全然不似寺院素净的雕梁画栋,她站在门外,低着头。丫鬟进去通报过,可里面的
声笑语只是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交谈起来,周围富丽堂皇,奴仆成群。
而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裙,挎着干瘪的旧包袱站在人群之外,与这儿格格不入,她将头埋得越发低,眼里渐渐起雾。
“可是苏怜?”低沉音声的响起。她缓缓侧头看去,竟是曾经在寺院见过的香客。雾气凝成水珠滑落,说话带着鼻音,有些怯乏:“是。”
“我是你大兄,苏修。眼泪擦净,我带你进去。”她手忙脚
擦脸。跨进门槛,这是寺院未曾见过的物什,她一时不习惯踉跄着差点摔倒。一双大手将她接住,手腕被他握住,他的温度透过衣物传给她。
淡淡松柏的气息飘入鼻间,是她禅房外熟悉的味道。第一次见家人便出了这么大个丑,她心跳得厉害,急忙收回手:“抱歉,兄…兄长。”
“仔细些。”他转身行礼“祖母,母亲。”老妇人笑呵呵:“修儿回来了。快让祖母好好看看。好些天没回来了。叫祖母担心得紧。”
“孙儿一切安好,劳祖母记挂。”“好好好。”咚…上首老妇人一拍桌子,厉声责问:“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苏怜吓得一抖,不敢抬头:“抱歉。”
“果真是个没教养的,见人也不知喊家中长辈。”季倚云脸色牵强,抬头看向老妇人:“婆母,她刚回府,还不知家中境况,待
后儿媳好生教养,您先消消气儿。”
她转身看向苏怜,神色不耐:“还不快些给祖母问安。”苏怜站在房中,直直看向老妇人:“祖母。”
众人皆是摇头叹息,连周遭丫鬟都住不忍嗤笑起来,局促间她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娇气音声的:“祖母,母亲,听闻大兄回来了。”一个粉
身影匆匆跑进屋内将苏怜撞倒,拉着苏修手臂撒娇:“大兄!
你可算回来了。思思都想死你了。”苏修拍拍家妹的头:“把妹妹都撞倒了。还不给妹妹致歉。”
“这般风风火火的
子不知何时能改,摔倒了如何是好。”季倚云嘴里责怪,眼中却宠溺。苏怜沉默着起身拍拍衣裙。苏思走近她:“你就是那个从小养在外边儿的苏怜?”苏怜攥紧袖子:“是。”
苏思不屑撇撇嘴:“木纳丑陋,
后出去别说是我苏思的妹妹,丢死人了。”“大兄这次给我备的礼物可是和从前一样送入雅清院了?”
苏修无奈:“不可无礼,送过去了。快些看去吧。”老妇人乐呵呵看着苏思背影:“害,这丫头,还好已经许与孙家二公子,不然不知哪家公子敢要她。”季倚云一脸慈爱:“思思是个有福气的。就依着她吧。”
苏怜心中一片冷然,明明这屋里的人都是至亲,她现在却仿若一个外人。没有人注意她,也没人把她当回事儿。“祖母,母亲,我带幼妹去瞧瞧住处。”老妇人不在意挥挥手:“去去,这幅寒酸样儿看着就叫人头疼。”
苏怜心里一酸,咬着
跟在大兄身后。何苦寻她回来受这般苦楚,寺院虽清贫,却远比这种不受待见的地方叫人舒坦许多。明明都是家中子女。
她从小在寺院祈福,苏思却受得家人万般宠爱。心中思虑万千,只顾着跟随前边白色身影走,全然没有注意他已经停下,她一头撞在他的背上,她道知不大兄的背竟是这般硬。
“可有伤痛?”她
着额角摇摇头:“兄长,我没事。”“倒是个骨硬的。”想起什么,他低沉音声的有了些笑意“若是思思,现下已经开始哭闹了。不给个两箱首饰怕是不能罢休。”
她不知怎么回他,只低低嗯一声。苏思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而她的
娘在她六岁时便离去,从此事事亲为,看着她的模样,他亦沉默。二人相对无言,夏季的炎热似乎也在此凝结。
奴仆边擦汗边赶来:“大公子,账房那边…”“甘择院是祖母以前取的名,现下这处院落归你,下人都已安排妥当,你且安心住下。”
“多谢兄长。”她看着他的背影,如同之前每次在临泉寺目送他离开一样,他竟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兄长。
***也许因着她实在不像个千金,亦或是家中长辈不待见,下人怠慢于她,她坐在镜前学着书中样式为自己编发,只有几样过时的首饰,她拿起最素的一
木簪,照着书中位置为自己
上。
“二小姐,这是大公子送来的。”她起身接过:“多谢。”“二小姐是主子,奴婢是仆人,做这些是本分,小姐不必言谢。”看着眼前圆脸丫鬟,她心里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秋谨。”她叹一声:“
华秋实,本是高兴的时节,却也要随这名字步步吃谨。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你以后便叫秋阙罢。”
“多谢二小姐赐名。”院外吵闹,苏怜向外走去。“大小姐,您慢着些。”苏怜刚从里打开门就被苏思推倒,膝盖猛地触上地板发出噔的一声,她皱着眉咬牙不吭声,额头冷汗噌噌。苏思刁蛮:“大兄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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