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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又回到了这个冰冷的家,秋天清寒的空气使偌大的客厅变得更加空,林浩宇坐在沙发上看报,这个父亲并没有对女儿的归来表现出任何喜怒哀乐,仿佛她不是失踪了一个月,而只是出去逛了一趟街。

 “爸。”林伊慕低声叫着。

 眸子从老花眼镜上方抬起,瞥了她一眼,在轮椅上停留数秒,再落回报纸上。“受了伤就到医院治好,订婚典礼延后了两个月,这段时间你不要再到处跑了。”这是唯一的话语,算是关心吧。

 一旁的林太太正指点女佣如何摆放瓶中的花,淡淡地上一句,“对了,如果‮女处‬膜破了,记得要去修补。”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在说“如果鞋子破了记得去修”

 林伊慕涩笑,还好她这只破鞋没有被命令扔掉或处理掉,是否该谢天谢地?

 这就是她的家,一群僵尸跟她住在一起——他们不她的血,只是逐年逐月地取她的热情,掉她作为人的温度。

 一般妾氏生养的女孩,在家里受到的是什么待遇?小说上通常都把她们描写得很惨,遭大妈毒骂、遭异母兄妹欺负,整饥寒迫、伤痕累累。

 但她没有这么惨,吃穿用度与别的家庭成员一视同仁,大妈没有讲过一句重话,兄妹们倒也客气,而且还帮她物了门当户对的翩翩贵公子。

 林太太出生名门,身份规定了她不能像一般市井小民那样破口大骂,受过的教育也决定了她不会像一般得势的女人那样喜欢冷嘲热讽,有不满时,她绝不会敲着桌子尖刻地说:“你怎么这么不自爱…”她只会不理人,而她的子女也以她为榜样,一颦一笑都似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举手投足完全机械化。

 至于父亲则从不会拿正眼瞧家里的人,他太忙了,忙赚钱、忙着在外面选‮妇情‬,偶尔呆在家里——比如今天,也会忙着阅读报纸。

 林伊慕上了楼,隔着护栏远远地观望这一家人,不心惊——二十年后,她会不会也变成他们的同类?

 一定的,在这种古墓般的环境里,是人都会变成化石,无论他曾经是什么形状。

 这般清冷的感觉,为何她在过去的一个月不曾体会?

 虽然那时她是囚犯。

 那金黄的枫叶,那山间奔涌的瀑布,那阳光灿烂街头的草“戒指”,那颗蚌中的珍珠…还有那玄的吻。

 她抚抚嘴,仿佛在回味一颗香味久散不去的糖果。

 “三小姐,楚少爷来了。”女佣敲门报告。

 楚文俊?

 林伊慕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即将成为她未婚夫的人。

 “是让楚少爷到这儿来,还是让他在起居室等着?”女佣问。

 “我到起居室去。”她实在不想在卧室里会见这个男人,如果真有谁可以进驻她睡眠的天地,那也只有…他。

 楚文俊是一个明星检察官,这是别人私底下给他的称呼,因为他打官司如同做秀,每赢一场都会把自己英俊严肃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告诉市民们他多么有才华,多么有正义感。

 身为豪门子弟的他,不似一般念法律的青年,辛辛苦苦考得律师执照后,要靠诉讼费度,他入这一行,是为将来从政打基础,所以奉劝那些企图出千金请他辩护的被告们,趁早打消自己的白梦,楚文俊只会把他的口才供献给政府。

 此刻,这位明星检察官正坐在二楼的起居室,等候自己失踪多的未婚,下午的阳光照着他闪烁不定的眸子,生为一个黄种人,他的眸子有些奇怪,不是幽黑,而是有点泛灰,林伊慕每次无意中窥见他的眼,都会想起不知从哪本小说里读来的,描写间谍的语句——竖起的领子上瞥来一只冰冷的灰眼睛。这让她不寒而栗。

 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有些奇怪。

 虽然他俩是未婚夫,但并不太,见过几次面,吃过几顿饭而已,大多数时候有家长的陪同,所以她前脚刚踏进门,后脚他就十万火急地赶过来,这是奇怪的,要表示慰问和关心也不急于一时吧?何况下午三点正是他办公的繁忙时刻。

 “文俊。”林伊慕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有点害怕,但不是因为自己与别的男人有了私情而怕被未婚夫发现,究竟是害怕什么,她也说不清楚,总之与黑街有关。

 楚文俊看到她吃力地推着轮椅,马上站起来帮她推到桌边,体贴的动作完全似一个合格的未婚夫。

 他一向保持着十全十美的姿态,无论哪个方面。

 在世人眼中,她‮是概大‬一个令人羡慕的幸运儿吧,未婚夫如此优秀,前途不可限量,显赫的家世再加上英俊夺目的外表,使男人嫉妒、女人尖叫发烧,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如果两人貌合神离,即使再相配,幸福也只是一朵虚幻的云而已。

 “哪里受伤了?”他蹲下身子仔细打量她。

 他温柔‮音声的‬足以令任何女人沉;但并不包括她,她心有所属。

 “这里中了一。”她指指伤口,礼貌地回答。

 “我认识一位还不错的医生,明天陪你去检查好吗?”

 也许只是客气话,于是她也客气地点头。

 在这个圈子里,她是一个有气质的淑女,一举一动都极有教养,她不会让这些人看到她活泼调皮的一面,不会穿着牛仔跳坐上窗台,不会舞着枫叶蹦蹦跳跳,不会为了一颗珍珠兴高采烈,更不会大胆到在繁华街头与一个男人接吻。

 “呃…”楚文俊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那天听陈警官说,你车上的男人其实是黑街的冥王,不是你朋友。”

 冥王?是昊天吗?他竟有个这样的称号,嗯,还满配嘛。她暗自评断。

 一想到他,心中就有淡淡的甜蜜。

 “我‮道知不‬他是谁,他把我带到那个地方后就没再面,他是一个重要的危险人物?”她故作无知。

 “不是重要,是极重要,他叫狄昊天,名为企业家,实是全亚洲最大的毒枭,你应该听说过他,这段时间报纸上都有关于他的消息,从前你…真的‮道知不‬他吗?”闪动的灰眸显然对她的话存有怀疑。

 她耸耸肩,“我是觉得面,原来他就是狄昊天,是有看过关于他的报导,也听说过狄氏企业,但那些报导都是含沙影,我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也没把他跟那天胁持我的混混连想在一起,他真是全亚洲最大的毒枭?满有趣的嘛,啊!对了!原来那天在花圩时,陈警官就知道我被胁持了?”

 “他当时是想救你,但他很清楚狄昊天的身手,如果贸然行动,在场的人都会没命,你们开车走后他马上通知支援部队,可惜你的车子开得太快,还来不及采取措施就拐进黑街里。”他的灰眸进一步近她,“狄昊天很狡猾,我们一直在收集他的犯罪证据,但总是不充足,他的律师很厉害,而且他有强大的洗黑钱的门路,所以至今他仍然是一个令警方拿他没有办法的企业家,你在黑街那么久,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

 “我一直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什么也看不到。”

 原来楚文俊这么热情地探访,是为了收集情报,她总算弄清了他来此的目的。

 “那你的伤哪里来的?”

 “逃跑时被打伤的。”

 “喔,是吗?”他的灰眸出诡异的笑,“我听说狄昊天最近收了一个很得宠的‮妇情‬,还带她去了趟南美,甚至为她丢下几十亿的买卖,那‮妇情‬替他挡了一伤在背部,跟你的一模一样。”

 他竟为她丢下了几十亿的买卖?难怪受伤后他就陪着她寸步不离,原来如此,林伊慕强忍住心头的酸痛,仍然抬着无辜的笑脸,这个时候不能馅。

 “文俊,我大概弄错了你的意思,你是在暗示我就是那个得宠的‮妇情‬吗?”

 这个学期的选修课程,她正好挑了一门“人际关系”,书上说,当对方把自己得无路可走时,“反客为主”往往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文俊用他那双审视犯人的凛冽眸子盯着她,在法庭上,这双眸子能无形中给被控方的证人一种强大的压力,所以他才能屡屡获胜。

 但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她不能输!一点点胆怯就会毁掉整条黑街,有“他”在的枫旋街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文俊终于耐不住,比她先一步垂下眼睑,“慕,我们就要订婚了,我不是那种胡乱猜忌的人,不会随便怀疑你的。”

 “不不,文俊,你千万不要自责,是我弄错了你的意思,应该怪我的。”她礼貌地回敬。

 这么客气,真像一对未婚夫吗?大概吧,世人不都说,最和谐的夫关系就是“相敬如宾”吗?

 “明天,我接你去看医生。”他握住她的手。

 “好啊。”她抛出一个微笑。

 临走前楚文俊又转过身,补充一句,“对了,我会帮你提出起诉,控告狄昊天绑架,如果法院开庭审理,这段时间你会忙一点。慕,我一直不太弄得明白,‮么什为‬他们会这么轻易地放了你?”

 未待回答,他已踱出门外。

 林伊慕并不担心,回来之前她和狄昊天就猜测到林家会提出起诉的可能,也想好了上庭的对策,让他们去忙吧,反正最终只是徒劳而已,至于他们‮么什为‬会放了她,她可以回答“放了就是放了,我怎么会知道?可能留着我并无多大价值吧”她伸了个懒,一点儿也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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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证据不足,官司最终没有打成,再加上林、楚双方的家长‮意愿不‬把此事闹得过于沸沸扬扬,尽管有楚文俊的一再坚持,这件悬案仍然不了了之。

 不过从那天以后,楚文俊常出时间陪林伊慕复诊,既可以体贴未婚,又可以刺探情报。

 两年前成功地告倒了黑街护卫司徒峻平,使他的前途一片大好,人气急剧升温,连他的恩师——德高望重的余检察官也拍着他的肩膀,祝贺他即将成为自己的接班人,如果这次他能够扳倒狄昊天,那么就算将来竞选议员,也不成问题。

 林伊慕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反对,由他陪着自己。

 这天从医院复诊出来,阳光正好,楚文俊便扶着已经能行走的林伊慕在林荫道上散步。

 “文俊,你喜不喜欢小孩?”她看见一个推粉蓝色婴儿车的妈妈,心中羡慕不已。

 “喜欢。”他公式化地回答。

 “我们将来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好不好?”

 “随你愿意,我没意见。”

 多好的未婚夫,从不苛求她,事实上楚文俊除了公务,好像对任何事情都缺乏热情。

 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玩心大发,仰着脸道:“文俊,吻我。”

 “在这儿?”楚文俊惊奇地看着她,又张望了一下这虽不算热闹,但也总还是有人经过的林荫道,不确定地问:“你说真的吗?”

 “当然啦,”林伊慕失笑,“我们都快订婚了,除了牵手和道别吻之外,什么也没有,唔,好像太规矩了一点,”她指指自己的嘴,“吻这里,一下下就好,我很想体会那种当街拥吻的浪漫感觉。”

 “好吧,如果你想。”楚文俊癌下身子,在她上轻轻一吻。

 这一吻,吻去了林伊慕最后的幻想。

 原以为只要忍耐,今后的几十年还是可以过得下去的,但…只是一个吻就让她绝望了,这个冰冷的男人就连也是冰冷的,他不是在吻她,而只是尽一个未婚夫该承担的义务。

 相比之下,两个星期前,在南美炽热的阳光下,那喧嚣的街头,那突如其来的甜蜜,让她心头怀念。

 再也没有了,那种情、那种狂放。

 她和楚文俊只是两个没有集的圆,各自沿着自己的轨道寂寞地旋转。

 “先生,买一朵花吧。”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小女孩,牵着楚文俊的手央求。

 楚文俊看了那女孩子一眼,甩开衣袖淡淡地说:“走开。”

 “先生!先生!”小女孩仍不放弃,高高地举起一枝玫瑰,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是个满漂亮的孩子,但有些脏,苹果脸上有一块污渍,身上的衣服很旧,而且不合身,显然是穿着大人改给她的衣服,为了防止她长得太快,故意改大了点,穷人家出来卖花的女孩,没‮多么那‬讲究。

 林伊慕不想到黑街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他们看上去是那样的整洁、快乐,丝毫没有孤儿的阴影,更不用在深秋时节穿得如此单薄沿街叫卖。

 他们能够如此幸运,是因为有昊天啊。

 “走开!”楚文俊已经极不耐烦了,干脆不再逗留,拖着她的手朝车子走去。

 女孩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穷追猛赶的功夫,硬是了上来黏着他,非要这位金主掏钱不可。

 这次楚文俊可没有这么客气了,毫不费力地一推,女孩跌坐在地上,也许是跌痛了,也许是费了半天劲仍徒劳无功,她大哭起来。

 “你干么推她?”林伊慕瞪了楚文俊一眼,扶起女孩,“来,姊姊买你一朵花,不要哭了。”掏出钱包给女孩一张钞票。

 女孩不哭了,但仍着鼻子捧着钞票满脸委屈。

 “伊慕,你不该给她钱。”楚文俊皱着眉。

 “她那么小就出来卖花,满可怜的。”

 “这些人就是利用你们的同情心骗钱。”楚文俊滔滔不绝,“‮为以你‬她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妈妈躺在病上,要她独自出来讨生活吗?‮定不说‬她的父母就躲在附近,乐呵呵地等着数钱呢!这种案例多了,譬如你在街上常看到的那些乞讨的残障儿童根本就不是先天残疾,他们是被人口贩子拐来挑断脚筋,或刺瞎眼睛整成畸形儿,专门沿街骗取社会同情,你们一发善心给了大把钞票,孰不知这些钞票根本就落入那些人口贩子的手中,这些小孩子一钱也拿不到,还会继续被行骗,落入更悲惨的命运,所以不要理睬是最好的办法!”

 林伊慕吐出一口气,不愿跟他争论。

 只是一朵花而已,何必发出如此长篇大论?这就是世人对待不幸儿童该有的态度吗?只因为被骗走了一点点钱,就由人口贩子的身上转而迁怒于这些无辜的孩子,面对这样的社会问题不去解决,只是采取不予理睬的逃避态度,一般市井小民自顾不暇,有这种想法也就罢了,眼前的男人可是楚文俊耶!是最最优秀的检察官,是未来的议员,他也好意思这样想?

 如果换作是狄昊天,他绝不会这样做,他会以自己的方式打抱不平。

 想想当初,面对他的孤儿院她还嘲笑过他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但现在想想,虽然他无法挽救芸芸众生,但即使只救一个,也比不予理睬的好。

 “文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含着金汤匙出世,有时候宽容一点对你并无损失。”林伊慕‮住不忍‬反驳一句,不再说话。

 她侧过头去,透过照后镜寻找那个被车子抛得老远的女孩。

 惊异的发现令她睁大眼睛——那个女孩此刻已经展愉的笑脸,蹦蹦跳跳晃着手里的玫瑰花,因为有一个男人像是正在掏钱要买下它们。

 那个男人身材魁梧,穿着玄的衣服。

 这背影化成灰她也能认出。

 是昊天!她的昊天!

 他就在附近?一直都在吗?还是碰巧经过?如果一直都在,有没有看到她跟她的未婚夫…为何没能早点看到他?

 伊慕看着照后镜中他愈来愈小的身影,眼里不由得蓄满泪水,但碍于有楚文俊在身旁遂不敢

 车子拐过街角,他终于不见。

 这一整天,由于无意中见到他,林伊慕都心神不宁。

 黄昏‮候时的‬,女佣送来一个礼品盒,说是早上就搁在信箱里的,没有送礼人的贺卡。

 林伊慕‮得觉不‬奇怪,这段时间由于订婚典礼迫近,送礼的人愈来愈多,大部份是林、楚两家的亲朋好友,也有一些求助于这两家企业的小鲍司经理。

 “搁下吧。”她并没有马上拆开。

 直到晚上,她由于无聊便打开那个礼盒,才发现自己延迟了怎样激动的时刻。

 枫叶——整盒被霜染红的新鲜枫叶映入她的眼。

 不用猜,她便知道这是谁派人送来的。

 昊天!只有她的昊天才明白她的心思。

 “其实我好想看看被霜染红的枫叶喔,你说过,只要我留在黑街就可以看到,对不对?”

 那个赖在他怀里的她,曾经这样许愿。

 如今愿望实现了,他既让她看到了枫叶,又让她回了家。

 一举两得,真是她的心愿吗?

 这个傻瓜!他知‮道知不‬她想看的枫叶,是要他陪伴着她欣赏,没有了他,再红再美的枫叶也会变得无趣。

 她要看枫叶,只是一种留下的借口罢了。

 雨落梨花般,林伊慕将红色的枫叶撒至满,今夜,她将睡在这片耀眼的泽上,回想那个夜晚,她跟他的情

 叶子上没有他的气息,却有那天窗外飘进的味道,足以勾起她的回忆。

 他炽热的肌肤、深切的长吻、赤luo的拥抱…一切回忆的印象在这秋浓的夜里逐渐清晰。

 如同昨,她枕着霜染的芬芳,蓄着多的眼泪倾而下。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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