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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四个亲自去了
 她入睡前见到的最后的景象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垂头替她擦身,热水里和着香料和肥皂,擦过几遍后孔都张开了。“妈妈…”第一次出任务受伤时妈妈也是这样替她擦背的,一边擦一边数落她:“吊着个石膏胳膊,难看死了。”

 她主动把头发都拨到一边,趴在枕头上没皮没脸地嘻笑说:“明天给我炖个鸽子汤呗,我都好久没吃了。”然后画面一转。

 突然跳到了她的葬礼,她看到爸爸妈妈都在哭,这可奇了怪了,一向严肃又威武的老爸居然不停地把眼镜从脸上取下来,颤抖着嘴揽着老婆的肩膀说:“好了,好了,囡囡在天上看到了不好受。”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好多水果刀捅出的伤口。

 是了,不管怎么努力说服自己,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殉职是很光荣的事、她坚守了职业道德,她是在为人民服务,死…都是一件很疼的事。

 “疼…”李持盈很没出息地啜泣起来。“好疼啊…”“哪里疼?”声音的主人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腿上疼?”她隐约觉得像爸爸‮音声的‬,年轻的会给她买冰、带她坐小火车的爸爸:“哪里都疼…”

 怎么还撒上娇了?江寄水本来打算看一眼就走的,这下彻底走不了了,他倒是也知道同病人不能讲道理,放缓了声气安慰道:“已经上过药了,也没起烧,很快就会好的。”

 嘤嘤嘤…怎么突然变成中年版的老头子了?她更委屈了:“你能保证吗…不好怎么办?”快给我买冰淇淋!以前我一生病你就给我买冰淇淋的!“…这个,”这话叫他怎么接?江寄水卡壳了。犹豫了半天才反问说“你想我怎么办?”

 “我要吃…冰…”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睁眼时头仍是昏沉沉的,李姑娘睡得口干舌燥。

 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今天早上吃什么(…),门口守夜的小丫头就仿佛大白天见了鬼,尖叫着“醒了醒了”一路跑远,不‮儿会一‬江寄水朱持晖都来了。

 果然人的运气守恒,晚膳桌上恰好有一道枸杞鸽汤。李持盈上辈子就不爱喝汤,她嫌腻,前世的妈妈、这世的祖母嫌弃她太瘦,常给她喝鸽子汤补身。

 “你的衣服已经教他们洗了,这里是几件没上过身的装,先将就穿几,过后烧了也行,丢了也行,随你喜欢。”章台馆里住着的自然都是娼,他怕她忌讳,特意选了几件没穿过的。

 料子不算太好,胜在针脚细密。“好好的东西烧它‮么什干‬?”虽然恐惧病和梅毒,但既然是没上过身的衣服,她没理由歧视对方到这个地步“不知挪用了哪位姑娘的东西?额,劳烦江君替我道个谢吧。”

 想从头上摸个簪子才发现金银首饰一样没带,只好厚着脸皮用个谢字打发人家:“事后我必会补上的。”说到事后,李姑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六点了,”晖哥儿重新梳洗打扮过,从头到脚闪闪发亮。虽然没照章台馆的规矩着洋装戴洋帽,她注意到他也穿了一件西洋款式的呢子大衣“外头还没有消息。”

 话音刚落,紫城的方向传来沉重浑厚的钟声,一、二、三…一连九响,是为国丧…***初多雨,一雌一雄两只燕子在檐下筑了巢,这几傍晚飞回来时翅膀总是漉漉的。

 下午在窗边瞧见天色不对,竹枝立刻打发人出去收衣服,又叫来几个小丫头子,令她们两两成对,将前洗过的被套、枕套都摊展开,自己举着碳炉和烧酒瓶熨烫整理。

 听着那一窝雏鸟叽叽喳喳的叫唤声,小丫头们都笑道:“这是饿了,要食儿吃呢。”竹枝也笑。

 不过笑容淡淡的:“姑娘说了不许喂它们,喂得了再生出事来。”桃枝嫁了人,柳枝被派去外头当差,如今闻笙馆里数她最大。

 这话一出众人果然都讪讪的,唯有一个胆子最大、眉眼也最明丽的小丫头壮声道:“正是呢,咱们这儿的厨房妈妈们常拿剩饭喂野雀儿,前工部的大人们来装电灯,见了它们直稀奇,竟是半点也不怕人的。”

 这批小丫头送来时她和梅枝一眼就看中了她,都道这是姑娘会喜欢的长相,圆圆脸、杏仁眼,有两分柳枝的品格,却不比柳枝牙尖嘴利。

 大户人家的丫鬟是主子的第二张脸,不漂亮不行,太漂亮也不行,就要这样的才是正好,往主子身边一站仿若绿叶之于红花,非但不能把她比下去,还能为之增光添彩。

 说话间雨滴落下来了,竹枝眼尖,放下东西就冲出去:“二爷?二爷!姑娘歇晌呢!”一团金青色的影子挟着水汽冲进内室。

 一时间鞋靴飒沓、珠玉琳琅,还夹混着一股淡淡的黄泥青草香。李持盈被闹了好觉,没好气地随手抓了个东西丢过去:“就不会小声些儿?再吵看我不把你脚剁了!”朱持晖也不恼。

 他正变声,倒是难得的言简意赅:“腿还难受?”那次受伤落了点病,虽不至于影响日常行动,每逢下雨天膝盖处总是隐隐发酸。这下彻底清醒了,李姑娘放弃挣扎,抓抓头发从榻上坐起来。

 某人很好意思地了靴子也要挤上去:“有吃的没?”“你没吃饭?”不对啊…今儿端王长女做周岁,华仙自己不肯面,派儿子去吃的席。

 她转念‮这到想‬小子一向嘴巴挑,怕是没动几下筷子,一面让人上点心一面捏起他的袖子闻了闻:“没喝酒吧?”晖哥儿的耳突然红了:“没、没…”

 怕她瞧‮么什出‬端倪,朱持晖清清嗓子飞快道:“你猜今都有谁到了?”五年前万岁突然病故,虽有佛瑟尔代笔的遗诏加持,真定的皇位坐得并不稳当。

 首先就是封棺事件,照理天子驾崩,该由太医院呈上十年来圣上所用的所有药方、药渣,供新帝和近支帝裔检视,为了洗清弑君的嫌疑,几乎历代新君都会将结果一并呈送给内阁诸学士。

 然而‮道知不‬‮么什为‬,真定不仅拒绝出示先帝生前的药方脉案,甚至还提前封棺,一度使得朝野哗然…这些当然都是小道消息,有人说先帝驾崩当夜,大公主进宫与先帝饮酒,醉后跪伏在地,哭着祈求先帝宽恕。

 也有人说大公主醉后与先帝争执,不小心摔碎了一面西洋水银镜,被先帝痛斥不忠不孝…真定始终没有正面回应流言,‘镜宫酒热’大概会和‘烛影斧声’一样,成为一桩永远的历史疑案。

 她不接茬,朱持晖只好自顾自地说:“五个内阁大学士,四个亲自去了,还有一个派儿子去的。”封棺事件造成的最直接后果便是新帝民望大跌,甚至还有反噬的趋势,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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