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动顽皮
“麻烦千枝姐去徂徕先生那跑一趟了。”留下这样的话,融野换好登城装束,随使者一道朝江户城去了。
从后凝望白山樱为衬下渐行渐远的清隽身姿,千枝双手合十。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楚王好细
,宫中多饿死。德川幕府五代将军德川纲吉又是哪般君王呢?融野不好打扮,横竖于绘室作画也好跟谁谁在
榻厮闹也罢,穿着或奢或简皆非关键。
然将军好风雅,侍奉将军的也就不得不趋奉。
夏秋冬之登城衣装年年置新换陈不提,束发的捻绳捻纸也需得繁多花样。
一介绘师走在江户城中穿得比大名姬君还要奢侈。松雪融野是将军娈童,是沽名钓誉尽作媚上绘的绘师,是松雪一族的天煞孤星。将军赐下的绫罗绸缎,她不敢不穿,亦不敢回首以对背后讪议。
“见过美浓守大人。”江户城中奥的御座之间,融野首先等到的是将军侧用人,美浓守,柳泽吉保。“听你母亲说你起的雅号是‘促狭’。”就听吉保问道。“诚如大人所言。”
“可有来头?”“回大人。”缓
身
,融野道:“融野幼时顽劣,徂徕先生日
教训融野是憨皮的促狭鬼投胎转世。取此
鄙雅号不为别的,只为常思常虑常勉励警醒自我。”
“说得好啊。”这一声赞许非吉保所叹。二人同时向随声入殿之人行礼,不俟礼毕又听将军说道:“
而不鄙,也是有些雅趣的。”“融野惶恐。”融野愈发低地伏下身体。“不必拘礼,抬起头来。”
“是。”座上将军言笑轻松,伴君如伴虎,融野莫敢草率。
“人说吉保年轻时容姿冠绝江户,许是在一块儿太久了,我不以为然,如今见到融野的标致才有些怀念。”吉保低头笑应将军:“将军谬赞。”于她声后,融野重复惶恐言辞。对风雅优美之物这位将军向来慷慨予以褒显,只臣下躬得辛苦。
“松姬若在世,想也同融野一般标致清丽…罢了罢了,融野,今
唤你来仅为一事。”说到这,将军把话递出。
吉保随之开口:“将军大人的美人图,由你来画。”美人图?倏忽扫视到一旁的母亲,见她半字不吐,融野屏息正姿,静待纶音。
“早兰的图美则美矣,然老气横秋,不得我心。”“还望将军恕罪。”母亲可算说话了,语声里融野听不出一毫惧罚的意思。“吉保说美人图还是要灵动轻快的来画才好。”说着,座上将军
出
间折扇于膝前轻点。
“如何,融野?你可能为我这朽妇作美人图一幅?”***“女儿并未见过将军大人少时玉容,委实是刁难了。”午后随母亲离城,融野蚊子哼似的小声抱怨。
“母亲是怎给美浓守大人作画的?”面浮蔼笑,早兰道:“那位大人不求年少时的美貌,只要为娘如实作绘。”将军侧用人,柳泽吉保。少时其貌惊
江户,现下四十过半的年纪,韶华不再,雪鬓又添,容姿不败岁月如故。母亲乃御用绘师之首。
就是跟美浓守私
甚笃本也不可为她作美人图。可她既是权势熏天赫地的一代权臣,又是天子宠臣。得将军俯允,松雪宗家家主为其挥毫。
松雪早兰承松雪古法,擅施金箔金砂作画,墨金浓彩,豪气干云。又以工笔人物闻名,学的是“明四家”之一的仇英。画成,将军赞不绝口,擢升母亲为“法印”乃御用绘师最高职。
“将军大人却要女儿…”遥想那年那
喜幸,融野丝毫不确定可有手腕为天子作绘,是不那壁画屏风画,而是看着与已故祖母年纪相仿的将军去描绘她豆蔻年纪的容颜啊。
“是我举荐的。”早兰又笑道。“您可真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仰天捶
又有何用,君令御命,融野还能尥蹶子不干么。“说起来母亲这几
都在城中做什么?”“画美人图。”“美浓守大人不是说…”
“将军玩心重,要她说的。”此般将军,此般天子。德川幕府于江户开府已过百年,目下乃五代将军德川纲吉治世的宝永元年。
德川纲吉,三代将军之么女,在长姐,四代将军德川家纲英年早逝后继位。本名“吉子”拜领长姐名中一字,君名记作“纲吉”君为臣纲,德川家纲。
坚若磐石的长女继承制下,长姐甫一降生即是不可动摇的将军世子。长姐家纲一如她长达三十年的无为执政,薨逝也尤为平静。本无缘大位的么女继位为天子,开始了又一段三十年之久的君王物语。
初次觐见纲吉,是融野五岁那年。刚五岁,祖母便领她登城觐见将军。人儿虽小,
音还粘着几分
气,礼数竟半点不错,彼时的她难以克制一举一动,而祖母像是有意为之,连哄带吓地将个光会折笔摔砚的黄
小儿带到了天子座前。融野一生有许多事都因“不敢”
二字捐弃割舍,当她年迈时再去回忆那位待松雪融野如同待女儿的五代将军,她才会得一切不敢都肇始于她们的初次见面,她好动顽皮,却不是孬货。龙威凤仪前,她动不了。
“此女
后必成大器,麒麟儿也。”融野记得那时何止是座上将军眉开眼笑,就连美浓守柳泽吉保也面染温柔,后来听徂徕先生说起将军,融野才恍然大悟将军那眼神绝非在看未来的臣子,而是透过五岁的松雪融野在看一位母亲等岁早夭的女儿。
于是五岁的孩子不仅领受将军御赐的文房四宝,过后还由将军心腹柳泽吉保私下转
一柄胁差,名曰“越前松丸”
将军重文轻武,为何赐下短刀…她只知她要活得长长久久才能代早夭的公主掬起一位母亲而非将军的爱。可融野确实不知该怎样下笔去画将军的美人图。母亲离城归府,融野则去了半山府。
反迭过奢过豪的银箔
水大纹羽织,单着友禅染墨梅纹样小袖,融野敲响半山家府门。“呜融野你来啦…”话没说上两句就听她半真半假地哭嚎。
“怎么了?”“拈错一味药,祖母骂我骂得臭死呜…”拽她进屋,云岫脸埋融野
里哭:“呜你这衣裳能揩么,哦哦摸起来好贵,算了呜…”指腹揾去她努力挤出的泪花,融野好言安慰。
“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可活不过今天。”“那药放错一味致死吗?”
“不是。”摆头,云岫哭丧着脸:“是我爹今天回来。”融野愣没想起半山家老爹从大阪回来跟她活不过今天有何干系。“我画儿呢,融野?”粉拳揪起衣襟,云岫恶狠狠如出生不满半月的狗崽。融野忘
大,不止浑忘了画丢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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