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们可以看出这将会把我们引向何处…只要求我们自身某一方面的完善;为此,突出伦理道德的一个方面,只强调循规蹈矩和有所作为,将良心迄今置于首位,而对如何完善整个人,如何使整个人类得到完整协调的发展,这些都可以另当别论,留待来世解决。
…马修·阿诺德《文化与无政府主义》(89)
“她好了吗?”
“我已经使她睡了。”
医生走到窗口,倒背着手望着通向海滩的布罗德街。
“她…她什么也没说吗?”
医生没有转过身,只是摇摇头。他沉默了儿会一,随后猛地转过身,盯着查尔斯。
“我在等着您解释呢,先生!
查尔斯解释了一番,尽管很蹩脚,但他没有偏袒自己,没有为自己找借口。关于莎拉,他说的很少。他唯一试图替自己辩护的一点是他对格罗
医生的欺骗。对于这一点,他说,错误在他这方,因为他认为把莎拉弄别疯人院去是极不公正的。医生气乎乎地听着,但一声不吭。查尔斯说完后,他又转身朝着窗口。
“要是我记得但丁在他的作品里描写怎样惩罚那些放
不羁的人就好了,可惜这会儿我记不起,否则我倒可以对你说说。”
但丁(25—32)是意大利著名作家,这儿指他的主要作品《神曲》。
“我想我将来受到的惩罚也不会少。”
“根据我的记忆,你跟那个姑娘的事好象不大可能。”查尔斯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儿会一才说:
“我并不是没有经过反复考虑就轻易拒绝了您的建议呀。”
“史密逊,一个君子拒绝了别人的建议,他仍是一位君子。
然而他要是撒谎,他就不是君子了。”
“我认为不说实话是必要的。”
“正如您相信
足**是必要的一样。”
“我不能接受这个词。”
“那么您最好学着接受。人们会把这个词跟您的行为联系起来。”
查尔斯走到房间中央的桌旁,手按在桌上,站在那儿说:“格罗
,难道您希望我扮着假面孔过一辈子吗?难道我们的时代不是充满了掩盖着的伪善吗?不是对所有本质上虚伪的东西竭力去吹捧吗?”
“我想让您三思而后行,不要把那天真的姑娘拖累到您寻求自我认识的行动中去。”
“可是一旦我们获得了这种认识,难道我们能够继续对它的意义视而不见吗?当然,其后果可能是令人讨厌的。”
医生的目光转向一边,脸色十分难看。查尔斯看得出,他被
怒了,情绪异常激动。格罗
在开初的恫吓之后,确实不知该如何应付查尔斯那种对乡间传统的公开挑战。在莱姆住了四分之一世纪的格罗
和老于世故的格罗
之间在剧烈地斗争着。这其中自然还有其他原因:他喜欢查尔斯,对欧内斯蒂娜,他心中暗自有一种见解(跟罗伯特爵士的见解差不多),即认为她是一个漂亮的小东西,但却是个浅薄的小东西。他自己的历史中早就发生过一件现在已不提起的大事,其具体细节此处就不必赘述了,反正自那件事后,他更加关心他人了。此时,他讲话语调仍然很尖刻,但是避开了刚刚谈论的道德问题。
“我是个医生,史密逊。我只知道一条至高无上的法律。所有的痛苦都是坏事。痛苦也可能是不可避免的,但这并不能改变它的坏的本质。”
“我看不出,如果好事不是从坏事中产生出来,还能从什么地方产生呢?人不是在旧事物的废墟上建立良好的自我吗?”
“在对面街上那个可怜的小东西的废墟上建立吗?”
“她忍受一次痛苦,
离我,这样更好,比…”他张口结舌,没说下去。
“哦,您能肯定这一点,对吗?”查尔斯对他的问话没有回答。医生望着楼下的街道,接着说:“您犯了罪。对您惩罚会使您对罪行终生难忘。所以您先不要对自己妄下结论,只有盖棺方有定论。”他摘下眼镜,用一块绿手帕擦着。两人沉默了好久,好久。末了,医生的语气里虽然还带着谴责的成分,但却缓和多了。
“您要跟另一位结婚吗?”
查尔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格罗
一进入这个房间时他就知道,自己对这位不起眼的海滨医生的意见不能无动于衷。这位爱尔兰人身上有一种他极为尊重的人道主义精神。在某种程度上讲,格罗
代表着他所尊重的一切。道知他,他不能指望格罗
完全宽恕他的罪过,但是,只道知要他不会被所有的人所唾弃,这就够了。
这儿指格罗
医生长期在莱姆湾一带生活、行医。
他回答了格罗
上面提出的问题:
“这是我最迫切的愿望。”
“道知她吗?您告诉她了吗?”
“是的。”
“那么她自然答应了您的请求?”
“我相信她一定答应的。”他向医生讲述了那天早晨萨姆送信的事。
小个子医生转身望着他。
“史密逊,道知我您的心不坏。道知我,您肯定相信了那姑娘对自己奇怪行为的解释,否则您就不会象现在这样做了。不过我警告您,您必须留心。今后您任何时候对她进行保护时,都要对她留心。”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查尔斯不适时宜地淡淡一笑,“因为我也有着我们男
对女
的偏见。她们应该端端正正地坐好,就象商店里的商品一样,然后让我们男人走进店去,把她们翻来覆去地查看,评头品足,说我喜欢这一个。假如她们同意我们这样做,我们就说她们正派、可敬、贤淑。但是,如果有哪一件商品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敢为自己说两句话…”
“我觉得她所做的已远远超过这一点。”
查尔斯接着驳斥这一指责,说:“她所做的是上
社会中极为平常的事,我实在不懂,在上
社会中,无数的
子背叛了婚姻誓言,她们可以逍遥法外,而…再说,此事的主要责任在我。她只是把她的地址寄给了我。我完全可以不去,那末后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医生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他不能不承认,查尔斯这时是诚实的。他重新望着楼下的街道,过了儿会一,用往常的语调和口气说:
“可能我是老了。道知我,象您这样毁约的事情是普遍的。既然普遍,我还对这种事情感到吃惊,这只能证明自己是个老古董了。但是我想告诉您我担忧的是什么。我和您一样讨厌伪善,不管是宗教
的还是法律方面的。法律对我来说是一文不值,宗教的大部分也好不了多少。我不想在这方面指责您,也不想在任何方面指责您。我只是想把我的看法告诉您:您相信自己属于一个明智的、科学的阶层。不,不,道知我您想么什说。您不是个自负的人。就算这样吧,您还是希望自己属于这样一个阶层。我并不因此而责怪您。我一生中也是怀着这样的希望。但是我请您记住一点,史密逊。在人类的整个历史上,明智的阶层总是要提出多种方案供人们选择,但是时间老人只能允许人们接受一种方案。”医生戴上眼镜,转身望着查尔斯,“情况是这样的:明智的阶层,不管他们根据何种理由来发展自己的事业,他们都必须给这个黑暗的世界引进更美好、更纯正的道德。如果他们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他们就只会变成暴君、独裁者,变成一些只追求自己的欢乐和权力的人,总之,要变成他们卑劣**的牺牲品。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从今天这个不愉快的日子开始,我相信这一点对您来说至关重要。如果您变成了一个更善良、更慷慨大度的人,那么您就可以得到宽恕。但是如果变成一个更加自私的人,…您就理应受到加倍的谴责。”
查尔斯在医生灼灼
人的目光中垂下了眼帘,说道:“虽然还缺乏说服力,但我的良心上已经有了您所说的那些意思。”
“那么,阿门,但愿如此。”他拿起帽子和医药箱走到门口,迟疑一下,然后伸出了手。“祝愿您在离开卢比孔河的远征中一帆风顺。”
卢比孔河是意大利北部的一条河
。公元前四十八年,凯撒越过北河,同在罗马执政的庞培发生冲突,艰苦卓越的远征从此开始。
查尔斯象一个就要淹死的人一样,一把抓住了医生伸出的手,他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格罗
使劲握了握他的手,然后转身开了门。他转回身望了望,眼睛里闪着光芒。
“要是您不马上离开这儿,我将带着这儿能够找到的最大的马鞭子回来。”
查尔斯颤抖了一下。医生的眼睛仍闪着光芒。查尔斯苦笑了一下,点头表示同意。门关上了。
他人个一留在屋里,思索着格罗
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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