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唯一庆幸
季之远点头,吩咐道:“你让他照看好小湮儿。”小弟子应了。随之退下,他又招来另一名弟子,问道:“我爹去哪儿了?”弟子答:“宗主早上出去了。往西边去了。”“走多久了?”“刚走不久。”季之远冷眼看着远方。季寒初叛了。
谢离忧不可能道知不,虽然季承暄平
除了那把刀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但在季家待久了的人都知道,他最看重的人其实就是自己的侄子。
季之远清楚地很,当年他娘算计了他爹,未婚有孕
得他成婚,加之这么多年他始终怀疑是殷家害得他喜欢的女人失踪,所以季承暄对殷家根本不待见,连带着对自己也不喜欢。可对季寒初,简直偏心得不得了。
门主让他做,家主让他做,杀人放火都帮着他!他现在连叛族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他倒要看看,季承暄还怎么帮他。季之远漠然地笑笑,招来另一名弟子“你去把第四门第五门所有死士都叫上。”
弟子称是。季之远想了想,又道:“带上鹰弩。”起风了,他抬起头,望着被
云遮住的太阳。
想到的是他小时候,殷芳川给他洗澡喂饭,教他念书写字,殷远崖费力地用一只手抱起他,去摘树上的果子…他们或许作恶多端,或许无恶不赦,但他们是他的亲人,是呵护他长大,给了他无数关怀的至亲之人。
可他们现在都死了。不会再有人给他摘果子,也不会再有人替他遍寻名医,费心费力减轻他腿伤疼痛了…再也不会有了。所以有的人,必须死。***
红妆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很漫长的梦,她的一生都凝缩在这个梦里。最开始,她咿呀学语,爹娘嫌她是个女孩儿不太喜欢,但总算是无忧长大,后来是百废待兴时期的大饥荒,人都变成了野兽,人间成了地狱。
她被谁咬了一口,扯掉块皮,又被丢进锅里,被捞出来,听到有人凄厉地喊“不可以,不能吃她”…她被救了。女人的手冰冰凉凉,但怀抱温暖,对她说“你愿意愿不跟我回家,去做摇光”
她说,愿意。于是她的一生被改变了。再往后,时间过得很快,天枢用虫子吓得她哇哇大叫,天璇恐吓她不练好鞭法就把她抓去“正骨”摇光温柔地摸着她的头,教她识别各种毒药的用法。
她说女孩子的一生都很脆弱,要懂得保护自己…还有除夕的夜里,她卧在师姐的膝上,小哑巴在冰河上转着圈儿,往树上挂彩球,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球被染白了,他就重新挂。
摇光在屋里熬热汤,天枢厚着脸皮凑在她身边帮忙,师姐替她梳着长长的头发,同她讲新的一年长大了一岁,练武候时的不能再撒娇偷懒…她从死人堆里获得新生,又要在死人堆里结束短暂的一生。
可时光回转倒
,梦境回溯,她依然能看到那个人,少年明亮如昔,一如初见时的模样,他说:“在下姑苏,季寒初。”他的背都被鲜血浸染得通红,八十二道鞭刑的伤比她想的更重。
他的肋骨还
着两只箭羽,一柄长剑刺穿了肩头,眉头拧得那么紧,嘴
苍白毫无血
,卧在一地血泊里,安静地像已经死去。
红妆想起就在不久前,他拖着重伤的身体过来找她,把自己的一生放在了她的手里,说他叛了季氏,要和她回去看星星。
从来干净的像天上来的人,软下眉眼说“我求你”如今为了她满身脏污,伤痕累累,生死不明。这个傻瓜,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凭什么有信心觉得自己能对付几十上百的死士。让她走,走个
啊走。
嗡鸣声在脑子里喋喋不休,她甩出了佛珠,毒物肆意横行,有人在尖叫,有人在谩骂,有人抓着她的衣领嘶吼“告诉我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她听不清了。马上也要听不见了。
眼前
润粘稠,黑黑红红,心口的利箭带来刺骨的疼,鲜血不断
淌,
了满地,天地跟着一起浸在红色里。人怎么会有多么那血呢,她杀了多么那人,多么那…原来死前是这种感觉。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偏过头去,嘴角
血,他擦了擦,满不在乎地笑起来。季承暄喝道:“孽障!”
季之远哈哈大笑起来:“我是孽障?是啊…我
着一半殷家的血,殷家的人哪个对你来说不是孽障!”季承暄站起,冲着身边的弓箭手大吼一声:“给我住手!”没有人听他的。暮色里,季之远的脸扭曲如疯子。
“为以你姑苏季氏所有人都得听你的对吗。”他紧紧盯着季承暄,仰天大笑,笑里有泪:“他们是我的死士,只听我的命令!我要他们死!都死!都死…”疯了。都疯了。
季承暄踏过一地尸体,将红妆从地上捞起来,手捂着她的心口,血顺着指
下来,他颤抖着声音问:“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女儿。
红妆笑起来,口中淌出浓稠的血,头发遮住了眼睛,她眯着眼睛,话里有种决然:“我不你诉告。”
你自己慢慢用余生去猜,到底是不是吧。亲生儿子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滋味一定很好受。季承暄来起看很疯狂,也很可怜,他抱着红妆,陷入了执拗“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她在南疆是不是?你说啊!”夕阳的光影,映在断崖边上,时间好像被拉长了。红妆轻声说:“你找不到她的,永远找不到。”
她音声的缓缓疲惫,也缓缓消散。季承暄摇头:“你不能死,你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红妆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她实在没有了力气,也实在太累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和季寒初的故事才开了个头,可她法办没再支撑下去了。
她吐出更多鲜血,努力张嘴说道:“道知你吗,我唯一庆幸的,就是杀光了他们…在我死前…”红妆转过头,抬起手,指尖有鲜血。
她费力地去看季寒初。夕阳一照,季寒初的影子被拉地长长,他似乎是醒了。伸出手在地上摸索着。
所过之处皆是血迹。很多年前,师姐也是这样伏卧在冰棺上的,沉默地摸索周身,那么不甘,那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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