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眉头紧皱
他怕的,是那位帝王。程睿的身世,他哪敢隐瞒,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道个清楚明白。
陈政和本怀疑三分,然而听到程班主说起程睿身上有一块环形带缺口的玉佩之时,陈政和脸色一白,继续问道:“那带缺口的玉佩是什么模样,现在何处?”
“当…当时情形混乱,又遇上一群
寇,草民为了这孩子,也为了程家班,不得不把那块玉佩典当了…”程班主边说,边慌张地抬头看着陈政和的脸色,陈政和对此块玉佩如此上心。
他当时怎么为了蝇头小利把这东西给卖了!此时再多的辩解也变得苍白,他感觉自己浑身
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拖出来一般“但是,陛下!草民,草民记得那块玉佩的模样!草民这就给您画出来!”
程班主是个极其擅长模仿的人,早年间,程家班的戏服都是他从外面戏园子里偷偷学了花样制作的,要画一块玉佩,他怎么能不会呢。旁边的太监看陈政和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立即搬了桌子,铺了纸张,甚至研好了墨。
程班主的胳膊都在抖,手腕更是抖得厉害,他那
淋淋的手指搭在
笔上,呼吸的力度都减小了,那枚玉佩的款式也确实稀奇,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
笔落,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那襁褓中的婴儿,啼哭声极大,仿佛要用自己的哭声叫破这天,唤醒这地,他身旁护着他的老妪早已冰冷僵硬,唯独他还活在这片死寂中,哭声便是生命,便是他的证明。笔起,纸上的那枚所谓的玉佩已经成型。
然而那并不是所谓的玉佩,而是玉玦,只是程班主并没有看过这样的首饰,这是长平郡主的贴身首饰,那枚玉玦上面刻着彩霞飞鸟,只是“玦”字同“绝”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陈政和曾玩笑般向她讨要这枚玉玦,被她笑着摇头拒绝了。玉玦,拒绝,他看到那熟悉的纹样时,感觉呼吸之间也如此疼痛,那是长平之物,他失去长平的消息已久,然而再看到故人之物,还是那般痛苦。本以为愈合的创口被冷不丁一碰才发现伤口并未愈合,甚至已经溃烂。
“那孩子身边可有旁人。”陈政和几乎是咬牙问道,失去长平的音讯太久,比起期待看到长平的孩子,他更期待看到长平本人。
“只有…只有死去的一名老妇,其余的…草民…”再一次失去了长平的消息,陈政和瘫软在椅子上,竟是一种心死的痛苦。
“今
之事,你若是敢向外透
半个字,”陈政和忽的想起殿中跪着的那人,顿时恢复了理智“杀无赦。”他再度成为帝王陈政和,杀伐果断,对自己有威胁的,他会斩草除
。
“草民…草民明白…”程班主几乎是被拖走出去了,虽然帝王赏了不少东西,让他风风光光回去了,他却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深渊。***“熹妃,您就不怕帝王变心吗?”扎莱身边的宫女轻声问道,宫中一阵死寂,倒是让人瘆得慌。
宠妃依附帝王而活,若是失去了这份情,她们不过是宫中再平凡不过的奴。世俗荣宠源自一人,也毁灭自一人,宫女担忧自己的前程,太监忧虑自己的未来,拼尽一生,谁都不想中道崩殂。
“变心?”扎莱为这个问题感到好笑,她是从家人的尸首上踏出来的,生死都已见惯,荣辱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粒尘埃,然而看到身边宫女那惴惴不安的模样,她只能淡然道“不会的。”
她的利器不是美貌,是不也才艺,而是她身上那层“神女”的身份。心肠再强硬的帝王,也是凡人,和宫中的妃嫔奴仆并无两样,他们同样担忧自己的未来与前程。凶吉祸福,便是这太阿在握,无可过虑。只要她还在宫中,只要她还有“神
”那么帝王的宠爱不值一钱。
帝王对她的敬仰与尊敬,更能让她安身立命。陈政和虽然并不承认自己对扎莱敬若神明,但他的行为举止早已暴
了自己那凡胎浊骨的
望。陶土可做盛饭菜的器皿,也可做供奉在殿堂内的神灵。美人可做一樽琉璃花瓶,不能自保不能自立,怕碎怕嫌。
美人也可做神殿中奠玉高坛上的神像,被人敬仰受人叩拜。宫人们担忧帝王荣宠会消没,却忽视了帝王同样担心神不会眷顾自己。仙姿佚貌的美人横卧在榻,半阖双目气定神闲,未有丝毫的慌张。
他能弃她吗?他不能。晁兆那里早就传来了消息,说陈政和向他问卜一人…长平郡主。失去长平音讯多年,程睿在陈政和面前又唤起了他那为数不多的爱意,年少得到过且失去的遗憾,最难平息。能否再得到她的消息,此事格外重要。
晁兆问过长平的生辰八字,手指掐算几下,继而恭敬拱手道:“鹓动鸾飞,陛下所问之人,需等一个良辰吉
再作占卜,否则天意难通…”鹓动鸾飞这四个字就已经让陈政和信服三分。
毕竟长平并非普通女子,他只告知了晁兆长平的八字,晁兆便能猜测出此人的身份,陈政和对于他的信赖又增添几分。既然晁兆都这般言语,他又怎好继续催促下去“那依爱卿所言,何
方为良辰吉
?”陈政和心急。
但也明白晁兆所说的“天意难通”是他这位帝王也无法解决的难题。“陛下,良辰吉
还需待臣占卜问天后才能告知。”晁兆又
出一副天机不可
的模样,这胖乎乎的小老头不再诚惶诚恐。
在帝王面前他是凡人,不敢多言语,而帝王有求于他时,他又变成了神使般的角色,不透
,不多言。
“既然爱卿都这般言语了,朕过两
再差人来问你。”继续问下去也是白费功夫,陈政和听闻晁兆的话语,扔下这句话便又匆匆离去。长平生死未卜。
他既挂心,又感到惶恐,岁月早已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那若是长平还活着,是否也变了面容,也变了心境…他亦不敢细想,在此时,陈政和的更加惦念的不是长平的生死,而是她的面容,她当年的风姿,他和长平所度过的风花雪月。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爱的不过是长平的皮囊,更不过是当年那潇洒的自己。念及程睿,他对程睿并没有太多的骨
之情,这是一个突然到来的孩子,更是一个在三教九
中最末端的戏子。
他的骨血沦落在市井之中,成为台上的戏子,更成了画眉打扮戏服之下的女子。羞愧愤恨之心蒙上心头,让他起了杀心,但又念及他是长平的骨
,他的杀意又对长平的愧疚中停滞了。陈政和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此刻在汴州城内,有一个小姑娘已经开始揣测起他的心思,更道知不,晁兆今夜就会将自己请求占卜的消息透
出去。是非祸福,不过是她的一道指示。这道指示,林知意迟迟未下,程睿是陈政和亲生骨
不假。
但从兄弟纷争中厮杀出来的帝王也极为轻视亲情,他究竟是会为了长平留下程睿,还是会为了自己的面子除掉程睿,林知意竟有些拿捏不准,她坐于亭内,眉头紧皱,竟是一个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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