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宠,殿上的羞辱
孔雀台建在赤宫最北端,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
其顶端四方宽阔,四边均长四十九丈,周边毫无扶栏格挡,中间巨大的圆形白玉盘上,有无数宝石镶嵌成星,星罗棋布,凸浮成雕。
晴朗的夜晚,站在观星台上,脚下的浮雕与天空的星云相互辉映,如人在天,如人可触天,美不胜收。
而孔雀台的内里,总共有九层,又唤‘九重天’媲。
每一层都按照九天传说精细打造,是朝炎举行盛大酒宴的场所。
君与群臣同
,在第五层的‘金玉满堂’。
若是立后,在议政殿举行过大典之后,便在第八层的‘鸾凤和鸣’摆宴。
顶端为‘君临天下’,只有新皇登基才会用到,据说逢特殊的年份,还要以活人祭,以保朝炎基业千秋万代。
这些都是无忧随张适悠前往孔雀台的路上,听他细细讲来的了。
“今
款待蚩尤三王子,在第七层的‘锦绣山河’,只有宰相苏大人作陪,你就是去斟斟酒,不用说话,若是觉得拘谨,记得把头低着,皇上不会难为你的。”
到了孔雀台下,想起昨天北堂烈的残暴,张适悠住不忍一而再的叮嘱那人儿。
无忧跟在他身后,却是早就思绪飞舞,陷入自己的顾虑中去。
经过昨
,她已经无法揣测北堂烈心里到底如何想。
是否真的如他表现出的那样,他对她好,她不听话,所以今后就不再有那样的好了?
早晨他允许她去西宫,只为了给她长个记
,那么专诚把她叫到孔雀台来伺候,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故人面前展示她现今受尽屈辱的模样,以此作为惩罚吗?
唉…
她怎会不知,无论在哪里的深宫,天子便永远是全部。
张适悠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响,不得女子回应,干脆顿步下来,皱着眉头,眯着狭长的老眼,幽幽盯着她望,像是想用那种眼神把她的魂唤回来似的。
无忧抬首得他犀利的一眼,了然几分,便道“张公公,您放心吧,这次洛迦殿下是为了两国之间的
好而来,皇上自然会以礼相待,午宴谈的定都是国事,我只是个…”
“行了行了。”不待她说完,张适悠摆手叫停“你心里有数就好。”
其实,他对这女子颇为放心。
夏无忧虽有着公主的身份,从前那十七载,活得锦衣玉食,也正因为如此,在这儿,她很清楚自己该站在何处。
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但不知怎的,许就是真的太明白了,才这样叫人担忧,住不忍一而再的对她提醒。
想到此,张适悠从袖间取出一支小巧的瓷瓶,打开之后,在里面抖出一粒白色的药丸递给无忧。
“这是先帝赏给杂家的蓄气养生丸,杂家命
,骨头却硬朗得很,没机会食用,你先服下吧。”
女子盯着他手中的药丸,没有立刻接过。
这都是先帝赏赐的东西了,也道知不坏了没有…
想想便作感激的模样,婉拒道“不用了罢,就是去伺候午膳而已。”
还要她
这什么‘蓄气养生丸’,听着怪吓人。
见她不领情,张适悠冷哼了声,刻薄的说教道“你侍寝彻夜,杂家怕你不支昏倒在宴上,再惹出麻烦来连累我们罢了,你别不知好歹,自己没瞧见自己那张脸,白得跟鬼似的,这是要吓唬谁去?”
提起昨天,无忧的神色立刻为之黯然,身体的疲惫感从未消失过,她一直在强打精神。
不找镜子照也能猜得出,自己脸色有多差。
且是一旦想起那样的梦魇还会再发生,那冷汗便泛出背脊,令她寒入骨髓,心惊胆战。
她厌恶那样的自己,更排斥
失心智的与北堂烈痴
。
张适悠再把手中的东西往她跟前送了一送,纵是怅然,无忧还是拿起来便
咽了下去。
“这就对啦…”
张适悠放心的叹道“那锁骨红,每月发三次,每次发作,若不得皇上为你排解药
,你比死还难受,别怪杂家多事,今后你可得尽心服侍皇上,杂家会找机会让你表现的。”
听他这番话,无忧无奈又好笑,她又不是什么失宠妃子。
再说,她和北堂烈之间,并非她得机会表现就能作罢了的。
“公公,我们上去吧。”
她不愿多提,张适悠也不再说。
可是,若皇上对她不同,又怎会甘愿与她一同服下那诡异的媚药,拿自己的身子锁着她…
九重天的第七层,四壁上绘着开国皇帝的传说。
朝炎建国不过数百年,都是依稀能够追寻的人和事,只因得一人将其主宰,便被神话了。
大殿的各个角落都安置有最纯澈的水晶石,由外面引天光折
,无需掌灯,已明亮非常。
初来赤宫的洛迦,一路同北堂烈并肩欣赏着上来,对这巧夺天工的孔雀台赞不绝口。
那些凝聚了智慧的细节,统统都是他们蚩尤高原上的人永远都不会想到的!
见他四处顾盼,连不起眼的边角都要夸赞一番,北堂烈便道“若是洛迦王子感兴趣,朕大可送你几个工匠,让他们去蚩尤施展。”
“真的吗?”他话语里充满了兴奋。
连跟随在后的侍从们听到了,都住不忍
出欣喜之
。
回头来,洛迦才发现自己离那位天子太远,如此说话有些失礼,于是又折回去,勉强自己沉淀了几分,拿出他觉得面对邻国皇帝应该有的态度,客套的道“那小王就先谢过烈皇的美意了。”
“王子不必如此拘束。”
北堂烈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位屡次挑战过自己的男子,心想他那直
的
子倒是一点没变。
既是两国
好,这些无关紧要的工匠技术,赠与蚩尤无妨,只不过…
男子妖冶的黑瞳中极快的闪过一缕
光,他再道“朕与你也算旧识,今
就当作小聚便可。”
闻言,洛迦豁达的眉宇间凝重来起了。
他确实不善做什么大使,若不是自己与眼前的人早已相识,父王也不会取巧的叫他来了。
“烈皇自然知道小王是个如何的
子…”
他再也笑不出来,俊朗的脸容泛出重重忧虑“既然烈皇有言在先,就恕小王直言了,我想知道,疯丫头她现在样么怎了?!”
早晨在他再三追问下,苏璟晨才肯告诉他,昨天宫中巨变,那女子想趁长公主大婚逃走,结果弄巧成拙,惹得北堂烈暴怒,牵连后宫无数人。
进宫之后,又闻一位妃子离奇病逝,各种传言,连他这外人都听了许多,他人是越发担心!
再见曾经名满大夏的‘曜公子’,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烈皇。
对已成
丨忌的过往只字不提,两人只谈笑风生,洛迦的心里,早就翻江倒海,想不管不顾,抓着他问个清楚!
那人,到底如何了?!
“你终于还是问了。”
北堂烈沉声,魅惑的嘴角
的勾来起了,
出让人畏惧的冷意。
洛迦方是反映,他之前的话,原是对自己的试探!
空幽的弦乐奏起,殿中百花盛开的绒毯上,身姿曼妙的舞娘们水袖飘摇,为远从蚩尤来的贵客,献上赤宫中最富盛名的祥云舞。
那如火般的纱裙,犹如烧红的
云,跌宕起伏,尽显女子美态,妖娆而不失大气。
这舞乃太祖皇帝挚爱的皇后所创,沿袭至今。
每隔十年,便会由专人精心挑选十二个身体柔软的五岁女娃,训练十年,专为宫中盛大庆典中献舞。
又在这其中,皇帝总是会让有功的大臣或是原来的客人在其中挑选一名舞姬,作为礼物带走。
可是这一舞将尽,洛迦的双眼始终未曾离开高阶上,手捧玉酿,不断为北堂烈斟酒的那女子。
自他入席见到了今时今
的夏无忧之后,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只剩下一个——带她走!
什么两国
好,什么今时不同往日,统统都抛诸脑后!
在他的心里,疯丫头就像高原上的阳光,灿然温暖,时刻为任何一切带来光亮。
她虽嚣张好强,可总让人无法讨厌。
她小心眼又蛮横,但内心澄澈纯真。
印象中,她总是会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横冲直闯的冲到他的面前,昂首
的对他凶道“你又来抢我的风曜了!”
然而如今,你已非你,他更非他!
到底是他想得太简单,还以为,还以为就算风曜不再,也会珍惜她如珠如宝,绝不是现在这样——
面色苍白如纸,眸中暗淡无光,本就娇小的身子看上去更加瘦弱,仿佛一阵风吹来,她就会魂飞魄散。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拼命的想从那张他熟悉的小脸上找到与过往相似的神采,可是…
没有。
什么有没都。
甚至她连回视他都不敢,躲闪着避开他探寻的眼神,犹如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
她穿着紫
的宫装,站在那高傲的男子身边,只剩下惟命是从。
飞扬的乐曲飘散开,舞已尽
,十二名国
天香的女子排成一排,站在殿中,等待洛迦的挑选。
他却已然怔怔出神,即便心知此刻不该,那始终凝在夏无忧身上的眸光,如何都收不回来了。
金銮宝座上的北堂烈,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却不说。
任由那视线从宾客的席位上投
而来,兴味的笑容挂在
间,好似他在等,等下面的人是否真的会开口,问他要心中那个真正想要的人!
没了曲声,这大殿忽而沉寂,静得恍似无人。
“殿下…”
洛迦身后的毕力格住不忍低声唤他,那话语里更多的是提醒!
暗光汇聚的眸子,终于清明了几分。
洛迦移眸看向北堂烈,那人也正望着他,俊容中充满了帝王气度的等待。
随即,众人听到他含着状似温煦的话语声沉沉响起“按照赤宫的习俗,洛迦王子,把你想要的人儿点出来吧。”
虽然这舞未跳前,张适悠已经向蚩尤的贵客们解释过,但北堂烈此番邀请,刻意没有点明是在舞娘中挑选。
这话由他说来,更像是种默许。
那么…
洛迦无可克制的再度看向那小人儿。
她始终把头埋得深深的,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周围发生的所有仿佛都与她无关了。
唯有北堂烈,当他的酒杯空置候时的,她就会为他斟满,机械的重复着这动作。
疲倦如
云一般不满她的小脸,光是站这儿会一,连那额上也渗出细细的汗珠。
她病了吗?
洛迦住不忍想,眉间担忧又关心的神色更加明显。
也难怪她会想逃离这里,北堂烈对她并不好!
“殿下!”毕力格几乎是咬牙又唤了他一声。
与其他侍从一样,他们都看出殿下的心思,那烈皇怎会看不出?
可夏无忧此生早已注定是北堂烈掌心中的玩物,任他
扁捏圆,旁人怎可能有说话的份?
更别说将她要走了。
“烈皇。”众人将焦灼的心提起时,洛迦举着酒杯站来起了。
恢复常
的脸,盈着疏朗的笑意,眼神也不再专注于那女子。
转而,对北堂烈说道“您的舞娘们各个姿
过人,舞姿令人神往,小王一时难以做出选择,况且…”
他话语一转,拒绝委婉出口“这舞已是天下一绝,不管带走她们其中的谁,便有好一阵子都无法再现于人前,小王实在不忍,所以,还是罢了吧。”
听他娓娓说来,北堂烈星眸一弯,笑来起了“看不出王子心细如尘,深虑至此,让贵客在她们之中挑选一名带走,是我们朝炎的自开国以来便有的习俗,并且随时有候补的人儿填补空缺,王子大可放心。”
金色的袖袍一展,圣谕在向那群舞娘下达“你们站到王子的跟前去,让他仔细的瞧。”
若他不选,就是对朝炎的大不敬!
看到夏无忧憔悴的倦容,加洛心中已经很是不满。
此刻再被北堂烈相
,那酒气在胃中翻涌,隐忍不发,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舞娘们挪着莲步来到他的跟前,成为碍眼的存在!
好想砸了杯子,和谁打一场
愤再说!
那怒气,那杀气,不知不觉便扩散开来。
本就诡谪的气氛,更加僵滞沉重。
一时无声,似在等洛迦在娇俏美
的舞娘中做出选择。
又似…在等待他真正情绪的爆发。
耳畔边没了声响,站了许久的小人儿只觉得沉重的脑袋越来越晕。
没了无暇决的内功,加上昨夜被药
驱使的无度纵
,她所有的力气,仿佛都用在攀爬那孔雀台的千层阶梯。
心里默算着时辰,得觉总他们午宴将尽,只等洛迦选人。
可半响过去了,愣是没个反映!
不由地,她住不忍在心里腹诽。
这人平时大大咧咧,干脆果断,怎么选个女人反倒犹豫不决起来了?
先张适悠给她吃的什么蓄气丸仿是一点作用有没都,她现在根本不是要蓄气,而是要续命!
反反复复,无忧想的都是这些简单的念头,哪里会预料到人是在为她挣扎,为她着想。
又是沉默了儿会一,她终于也再难支撑住,便抬起头来往洛迦坐的方向看去,想以眼神示意他。
哪知方是抬头,一股更加强烈的晕眩感,漫天袭来。
她只觉天旋地转,脚下无法再站稳,斜斜的便往跟前栽倒下去——
痛感未至,昏花的视线中忽的多出片明黄,继而,无忧感觉自己被一只手生生拦截,阻止她重重的下跌。
“疯丫头!”
几乎是同时,望住这一幕的洛迦,若不得后面的蒙亚抓住,只怕已经冲上去。
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儿昏阙倒下,再被坐在宝座上的男子伸出了手,稍作阻隔。
甚是不在意的动作,漫不经心的随意,连带那张无匹俊容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北堂烈会如此做,仿佛只是顺手而已,并非真的担心那人儿的安危。
让人看了,越发的火大!
无忧缓过一口气来,顾不上细节,双手扶着那只坚实的臂膀,茫然抬头向殿中看去,与洛迦愤怒的视线相触。
她是愣了一瞬。
这人…在生什么气呢?
“怎么了?”
不容她模糊混淆的意识恢复清明,北堂烈调笑的话音响起。
支撑着女子的那只手臂往自己身上一带,无忧便在还未停止的晕眩感中,软绵绵的跌入那个宽大却疏离的怀里。
励的大掌,随即轻浮的抚上她苍白的小脸。
他低头看她,冷笑里尽是戏谑“昨夜朕不是才狠狠的疼爱过你,怎么让你独自站了这儿会一,你就感到寂寞了么?”
摇晃的视线总算定下,无忧看清男子那张带着诡谪意味,虚浮不实的俊颜,瞬间明白他的用意。
所以,对她的惩罚,才刚刚开始么?
看着北堂烈旁若无人的调戏怀中的人儿,洛迦眉间深深蹙起,
口如火烧一般,就要炸裂了!
他到底当她是什么?他怎能如此对她?
心中的疑问才萌发而出,北堂烈脸上毫不遮掩的暧昧之
宣淌开来,他竟主动向洛迦说“这酒宴将尽,朕才想起先前一事,王子对朕怀中的人应当不会陌生,这便是前夏第十三公主,你所询问的夏无忧。”
意味复杂的话语刻意一缓,他黝黑的眼底,
气流转,逐字逐句的狠厉道——
“如今,她是朕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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