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汪先生忙
神州大地人才济济,不乏“华南邓丽君”、“华中邓丽君”、“华北邓丽君”…今
黄女士听到偶像代表作,并未像往常那样眼神一亮,直夸对方有品位。
她拿了自己的旗袍,指着黄陶道:“给她也做两件。”黄陶的衣服基本都是小保姆在超市跟大卖场挑的九十元三件。
虽然黄女士也会给小保姆置办衣物的费用,但黄陶正在发育,身量窜得快,小保姆觉着没必要买牌子货,她更喜欢在逛超市时,往推车里扔几件T恤牛仔
。店长是个胖阿姨,烫了一头S市阿姨钟爱的时髦小卷儿,做事干净利落。
她见黄陶怯怯的,把人拉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家女儿呀?”黄女士不高兴了:“我这样老呀?”店长笑道:“眼睛生得好像的。”
黄女士道:“能不像嘛,怀她可受罪,饭都吃不下的呀。”店长道:“女儿以后贴心呢,你呀是个有福气的人。我家小子都二十多了。
还在家里啃我跟他爸的工资,脾气还大。”黄女士听了没讲话。店长觉着有些尴尬,忙打哈哈…带着黄陶去量尺寸。
***黄女士带着黄陶回了家。黄陶想提醒她还没找柜姐理论粉饼质量,但是瞧见黄女士有点心不在焉,过地铁安检时,包都差点忘了拿,便作罢。黄女士在厨房做西红柿打卤面,这是她唯一会做的吃食。
客厅里新换的白炽灯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电视里在播新闻联播。黄陶呲溜
着面条,问道:“妈妈,你今天么什为带我去游乐园,还给我做新衣服。”
黄女士瞪了她一眼,道:“女孩子吃饭不要发出声音,你怎么跟共产风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一点吃相有没都。”
黄陶今天去了游乐园,还拥有了两件定制旗袍,被幸福击中,晕乎乎的,黄女士的训斥对她没有一点影响,她眼角弯弯,笑得没心没肺:“妈妈,你对我真好。”
黄女士愣住了。没几秒钟,忽然放下筷子低着头往主卧去。黄陶想跟过去看看她怎么了,但又怕被她骂多管闲事,便对着主卧喊:“妈妈,你没事吧。”那头黄女士却不答话。
黄陶吓得赶紧放下碗,走进主卧,瞧见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黄女士坐地上捂着脸,肩膀一
一
的。听到黄陶的脚步声,黄女士抬起头,脸上的妆都哭花了。样子十分伤心。
十四岁的黄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人世间的幸福与快活果然是易逝的、脆弱的,一旦稍有得意,便成了幻象。
她扯了两张
纸递给黄玉玲女士,坐在她的身侧,问道:“妈妈,你是又失恋了吗。上次那个搞园林建设的小白脸,一看就不是真心对你,分手了也
好。”
黄女士
了
鼻涕,一巴掌呼过来,她手劲大,黄陶的胳膊都快被她打麻了。“小赤佬,瞎讲什么。”黄女士骂道。过了半晌,她似乎平息了悲伤。
突然道:“你收拾下衣服什么的,明天你去爸爸那边住。”黄陶纳闷道:“外公家搬来S市了吗。”
黄女士戳戳她额头:“傻子,是搬去你亲爹那里。你老妈我可是费了吃
的劲,才能把你送去他家。”黑暗中,黄女士的眼睛有奇异的神采,亮得黄陶都有些害怕。
主卧里能看到客厅的电视,新闻里在播中央领导人考察S市某区的科技园,身后跟着市里的领导。黄女士突然跑出去,抱着电视指着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人,发出咯咯的笑声:“就是他。
就是他。你去他家住,不要再跟着我。”***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岁月偷走了她的娇憨与风情,从前她嬉笑怒骂,歇斯底里,总是那么动人。
如今的她,卸去厚厚的妆容,眼泪划过蜡黄的脸颊,苍白的嘴
,在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分外的瘆人,又有些可怜。
黄陶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安静地欣赏黄玉玲女士将客厅当做兰心戏院的舞台,表演她对过往痛苦的恶毒诅咒,对于即将到来的解
,她仿佛期盼了很久很久,又是哭又是笑。
黄玉玲女士尖利音声的有些沙哑,她似乎有点累,一
股坐进沙发,盘起腿,伸手从茶几上的烟盒里
出一支女士烟,叼着点燃。
“你呀,给梁光启当女儿,偷着乐吧,那会儿梁光启跟我谈恋爱,哼…不晓得多少小姑娘眼红。”想到快活得意的光景,黄玉玲女士连声音都娇俏起来“你会来看我吗?”
黄陶打断她。黄玉玲女士深
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半晌才道:“梁光启家大业大,规矩多,你自个放机灵点。”黄陶垂下头,低声道:“下午的旗袍我不要了。”
黄玉玲愣了一下,很快便冷笑道:“定金我是付过了。你不想要就剪碎了扔掉呀。”她又道:“可便宜了你这丫头,是不要梁光启那母夜叉似的老婆短命,借给姓梁的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放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进家门。”
电视台开始放八点档连续剧,黄玉玲的注意力被咋咋呼呼的女一号吸引,便打发了黄陶去倒垃圾。十四岁的黄陶刚过完生日。
就这么被黄玉玲女士像甩掉一件早已厌恶的旧衣服那样,匆匆地送进了梁家,那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梁家派了个司机来接母女俩。
司机是个严正
瘦的人轻年,戴了副黑超,端坐在客厅,腮帮子一鼓一鼓,嚼着口香糖,不爱讲话,瞧着
神气。墙上的挂钟都十点半了。
黄玉玲女士仍坐在卧室,慢条斯理地涂指甲油,黄陶住不忍问道:“妈妈,你不是跟人家讲十点钟出发吗。”黄玉玲女士左瞧瞧右瞧瞧她鲜红的指甲尖,十分满意她相中的车厘子
。
“急什么,你可是梁家的小姐,叫下人等一等有什么不对吗?”黄女士拿起一副珍珠耳环“小姐就要就小姐的样子,别叫人瞧轻了去。”黄陶见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只得自个到客厅跟梁家的司机赔不是。
“这样,原本是应该等黄女士的,但我还得去浦东机场接大少爷,再等下去恐怕来不及,就先带您去老宅子。黄女士到时可以来一起吃晚餐。”司机是个温和的
子,行事却果断,当下就问黄陶行李在哪里。
黄玉玲女士在卧室听到,心里难堪得很,又没胆子劈头盖脸地训梁家司机…她是惯于欺软怕硬的,也就在女儿面前放狠话呈呈威风。
“哎呀,多不好意思,汪先生你忙你的,耽误了大少爷的正经事可不好呀。我不要紧的,叫个的士很快就能到老宅子的。”黄玉玲女士飞也似地从卧室里出来。
脸上的散粉还没弄服帖,一张脸跟团白面似的,堆起厚厚的笑容。黄陶平
里再有主意,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自认没有林妹妹孤身闯贾府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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