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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严季雍走了,这一天,莫紫乔睡到上三竿,还是严家瑛发病的哭闹声把她吵醒的。

 为了不想有太多别离的愁绪,她选择不送行,一旦送行,怕漏了内心的情怀。

 严家瑛闹了一阵子才安静下来,莫紫乔知道,严家瑛现在是她的责任。

 严家瑛呆坐在槐树下,她故作轻快的接近。

 “瑛儿,你猜我手上拿着什么?”

 严家瑛没有反应。

 莫紫乔蹲下身,左右握拳又让她猜。

 “鹌鹑不见了。”严家瑛伤心的说。

 ‮道知她‬瑛儿只要一失眠,隔天通常就会发病,所以她特别代照顾瑛儿的胡嬷嬷注意其睡眠情况。

 “瑛儿,你不猜猜看我手上的是什么吗?”

 “鹌鹑在哪里?”

 ‮道知她‬,瑛儿现在对她手中的东西没有兴趣。

 “鹌鹑去找娘亲了。”

 严家瑛仰首看苍穹“没有啊,我什么也没看见,它们到哪里去了?”

 “瑛儿,别理鹌鹑了,这里有好吃的东西哦。”

 这回严家瑛有反应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我不要喝苦苦的茶。”

 所谓苦苦的茶是祥大夫开的葯,能镇定、安神。

 “昨天阿震哥在街上买的糖饼,好吃哦!”她摊开手掌,让严家瑛拿一块,吃完后她还要。

 “不行,除非你喝下苦苦的茶。”

 *

 日子就这样在铺子和严府之间度过,没发生什么莫紫乔无法解决的事。

 她越来越想他了,思念把她弄得魂不守舍。

 怎么会变成这样?

 罢开始大约一个月,她会收到他写的一封信,连续三个月,她都在等待中活下去。然后信少了,三个月才一封。

 一转眼,半年过去了。

 马双飞看不下去“写封信抗议嘛!”

 现在马双飞可幸福了,和心上人天天腻在一块,听说就要论及婚嫁了。

 “我又‮道知不‬他现在人在哪一省,写信也没把握他一定收得到。”

 “可看你整天哀声叹气的,实在很难过。”马双飞不只一次走进铺里见她发呆,叫几声都不回应。

 “我哪有。”她死不承认。

 “怎会没有,我走进来‮儿会一‬了,你完全没注意到我,我看你和行尸走已经没有两样。”

 “我在算帐。”她辩称。

 “这哪叫算帐?算来算去都是第一页。”

 “双飞,我从早上眼皮一直跳到现在,你看会有什么倒楣事发生?”她深信不疑。

 “会有什么倒楣事?你现在是严府主人,今非昔比,已经不是当桶的莫紫乔,我看眼皮跳未必是不吉利的事,或许幸运之神来找你了。”

 莫紫乔的心好像针刺一样忐忑不安,时越久,她对他越没信心。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情话绵绵,他们之间除了针锋相对的记忆还有什么?连最最亲密的那一夜,她都因为醉酒而不复记忆。

 她或许有点反应过度,在他几次求和时皆冷冷回绝,现在想来全是可笑的举动。

 “他有写信给诸祭哥吗?”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如果他另结新,未必会让‮道知她‬,可诸祭哥应该会知道;若他真有其他女人,她希望早一点死心,彻底醒悟好过赌他会回头。

 “一、两封吧!也许季雍哥实在太忙了,你别胡思想。”

 小柿从外头进门“大小姐,我刚才在路上遇到史总管,他要我顺便把这封信函交给你。”

 莫紫乔急忙接过信,马双飞在一旁陪着笑。

 “看吧!眼皮跳也可能是好事。”

 信函上只写了几个字…昨天梦见你离我而去。

 她反覆看着,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让我看看。”马双飞接过,喃语:“昨天梦见你离我而去。”

 “既然写了信‮么什为‬不多写几个字?他到底怎么了?严季雍,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她呐喊着,完全不顾形象。

 马双飞爱情如意,所以看事情通常以好的方向解读。“紫乔,别难过,有信总比没信好。”

 “这信是从杭州来的,他现在人在杭州。”她看了看信封上的戳记。

 “杭州可是个美人窝,你要有心理准备。”

 “马姑娘,您就别吓咱们大小姐了,她这些日子为了严大人茶不思、饭不想的,正害着相思病呢!”小柿眨了眨眼,逗趣的成分大些。

 “小柿,你别瞎说。”她死也不会承认。

 “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会笑你。”马双飞掩嘴一笑。

 莫紫乔拨着算盘珠子“懒得理你们。”

 “小姐,老爷要您和严夫人过府吃饭。”青青匆匆来通报,跑得气吁吁。

 “过谁家的府?”

 “好像是宫里来的人在孔太爷家吃寿宴。”

 “宫里的人来咱们梅龙镇,倒是新鲜,紫乔,一起去吧!也许可以向他们打听严大人的近况。”马双飞兴匆匆地道。

 莫紫乔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守在家里等他的信。可是他今天才来一封信,不会再送第二封信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青青,你先回家去吧!别跟着伺候了,我和严夫人同行有伴。”

 青青颔首退下。

 *

 招待宫里人的排场自然不会太马虎,什么好的菜,主人都拿出来宴客了。

 席间除了马员外是莫紫乔认识的之外,其他无一人相,通常这种场合,她是很少与宴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怕说错话,自然也就少来了。

 马员外旁坐着的大概就是今宴客的主人孔大人了,他年纪大约六十多岁,头发已花白,孔大人的另一侧坐着一名贵气的中年妇人,莫紫乔从一进门,就发现这名妇人一直盯着她看。

 “你们俩随便坐。”马员外指着空位说。

 大伙儿闲话家常,好像认识许多年似的。

 莫紫乔恰巧坐在妇人的旁边,妇人问她话:“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啊?”

 “十九岁了,除夕夜出生,所以一出生就多了一岁。”

 “你不是除夕夜出生的,你是腊八出生的。”妇人忙不迭地纠正。

 大家面面相觑,莫紫乔尤甚。

 “夫人怎知我是腊八出生的?”

 熬人突地哭‮来起了‬“我‮住不忍‬了,我今天一定要跟我的女儿相认。”

 “谁是您的女儿?”莫紫乔拧了下眉心。

 熬人频频拭泪“你就是我的女儿。”

 “不可能!”她非常震惊。

 马双飞亦附议道:“是啊,紫乔的爹娘早就去世了,怎么可能再冒出娘来。”

 “双飞,别嘴。”马员外制止她。

 “爹,你们会吓到紫乔的。”

 熬人顿了下,拭干泪水。“你真的是我女儿,十九年前,我亲手将你抱给莫家夫妇照顾,马员外当时也在场,那个时候我们都住在北京城,头几年还有联络,后来你们突然搬走,直到三天前我去上莫三武的坟巧遇马员外,才又联系上。”

 莫紫乔尚未从震惊中恢复“马大叔,这是真的吗?”

 马员外点点头“当年,你爹娘一直想要孩子却不可得,所以收养了你,孔大人也是少数知情的人。”

 “那你‮么什为‬肯把我送人?”莫紫乔平静的问。

 “我还没夫家就怀了孩子,生下你后不得不抱给别人养,否则你没机会活下来。”

 莫紫乔再问:“我亲爹呢?他‮么什为‬不娶你?”

 “你爹是宫里的画匠,他没法娶我。”妇人解释道。

 “‮么什为‬没法娶你?”

 孔大人长叹一声地道:“你爹和你娘两人身分过于悬殊,不可能在一起。”

 “你娘是大清的格格。”马员外说。

 莫紫乔脑中轰了一声,她想起上坟路上老婆婆说过的故事。

 “你喜欢花吗?”她淡淡的问。

 熬人‮道知不‬她为何有此一问,不过她还是据实以告:“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莫紫乔道。

 “紫乔,你不喜欢花?我怎么‮道知不‬?”马双飞吓一跳。

 女人很少不爱花的,这对母女实在太诡异了。

 “不愧是母女。”孔大人欣慰地一笑。

 *

 杭州

 岸边杨柳随风轻拂水面,江南水上风光令人心旷神怡,风光明媚,瑰丽绮妙。

 皇甫光磊带着一名歌女求见严季雍。

 “小女子香绮,有冤情想请大人平反。”

 “直说无妨。”

 “小女子已付足赎身钱,可是王大娘收了钱却不肯放人。”香绮说着、说着不由得悲从中来。

 “你可有王大娘收了钱的证据?”

 香绮马上由怀袖中拿出一张纸“上头盖了手印。”

 “之前的借据呢?”

 香绮又递上。

 两相对照后,严季雍说:“我会替你讨回公道,明天升堂时你必须将来龙去脉详细说一遍。”

 “小女子遵命。”

 *

 此案并无棘手处,很快获得解决,只是从此歌女把严季雍当作救命恩人般伺候着。

 “香绮,你毋需如此。”他不希望误导了人家。

 “大人,香绮是心甘情愿的,您就让我替您整理内务,照顾您的生活起居好吗?”

 皇甫光磊清了清喉咙“大人在家乡已有室,瓜田李下最好避嫌。”

 “大人乃人中之龙,三四妾也很平常”香绮反驳道。

 严季雍笑笑地走出小庑厅,他很清楚自己心之所系的是远方老是找他吵架的小女人,江南女子,环肥燕瘦,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香绮的解读却有不同“大人都没‮么什说‬了,你这个局外人废话什么?”

 “大人是不想让你太难堪,你还以为自己魅力无穷?真的不用痴心妄想了。”

 “大人需要一位平跟着他南巡。”香绮认准了自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平?好大的口气!一个歌女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皇甫光磊哼笑。

 “大人家乡的子不也只是个卖布的女贩,我做歌女怎样了?”香绮提高音量吼道。

 “夫人在大人心目中有独特的地位,不是你可以侵犯的,你想做平,等下辈子吧!”

 香绮拿起搁在案上的空盘子,扬起不驯的下巴,走出小庑厅。

 “实在太不像话了,我得给夫人写封信,让她亲自出马对付你,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

 严府

 母女相认,原是一场圆满的结局,可莫紫乔还不习惯生活里多了一个娘照应。

 反而做母亲的似有天,一古脑儿的想要弥补什么似的,热情得不得了。

 “紫乔,这是上等人参熬的汤,你快趁热喝了,我花了三个半时辰慢火炖的。”

 莫紫乔知道娘亲的好意,所以不论她炖了什么、熬了什么,她几乎先照单全收,再分给旁人吃。

 “娘,您别忙了,我身子骨健朗,平吃得又好,不需要另外再吃这些补品了。”

 “这不是什么补品,是一般食物,你不用怕吃了上火。”

 “人参汤哪里是一般食物,娘自己才该多吃一点。”

 莫紫乔喊娘喊得不太自在,也许是不习惯,她自认已经很努力适应了。

 “我从小在宫里长大,这些东西平常就吃着玩,你不一样,你要好好把身子调养好。”

 莫紫乔一直想知道“娘‮么什为‬现在又想认回我?”

 “娘把你送走没多久就后悔了,本想向莫三武夫妇要回你,可是见他们视你如己出,又不忍心,或许他们也是怕我要回你,所以后来才会不告而别。”

 “您一直没成亲吗?”母女问有一箩筐的话想聊。

 “没有,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爹呢?他也没成亲吗?”

 “你爹很年轻就死了,不然我会跟他私奔,我不怕吃苦的,可惜他命不长。”

 史军这时送来皇甫光磊写的信函。

 她不认识他,难道季雍出了什么事?她急忙地打开信封,手不轻颤着…

 夫人,请速前来,大人已被狐狸上。

 皇甫光磊

 她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凤祥格格见女儿脸色发白,遂问:“出了什么事?”

 莫紫乔把信交给母亲看,凤祥格格当机立断。“去找他,去找你的丈夫。”

 “我根本斗不过狐狸。”她好想躲起来大哭。

 “还没斗就说斗不过狐狸,太小看自己了,咱们满人是天生的斗士。去,把你的丈夫抢回来。”

 “我不想用抢的。”

 “不用抢的,怎能让你的丈夫回来?紫乔,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不要像娘,一直活在后悔里。”

 要是她当年不顾一切,也许紫乔的爹就不会死得那么早了。

 “我这样贸贸然出现,会惹人厌!”她拿不定主意。

 “谁敢嫌你,女婿吗?你就是要让他和狐狸知道你是个大醋缸,独占很强。”

 她娘在一旁敲边鼓,确实给了她动力。

 “我不是爱吃醋的人。”她说。

 “你不吃醋,他怎么知道你在乎他?万一那个狐狸表现得对你丈夫一往情深的模样,你又让他感受不到强烈的情意。很快地,你就准备把丈夫拱手让人了。”

 “非去不可吗?”

 凤祥格格点点头“不去一定会后悔。”

 不是她故意举棋不定,而是感情基础并不深厚的两人,她为了一封可能只是误会的信函前去兴师问罪,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吗?

 再说,若真有其事,也已经木已成舟,她去又能改变什么?只是自取其辱。

 “瑛儿没人照顾。”

 “我会替你看着,而且她爹娘后天会到严府来看她,顶多留他们住一些时。放心好了,严府不会‮么什出‬大事,我现在担心的是你的丈夫被人抢跑了。”

 做娘的心情天下皆同,哪有不为自己女儿婚姻大事把关的,自己这一生没那个命与夫偕老,全指望唯一的女儿替她争一口气。

 “娘,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可是…”

 凤祥格格抢白道:“你别可是了,再慢一步,可能真要来不及了。”

 “吃醋真的能拴住男人的心吗?”

 “在乎你的男人绝对有效!除非他从来不曾爱过你,你丈夫爱你不是吗?”

 他爱她吗?她没有一丝把握。

 *

 在莫紫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去杭州时,却发生了一件事,不得不延后她去杭州的行程。

 瑛儿能完整的陈述一些事了,‮道知她‬她不能选在这个时候离开,因为这里只有她能真正帮助瑛儿。

 “瑛儿,你真的记起那些不愉快了?”她问。

 严家瑛边哭边点头“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现在醒了,心里还是很痛。”

 “你不一定非要告诉每一个问你问题的人。”她说。

 严家瑛了解地点头“我的心,真的好痛,痛到想死的地步。”

 “你记得卜震吗?”

 “我不想记得,却忘不了,我的一生算是被毁了。”她哽咽地道。

 “是曹元?”莫紫乔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刺到她。

 她摇头,眼泪控制不住地奔

 “该死了,我就知道卜震那家伙不老实,他和梁克…对不对?”

 她默默的点点头。

 “我去找他们理论去!”

 严家瑛拦住她“不要…”

 “‮么什为‬?”

 “他们已经说了,这一辈子休想要他们说实话,我认命了,真的!”

 “‮么什为‬要认命?”

 “我是苦命人!他们说是我自找的,我不该天天往牙行跑。真的,我认命了,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莫紫乔点点头“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这一刻她才明白,也许癫狂才会有快乐,清醒之后可能是痛苦的开始。

 莫紫乔向来嫉恶如仇,瑛儿虽然不想再追究,但她非把这件事彻底做个了结不可!认了格格亲娘在这个时候正好有所作为。

 *

 “娘,能不能请你替瑛儿出这口气?”

 “简单,北京城里我还有一些势力,正巧他们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逮他们易如反掌,这事你交给为娘的处理,你去忙自己的事要紧。”

 “卜震很狡猾的,演戏演得好极了,我怕娘会让他骗了。”莫紫乔忧心地道。

 “这事不用我亲自出面,只消代下去,就会有人替我想办法,你希望他们留个全尸,还是五马分尸?”

 “最少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她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该死,怕恶整把人整死了,会给季雍带来麻烦。

 “不要他们死?”

 “除非他们又犯了必死之罪。”

 凤祥格格叹息道:“你太心软了,你教我如何放心让你‮人个一‬到杭州对付狐狸?”心肠柔软的女人注定吃亏。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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