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五年后。
时值
世,群雄割据,天下一分十三国…或者十四?抑或十五?真命天子于前朝覆亡后便下落不明,历十余载。
宗室无主,天下大
,后史通称为“
史十三国”
偌大中土自立为王者不计其数,国境难以区别,百姓亦难分敌我;区区一州一府亦自成国者无可计数,改朝换代往往只在觥筹
错、弹指之间。
天下大
,民不聊生,武林却是一片欣欣向荣,往往弹丸之地也能引起轩然大波,争斗不休。
武林欣欣向荣,连带著医馆葯铺也跟著大发利市。
医者,行医之人也。
刀光剑影的武林,跌打损伤在所难免,而震断经脉、身中奇毒等等更是层出不穷;武林人不同于寻常百姓,他们所受的伤自然是不也普通跌打大夫所能诊治,他们需要更高明、更不怕事的“专属医馆”
天下名医何其多,在这年头最著名的便是“无葯庄”;有人说它是天下第一庄,无葯庄的老庄主公孙恨老脸一板,沉声道:“无葯庄只问救人不讲浮名。”
鲍孙恨是聪明人,知道“天下第一庄”这名号搏不得,但即便搏不得,也已经临到头上来了。
夜阑,无葯庄中一片静谧,远处传来更夫敲锣报更之声。
三更天,正是众人皆寐时刻。
两条人影自远处一路飞捷纵跃、穿越峻岭而来,他们驻足在无葯庄前那株千年寒松之上,身形飘忽诡谲。无葯庄护院武者极为警觉,来人足方轻点,无声无息跃上红瓦,他们便已起身备战,只可惜甫一抬头,声音尚未喊出,便被人以极快的暗器放倒;八名武师一起倒下,连吭也没吭半声。
来人就这样穿庄入院,如入无人之境,转眼间已越过无葯庄前方三座偌大庄园,直扑隐蔽在山崖峭壁间的劈石楼。
劈石楼,顾名思义就是劈山斩石,硬在山崖中凿出的石府。劈石楼傍著无垠山绝崖,上有百丈高崖,前有三大庄院紧密护持,乃是无葯庄最为隐密安全之处。
劈石楼名闻遐迩,乃是无葯庄少主人公孙灿所居住的地方;公孙灿医术出神入化,向来有“圣手”之美誉,来到无葯庄的,无不奢想能见一见这位少庄主。据说他不但医术如神,而且还是个卓然出众、气质儒雅,如天仙般的人物。这样的人自然得住在劈石楼那样特别的地方。
据说连劈石楼里头的桌椅也都是一刀一斧以原石雕凿而成…
这当然是传说。江湖上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劈石楼,或者有,但见过的人都是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的侥幸者,无葯庄于他们有再生之恩,自是不会
无葯庄的秘密。
无葯庄绝不是什么龙潭虎
,只不过从来也没人敢真正得罪罢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也得上门求医…不对,人生自古谁无死,人个每最后横竖都是要死的,只是当下命该不该绝而已,能撑著最后一口气到无葯庄,那就是命不该绝了。
所以一直以来无葯庄都是武林中最平静的地方,鲜少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现在那两人却摆明了是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那两条人影凝神注视了劈石楼半晌,
头接耳几句之后又是一个跳跃;这次他们头下脚上钩住劈石楼低斜的石瓦,尽管是这种蝙蝠式的怪异姿势,他们的动作却还是极为迅速,双足不断挪动,很快便把整栋劈石楼绕了一圈,最后他们推开其中一扇窗,无声翻身跃落。
落在地上的两条人影被月光拉得极长,看上去像是两名中年文士,却身怀绝顶轻功。
他们无声欺往
前,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画像,两人眯著眼睛认真打量画中男子与屋内之人是否相符。
屋内的人躺在
上睡得深沉,他的侧面极美,俊逸清朗的模样在月光下更显得超凡出尘。
他们手中的画像也是个美男子;但没见到他的双眼,他们也不敢肯定是否为同一人。
江湖上见过“圣手”公孙灿的人不多,但他们的情报网络极广,不但能找人绘图像,还打探出那人拥有一双“
银之瞳”
银之瞳?画工耙著脑袋瓜子苦恼半天。这可怎么画?连想像都道知不该从何想像起!大家的眼珠子固然都会动,但有谁的眼珠子会
过来
过去的么,哪岂不成了妖怪!
他们取了画像便走,反正相貌或许能仿,那双眸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仿造不来的吧?尽管连他们也无法想像什么叫“
银之瞳”但会这么形容必有其原因,届时看了就会知道…呃…应该吧?
“下去找个人来认?”
“找谁来认?公孙灿是无葯庄的第一把
椅,为以你随便找个人来,咱们还能全身而退?”
“那…找公孙恨…”
“别傻了。宗主说过,他跟公孙恨多年前曾结下梁子,公孙老头说过此生绝不再回国。”
对方沉
半晌,没有答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公孙恨,虽然他与宗主不合,但定不说他还是愿意让孙子回国去帮公主治病,也好解开跟宗主之间的心结。咱们东海之国的国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想落叶归
的,难道他宁愿在这种蛮夷之地终老?”
“听说公孙恨的武功极高,虽然年事已高,但毕竟是一代宗师,你我两人合起来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我们死在这里不要紧,可是公主怎么办?”
左边的文士身形略矮,名叫淼森,有著一张略嫌瘦削却不失气度的窄脸,相貌儒雅俊逸,
际两撇小胡更添文风。
此刻他正撇著
,表情甚是为难。“可是…就这样把人强掳回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只会让情势雪上加霜。”
“这话也是。”右边的男子名叫炽磊,身形略为高壮,剑眉星目,一派磊落清朗模样,即便穿上文士蓝袍,仍透出一股练家子的豪迈之气。他说话极短,惜字如金,看不出究竟是天
使然?还是思绪鲁钝?
“左也是、右也是,我看你的脑袋真是有问题了。”淼森有些恼火,这时再看他,又得觉不他有那么斯文儒雅了。“咱们出来候时的宗主是怎么说的?‘把人带回来’。宗主可有说要怎么带?”
“唔…这倒是没有。”
“这不就成了?宗主可没说:‘好好跟老爷子打声招呼。’也没说‘一
子敲昏他,抢回来就是了。’对不?”淼森慢条斯理地说著,像是在自问自答,辅以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当我听到宗主这么说候时的,心里就有底了。眼下以公主的性命最为要紧,其它咱们怎么做都无所谓。”
“嗯…”淼森晃了晃脑袋,对自己的思虑周全感到满意,于是又摇了摇头。“依我看还是不妥。强摘的果子不甜你听说过没?若没跟公子、老爷子打过招呼,就算咱们把人掳到了,公子却不肯帮公主治病那怎么办?”此人怪异得很,竟一人分饰两角,自问自答起来了。
炽磊叹口气,无奈地望着他。
“不过,这也可能是我们想太多。公主可是堂堂东海之国的公主,能为一国的公主治病,那是多么大的荣耀,怎么可能会有人意愿不?”
“…”“你…”淼森气得跳脚低嚷:“你这人真烦!沿途像个闷葫芦一样就算了,到了这里还举棋不定是想怎么著?事事都得我作主、我决定。总之,我说就把他掳走了事。总之,咱们把人带回去了,肯不肯治病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宗主自有办法。”
“好。”
淼森大叹。“你看你,根本没用脑袋想!你怎么知道宗主有办法?东海乃是礼仪之邦,宗主怎么会知道我们是用下
的手段把人掳回去?结果害得公主的病还是不能治,候时到怎么办?”
“他非治不可!”炽磊住不忍提高了音量低吼道:“软的来、硬的来,样么怎都可以。公主此刻正命在旦夕,就算我得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非治不可。”
“如果你真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可就不会治了。”
“可是我认为…咦?”淼森跟炽磊同时吓了一大跳,猛地低头一看,
上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不但醒了,而且还笑意盈盈地坐在
畔打量著他们。
尽管他们来自东海之国,举国都是俊男美女,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们从来没见过一双如此清澈温文的眸子,且那笑容是如此
意沐人,竟让他们之间的火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银之瞳…原来如此!
那双墨瞳中有晶亮如银的闪光,粲然耀眼,即便在漆黑如墨的夜里,也能闪烁出光灿。这双眸,果然独一无二。
“你你你…”淼森指著他不住跳脚,一脸惊慌。
“‘圣手’公孙灿?”炽磊冷静得多,张口便问。
男子却只是淡笑着,并不回答。他侧脸思索,神态清
,连男子都住不忍要对他另眼相看。“告诉我,你们的公主美吗?”
“这个…这个…”沉
半晌,他们竟是答不出话来。
那人坐直了身子,饶富兴味。“很丑?”
***
“当然不是!”淼森连忙摇头,眼珠子一溜,说道:“只不过…公主病了许多年了,咱们没那荣幸得见天颜,哪里知道是美是丑。”
炽磊只是别开脸,磊落的脸庞微微地红了。
男子凝视著眼前的两人,知道他们正在撒谎;人一撒谎,眼神就会东飘西
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饶是世上最老练的骗子,一旦撒谎,多少都会
些许痕迹,更何况眼前这两人根本就不适合撒谎。
那位公主不但病,而且很丑…看他们此等模样,那位公主只怕不单是丑,而且还丑得可怕。
男子点点头,懒洋洋地打个呵欠道:“等我穿好衣服、带上葯箱,就可以出发了。对了,你们刚刚说你们的国家叫?”
“东海之国。”
“东海之国…”男子沉思著,然而他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他没听过这个国家,该不会又是什么昨
初建的新朝吧?
“别说你没听过。”看男子一脸呆滞,淼森住不忍嘟囔。
“我真没听过。”
“…这太离谱了…”
“么什为?”
“因为你身为十二领主的传人之一,却连自己的祖国大名都没听过。”
祖国?他不由得失笑。此刻天下分著十二、十三或者十四国?无葯庄所属的土地国主矣诏频频,他们连记都来不及记,哪里还有“祖国”可言?
“笑什么?这是好笑的事吗?”淼森不由得蹙眉。“你公孙世家原是十二领主之一,公孙老爷只不过是奉派到中土为使者,谁知竟举家迁移,从此不再回归东海。若非如此,公主怎会一病十多年始终痊愈不了?”
“东海国内没有其他医者吗?”
“有当然是有,但治不好啊。否则我们又何必不远千里而来?”淼森厌恶地嚷。想到医事局跟太医院那些废物,他就住不忍作恶!成天捧著葯经讲得头头是道,真正应付起毛病,却是半点本事也没有。
“千里?听起来的确很远。”
“不要说废话了。你跟咱们回去,公孙家的医术不就又回到东海了吗?区区无葯庄,怎么跟东海相比?”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去了东海之后,也不要想回无葯庄了?”
淼森讶然。“回来做什么啊?倘若你能治得了公主的病,你就成为堂堂东海之国的国医了。东海之国乃是这污浊世间的最后净土,是天府般的去处。倘若你治不了公主的病嘛…”他们脸色微僵,竟是不太好继续说下去。
“倘若我治不了公主的病,当然也不要想活著回来了,对吧?”他淡淡一笑。“不过你们应该知道,无葯庄的规矩向来是不出诊的。你们想如何把我带出无葯庄?”
这问题问得奇怪,他们既然能安然无恙的进来,又为何不能安然无恙的出去?
“你该不会是想反抗吧?”沉默的炽磊微微抬起下颚,一脸倨傲。
“不敢。”男子摊摊手。“在下一介凡夫,不会那些高来高去的武学。”
“请公子放心,我们两人虽然不能说是东海第一高手,不过对付你们外头那些武师可是绰绰有余…”
淼森话声未落,屋外突然
恻恻地传来怪笑。“谁说你们要对付的,是那些武师来著?”
两人一愣!回头往屋外一看,朗朗明月下,劈石楼下竟立著五条人影,而前头三大座庄院不知几时已然灯火通明。
灯火通明,却悄无声息,这比人声鼎沸还要更让人
骨悚然。
五人中为首的是一名白发老者,他的眸子
光灿亮,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即便距离颇远,也能令人感到一丝丝不安。
“老朽公孙恨,楼上的两位朋友何不下来一见?”
他说话时并没有高声叫嚷,但那声音却四平八稳地传进了屋内;只在这屋内,单只说给他们听,话声并不宏亮,却更吓人。
这般内力修为,他们两人远远不及!
淼森、炽磊两人相觑一眼,当下往
上男子肩颈上使劲一敲,随即扛麻袋似的将他扛上了肩,飞身扑出窗外。
逃。
这时候还考虑什么?马上就逃!
***
“凤舞九天!”
随著一声暴喝,淼森凌空而起,姿态飘逸似仙,手却似鹰爪翻飞,先推出两掌,随著掌风破空之声传出,身影已飞掠几丈高;但他并非往外逃,反而是直上劈石楼高处,仿佛他真能一路
翅飞上悬崖。
“雕虫小技。”
鲍孙恨随手一挥,将淼森威力惊人的掌风化解于无形;他身旁的四条人影同时以早地拔葱之势飞起,速度之快令人吃惊!到想没无葯庄内竟也有此等高手。
然而淼森已无暇它顾,只见他腿双不住悬空踏点,身子越腾越高,眼看劈石楼足足七丈高的楼顶就在眼前;亏得他这一身惊世的好轻功,能腾空飞起已属不易,更何况他身上还扛著个人。他身后的炽磊动作同样迅捷,两人头也不回地直上岩壁。难道他们真想就这样飞上悬崖?
“你先走,我断后!”炽磊紧跟在他身后;那四道人影已追到近处,他双眉一蹙,转身严阵以待,谁知那四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飞身直扑淼森,其中一人沉声喝道:“留下少庄主!”
“想得美!凤舞九天…”淼森又一声呼啸,身影更快,眼看就要攀上劈石楼的绝崖之上…
“使轻功便使了,喳呼喳呼的嚷什么!”
突然,一柄乌木杖当头袭来,淼森大惊!后头的四人还没追上,第五个人手中的乌木杖却已经到了跟前。他猛地转身飞踏,双足点住崖石。上有乌木杖、下有四名追兵,他竟就这么倒挂在空中,单掌挥舞得虎虎生风,对付第五名敌人。
“嘿,宇文祥瑞教出来的好徒弟,看不出你倒有那么两下子,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给我下去!”
淼森、炽磊两人不由得大吃一惊!鲍孙恨身边的四个人在他之前出发,但那四个人还没追到,公孙恨却已经赶上来了,他们
没见到他到底使出了什么样的身法,竟能如此迅速又悄无声息。这人的武功修为显然已臻化境。
鲍孙恨话声方落,乌木杖一沉,淼森的身影随即往下掉。那乌木杖来势太猛太快,他单掌无论如何是接不下的,若被击中,铁定横尸当场。“好你个公孙恨,你连孙儿的性命也不顾了?!”
炽磊大急,飞身扑过去顶住淼森下坠的身势,双掌往上一推:“上去!”
“我说下去。”乌木杖势如千钧,罩住淼森脑门。
“喂喂!到底上还是下?””淼森急了!此时此刻,他唯一得以自保的办法是将背上的公孙灿拿来当挡箭牌,无论公孙恨如何武功盖世,也不至于真的让孙儿当场毙命。但他不敢!鲍孙灿是公主唯一的希望了,武斗之际万一稍有闪失,那公主岂不是也要与他们陪葬?!就这么一犹豫,保命先机已失,鸟木杖近在眼前。“唉啊!吾命休矣…”
“我说上去!”呼地,炽磊猛地将他的身子往上
,乌木杖以分毫之差掠过他的脑门,炽磊硬是代他吃下这一杖。
“炽磊…凤舞九天…”淼森高声呼啸,身影笔直往上窜!
“吵死了!”公孙恨一击未中,双眉一蹙,身影更快,黑袍虎虎生风地
成一颗大球;他屈指成爪,正待一把抓住淼森脚踝,没料到自己的脚却被炽磊从下方一把揪住。
“找死!”
四名护卫此时已经追了上来,四人暴喝的同时亦发掌,眼看炽磊就要毙命当场,突然从绝崖顶上飞下四条人影,个个疾如风、快如电,两人抓住淼森往上一翻,霎时失去了踪影;另外两人痹篇公孙恨,其中一人突然浑身发亮,竟是在同时发出无数暗器;另一人以巧妙的身法绕到炽磊下方,人才刚拉住炽磊的衣领,倏地便往上弹升,速度之快教人咋舌。
“起!”随著两声娇叱,三条人影刷地从断崖下方往上飞窜,霎时失去了踪影。
“快追…”
“不必追了,除非你真能凌空百丈,否则是追不上的。”公孙恨负手仰望断崖,上头早已空无一人。他冷哼一声。“难怪那家伙老是喳喳呼呼的嚷著凤舞九天,原来早就埋下了伏兵。”
“庄主,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人带走?”护卫之一问道。
“他们有人在崖上待命,悬崖如此之高,谁会想得到有人在上头防守?他们的确是有备而来。”护卫之二如此说道。
“拉著绳子往下接应,这招倒是出人意料之外了。”护卫之三随口应著。
“罢了。反正灿儿也该出去历练历练。”更何况抓走灿儿的是东海之国的人,他们知道他的身分,就算发现他毫无医术,也不至于伤他性命。
鲍孙恨转身正待举步,突然发现四人护卫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奇怪。
“怎么?”
“呃…少庄主还好好的在庄内。”始终保持沉默的护卫之四终于开口。
“咦?!”公孙恨脸色陡然一变!
“他们抓走的是假的…”
“假的?!”
四人护卫中为首的央歌耙耙头皮嘟囔:“他们抓走的是无
公子。”
“…”公孙恨蓦然转身咆哮:“那你们不么怎早说?!”
***
“怎么搞的?我叫了多么那次…你们该早…点来…”
“是…珠瑾没回来。她见你们去得久了,有些担心,于是下去打探。”
“珠瑾?”淼森气
吁吁,脑海里思索著那名叫“珠瑾”的女孩的模样,隐约记得她是殷随墨最爱的弟子,轻功也最高。她去了哪里?为何没有回来?
可是现在已经顾不了多么那了。那女孩机灵巧变,纵使身陷敌营,应该不会有性命危险才是。甩甩头,放下背上的人,他先奔向炽磊。
被放在地上的男子原本应该被敲昏了才对,但他却若无其事地起了身,潇洒地拍拍衣衫,凝眸注视著眼前的景象。
崖上候著一队人马,八匹雪白骏马伫立在月轮之下,姿态昂然,凝伫间隐隐散发著王者之姿。
紫黑檀木打造的轻巧马车旁几名女子垂首而立;她们清一
穿著绿衣短裙,其中有
丽妇少,也有妙龄少女,年龄都不大,身段轻灵,来起看都是长期练功的女子。
少女们情不自
地偷偷望着他,敛眉垂眼,娇羞红晕飘上粉颊;她们不由自主地摸摸头发、整整衣衫,内心企盼著能得他一眼青睐。
他,转眄
,光润玉颜,飘逸出尘,宛然似仙。
年长的妇少只得频频轻咳,示意她们切莫失礼,但即便是她们自己也住不忍要多望那男子两眼;他的模样多么俊雅,笑容多么和煦,然而那双眸…那双闪著星光的眸,凝眸之处,竟说不出究竟是圣洁还是妖魅?如此令人惊心动魄!
“样么怎?伤得要不要紧?”淼森探视炽磊的伤势,只见他面色如上,神态委靡,显然伤得不轻。
“没事…咳。”炽磊摇摇头,突然剧咳两下,呕出一口黑血。
“都吐血了还说没事!鲍孙灿,你不是武医吗?快…”
“先别忙,我说了没事,快离开这里…”炽磊抚著
口连连摇头。“得快走。”
“他的确没事。以他的内力修为,这样的伤明年此时应该是可以好了,只不过一年不能动武而已。”
他们怔了一下,回头一看,公孙灿已经起身,朗朗明月之下,玉树临风般的身影显得修长而悠远,姿态彷如神人。
“你怎么…我不是…”
“把我给打昏了?”他笑。“医者的体魄得稍强健些,总不能像豆腐一样碰碰就烂。而且我这人体质特异,身上的
位是可以随意移动的。”
“那…那你刚刚…”
“不么怎挣扎?我不是已经说了愿意跟你们去救你们的公主了吗?”他叹口气。“这时候还有心情闲聊?要炽先生一年不动武恐非易事,然而公孙庄主的七毒八卦掌威力也非同小可,强而为之是会送命的。”
“公孙…庄主?!”淼森张口结舌,霎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话。
男子仍是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在下无
,辛无
。”
“辛、辛…”
“辛无
。”他替他接口,仍是一脸平静淡然的笑容。
炽磊暴怒跳起,对著他的鼻子大吼:“辛无
是谁?!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样跳起来不感觉痛吗?”
才说著,只见炽磊委颓在地,此刻已不是面色如土,而是面如金纸了。
***
子夜,夜阑人静,破绿楼一片寂静,除了她,所有的人都睡了,连随墨都累得歪在一旁打盹。
随墨真是累坏了。晚上这一片狼籍又是她默默收拾的,不敢惊动旁人,怕又将医事局、太医院那些人给引来。
随墨甚至没让其他的侍女们靠近,只因为那些秽物太肮脏污秽,侍女们总得掩著口鼻才敢靠近;每每见到她们那蹙著眉头的模样,她的心就感到阵阵
痛。
默默凝视著随墨那张净白秀雅的脸孔,她想哭。
她们不是嫌弃她,她真的知道。但是谁受得了成天伺候著像她这样浑身发出恶臭的病人?
她们已经够好了,无论她病得怎么重,她们总还是温柔地围绕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像群快乐的小鸟似说笑话给她听、陪伴著她。
只是这样就已经够了吧?辛苦了多么那年了,也该放过她们…放过自己吧。
奋力撑起身子,才不过直起上半身,她已经快
不过气。这副臃肿、痴肥又累赘的身体,真是令人厌烦透了。
低著头,她看见自己肥
得不可思议的手掌;那手苍白似雪,毫无血
,
下去就陷出一个深深的窟窿,久久仍恢复不了。四肢尚且如此,其它部分还能好看到哪里去?
她似一块做坏了的豆腐,一碰就伤,放著又臭,偏偏不能舍弃,只能就这么摆著惹人生厌。
她道知不已经有多久不敢照镜子了,深怕镜中人真的会吓死自己。
每每她无语问苍天,想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么什为得受这样的折磨?幸好…不用再撑多久了,道知她自己大限已到。
这到想里,住不忍无声干笑,似解
,又似遗憾。
这一生人只不过十八年,倒有十五年都是这么不死不活的病著。刚开始只是困在宗殿里,后来渐渐无法离开
湖畔,接著她就像被养在破绿楼里的一只折翼之鸟,只能仰望着天空,连破绿楼的大门都出不去。
而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无力离开这张
,镇
躺在这里,连行尸走
都不如。
近两年来,大家都以为她有了起
,枯槁的身子慢慢胖来起了,凹陷的双颊丰润了,身子打气似的不停鼓
,刚开始以为她已经痊愈的人全闭了嘴,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病非但没有痊愈,反而更严重了。
才不过两年的时间,她已经胖到得要人抬著才能移动,身上松垮垮地垂著雪白雪白的肥
,连说一句话都
得浑身发颤。
人说“病得不成人形”此话果然不假;她的确是病得不成人形,她病得似一头神猪。
然而她比猪还惨。猪是吃胖的,她三餐不继,却是饿胖了,真不知天理何在。
太医院与医事局的人不许她吃饭,她单是呼吸喝水也胖,越胖越可怕、越胖越虚弱,他们严格限制她的饮食,深怕她最后肥成一摊没有呼吸的烂泥。
猪当然要有猪的样子…就当是临死前的尊严好了,总不能真的当个饿死鬼吧。
仔细望着随墨,她眼下有疲惫的阴影;这一天下来够她操劳的,应该不是那么容易醒过来才对。
背著她,她悄悄地从被褥里取出一个小包裹,油纸包让她的身子暖著暖著,竟还有些余温。轻轻掀开一角,香气四溢,
香、糕香、荷叶香,她感动得住不忍叹息。
太幸福啦!
荷新,你真是个好人。
她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祝祷,撕下一片鸡腿
放进嘴里,原想慢慢享受这阔别已久的香气,却哪里耐得住这致命的
惑!她住不忍大口撕咬,三两下先啃光了鸡腿,再将荷叶藕米包三口并作两口
下肚去,饥肠辘辘的感觉终于稍稍好转。她到底已有多久没吃食了?她真的无法计算时
,然而她不打算继续忍受这非人的苦楚。
接下来,她深情地凝视著那三块雪白肥
的白玉粉蒸糕;轻轻摇晃一下,粉蒸糕在掌心摇曳生姿,
生生的模样真是无比动人;轻轻地捏起一小块,细致绵密的糕点一点一滴被拉长,桂花香气温润地散发出来…
“公主!”
蓦然转身
上随墨那双又惊又诧的眸子,想也没想,将三块粉蒸糕一口气
进嘴里…
“公主!”随墨那双慌张的眸子
了上来,她莹白的手晃过她眼前来到她
边。
她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口那郁结的死气哗地升了上来,粉蒸糕还梗在喉口,眼前却渐渐转黑,只感觉随墨不断地掏挖她嘴里的糕点。
幸亏吃得早,粉蒸糕的香气已经进了脾肺,久未滋养的身体居然幸福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随墨啊随墨,总之我是要死的,你怎么就不肯让我死得幸福些呢?闭上眼失去意识之前,她还这么幽幽叹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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