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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几近自污
 她无声地求助于高云衢,但高云衢没有理会她,她像只狼狈的小犬,发沾了水,糟糟地,用漉漉的眼睛去祈求怜惜,却得不到回应。一遍一遍,一次一次,方鉴的心七零八落,忐忑、失望、质疑、恐惧、不安,还有一些恼和怨,统统积在一起,如同黑云,遮住了她的眼睛。

 但高云衢并没有方鉴想的那么冷漠决绝,她亦在犹豫。若以她的理念,方鉴实不该为这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方鉴对此的执念,而这源头也正是她用蒋昌允为饵督促方鉴砥砺前行,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斥责方鉴徇私?

 “阿圆,我是不是做错了?”她着额头,疲惫地道。“小娘子正是有您才有今,这算什么错呢?”高圆回道。

 “我着她自己去做抉择,却又私心希望她能选择干净纯粹的那条路。可到了今时今,她最终要去向哪里,我已然看不清了。”

 “大人,选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都是小娘子自己该承担的。恕我直言,您不是神算,再怎么也算不清她一生荣辱的。”高圆亦是皱眉。

 她是旁观者清,不像高云衢患得患失。高云衢没有接话,她一向不信鬼神,但在此刻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天意弄人,似有一双手摆弄着她们。方鉴的因果,难道便不是高云衢的因果吗?

 她与方鉴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已然成了搅成一团的麻,理不清楚却也舍不得剪断,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在身上勒出累累伤痕。高云衢有些焦躁。

 她这半生所有的犹豫徘徊不安都用在了方鉴身上,算不明白想不明白,便也只能先行搁置,她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彼此,可在朝堂之上的碰撞却避无可避。

 永兴十五年底,新政之争将新旧势力一同裹挟着,从水下拉上了台面,方鉴是高云衢之后新最利的一把剑,她与她年轻的同侪们坚持自己进的主张,认为现下是涤清旧势力最好的时机。

 她已极力避开了高云衢,可高云衢非要引着旧周旋,几乎是主动地往她刀口上撞。方鉴看得越清楚,却也越发地恼怒,她看着高云衢的身形,眼中几乎要出火…你在‮么什干‬啊!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损耗自己?就不能怜惜自己一点吗?叫我的手上沾染你的血,你把我当什么?又把自己当什么?

 她曾经远远地看着高云衢的背影,一步一步向高云衢迈进,可当她终于能摸到高云衢的袍角‮候时的‬,高云衢却站在了她的对面。方鉴捏紧了手中的笏板。

 那人‮音声的‬忽远忽近,同样的锦绣文章、铁齿钢牙,言语锋之间,刀光剑影,杀机四伏。高云衢早年被人戏称为殿上虎,而方鉴是高云衢最出色的学生,她们立于明堂之时是两只猛兽的搏杀。

 众人惊诧于二人辩论之妙,传颂着她们口中惊世绝俗的词句。没有人知道,她们是最为亲密的师生,更没有人知道她们波澜不惊的面孔底下藏起的是怎样的翻涌。七年,方鉴终于从高云衢的掌中走到了高云衢的面前。

 可这位置不对,她想要的是高云衢身边的位置,是做高云衢的依仗,是成为高云衢能够肩背相抵之所在,但高云衢拒绝了她,推开了她。方鉴在心里呐喊着,咆哮着,怒火涌动着,最终都成了出口的辩驳与抨击。

 她被高云衢不顾自身的做法怒,被高云衢波澜不惊的面孔怒,被高云衢一针见血的评价怒,她像一只炸的狸奴,向着至亲至爱龇牙,以示不满,而这不满在政事之上统统都化为了桀骜不驯的针锋相对。

 散朝‮候时的‬,她面色不愉,避开了高云衢,外人瞧着颇为跋扈,而高云衢一笑置之,仿佛看待不懂事的孩童。几轮下来,朝中便都觉得她们二人关系不好,连戴曜和崔苗都来向她们询问。高云衢苦笑:“她‮是概大‬在生我的气。”

 而方鉴则当着崔苗的面委屈得落泪:“她心里没我,也没有她自己,什么‮有没都‬,她舍了一切也要去做那炬火,怕不是化了灰才算修行有成。可她当身旁的人都是无动于衷的草木金石吗?

 “我不求她与我好,只望她能对自己好一些,她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么什为‬要脏污了自己的衣袍去做旁人的刀斧?”

 永兴十六年的年,她们是在各自的宅邸中过的,这是相识以来头一次,明明只有几条街的距离,却谁也不向谁示好,仿佛真就是朝堂上表现的那样势不两立。

 借酒浇愁也好,彷徨自苦也罢,府宅的大门一闭便不会有人知晓,正旦的烟花炸响,不论哪一处宅邸的天空都是一样的绚烂,她们隔着重重门扉。

 在同一时刻仰望夜空,火花映入眼眸,她们看不到彼此,可心却前所未有地相似。惟愿所爱安好。***永兴十六年,议了半年的新政草案修修订订终于颁行天下,大体维持了范映的三大改革方向。

 但细则上温和了不少,也给世家豪族留下了腾挪的余地,再闹下去,等陛下的耐心到了头,谁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世家豪族皆是数十上百年的传承,自是懂得见好就收。

 而当法令颁布之后,下一步便是叫它扎扎实实地落下去,政事堂的宰辅们见多了底下人违,自然也清楚法令颁布只是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才是硬仗。范映到底是经验老道。

 她的建议是择一州府先为试行,由中枢派钦差坐镇,待该地改革完成,再行推广。道理自是没错的,可消息一出,各州府又坐不住了。

 人皆是有逃避之心的,或早或晚,那自然是越晚越好,死道友不死贫道。于是围绕着何地试行之事,又是一场仗,而这仗便与新旧关系不大了。

 新冷眼看着何地豪族互相推诿扯皮不提。新之中关心的则是钦差之人选,众人皆知新政面上是范相的主张,实则是陛下心意。

 方鉴因着沁州案平步青云,谁不想成为下一个方鉴?谁不想在陛下心里有个位置?如何试行还未落定,有心人为着钦差人选又打了一轮。方鉴自不会去争,她说得上是前程已定,高云衢亦然,到了这个时候。

 她们两个急先锋反而是退到了后头。三月里,朝中正式定下了在楚州试行。倒也不难猜到,楚州本就是最为偏远的州府之一,又在大山包围之中,中原腹地‮得觉总‬楚州乃蛮荒之地,不少官员甚至不愿去楚州赴任。

 这样一个地方,好事赶不上,坏事却都要往它身上推。楚州人在朝为官的少,楚州豪族想尽了法子寻人斡旋,却仍是双拳难敌四手,被迫接受了这一结果,转而寄希望于钦差不要太过于难

 于是争夺的焦点落在了人选上,新中人铆足了劲要抢,楚州则希望能选一个中立或偏向旧之人,其余各州的豪族此时也一改态度,帮着楚州争取。

 但卫杞和范映没有理会下头的,于她们而言,楚州新政关系着后面的大计,必须要放一个忠心可信又敢放手施为之人。

 她们在永安宫议了又议,却发现符合她们要求的人太少了,最后落在纸面的竟只有一个名字。卫杞苦笑,她本不想再叫高云衢劳心,可此时却发现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让她托付这样的信赖。范映亦然,新政一事高云衢助她良多,几近自污,她对高云衢亦是满心亏欠,本也是想极力绕开高云衢的。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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