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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十四 售债押
 关于日本的廷议,议论的貌似是万里之外的海上之事,但接下来发生的几件似乎与此“毫无关系”的大事却叫北京城暗暗震动。

 廷议结束后的第三天,欧德便上书告病,皇帝依照规矩便批准了,跟着,与李彦直同年得中进士的状元李芳入阁,徐阶实力大削,虽然仍保住了首辅的位置,但高拱在内阁横冲直撞,威权竟已不弱于他,加之张居正为之羽翼,李芳老实奉行,内阁五个大学士:徐阶、高拱、李彦直、张居正、李芳里头,高、张都是李,李芳与李彦直关系又密,天下士林但凡眼睛亮一点的,没有‮道知不‬大势所趋的

 廷议定下东海之策以后,便委任李彦直进驻天津,全权处理此事。

 本来李彦直名为内阁大学士,只是挂个名号,让他在外威权更重、行事方便而已,可他此次进京以后竟然干预起了朝政,过问起了兵部之事。在他前往天津之前,六军都督将帅都来向他请命。

 “既将且相,朝纲要了…”徐阶在京师的家中叹息着,然而这时他已无可奈何。他尚且如此,皇帝的心就更了。

 戚继光和商行建同时来问李彦直西北、东海之事该如何处理。

 “都督,其实我们也就一句话:钱!”说:正因为大明缺钱,所以才要介入日本之事。可日本的白银那事事情平定以后的事了,眼下要动兵打仗,都需要钱,却该如何是好?

 “那就借钱吧。”李彦直说。

 “借钱?朝廷借钱?”

 “对。”

 “朝廷向谁借钱?”

 “向民间啊。”

 “向民间?”戚继光几乎不相信自己地耳朵。

 “是啊。有什么问题?”李彦直道。

 “但是…这只怕有损朝廷地尊严…”

 李彦直笑了:“向民间借钱怎么会有损朝廷尊严。连借条都不打就直接征地敛财。那才是有损朝廷尊严。当然。借过不还。那也会损害朝廷地威信。但要是有借有还。那朝廷地威信非但不减。反而提高了。”

 他是个办事地人。话既出口就执行。可朝中竟然还有敢摸老虎股地人!没错。就是言官!

 李彦直要向民间借钱地消息一经传出,御史言官一听马上大肆抨击,认为李彦直是在胡作非为!

 “我祖制,坏我朝纲,种种举措。实为国之大恶!”御史们的联名弹劾,叫皇帝朱载心中隐隐生出了最后的希望。

 从保守派大臣,到朱家诸王,到首辅徐阶,已经一个接一个倒在了李彦直的脚下,如向李彦直叫板的,就只剩下言官这一支力量了。

 在内阁中,高拱和李彦直揽去了兵部之权,但徐阶依然以最后一点影响力罩住了都察院。六部诸科给事中。而作为都察院的头头,杨博也是寥寥几个不怕李彦直的人。

 由于和李彦直主张相近,这次对李彦直的弹劾风杨博并没有参加,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而阻止手下的那些骂将,在杨博看来,维护言官仗义执言的制度,比起某个事件地成败还要更加重要。当然,就算杨博真的出面维护李彦直,也未必能管得了那些御史、给事中的口。

 这次,处于风口尖的李彦直却没向上次那样召开廷议。故意就不理那些言官御史,任他们吵去。直接就让市舶司总署签发“借条”…正名叫“市舶司债押”者也。市舶司总署只是一个部属衙门,不是户部那样的中央衙门,级别较低,总署签发令状借钱,这种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至少不需要以户部的名义借钱那样。需经过内阁动议、皇帝朱批以及言官的封驳。

 言官们喊得嗓子都哑了,痛斥李彦直违背祖制。也有一些人暗中冷笑。认为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李彦直多半不敢再用命令迫。传统的官僚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政府向所谓地借字从来都是好听,哪一次不是以借用为名,行抢劫之实呢。“那样一来,看他能借到多少钱!”都等着看李彦直的笑话。

 可是他们全错了。

 李彦直三个字,在民间可是有极高的信誉…甚至是超过朝廷的信誉。这次虽然是标榜了以市舶司总署衙门来借钱,但商人们谁‮道知不‬背后伸手的是李彦直?他们既认准了李彦直这座神,就连带着认紧了市舶司总署这座庙!因此纷纷解囊购买这有利息的“市舶司债押”一个月内,市舶司总署竟然就在上海筹集到了三百万两银子!

 在西山隐所,连严嵩这样的超级老狐狸听到这个消息也惊诧得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三百万两!”

 “是啊!”严世蕃恨恨道:“听说还是市舶司自己截止出售,否则只怕还能募集到更多,这市舶司债押到了市面以后,竟然有人转卖,把价钱都炒得高了,如今市面上竟是供不应求!”

 “三百万两…三百万两

 严嵩不住地呢喃着。

 大明开海之前,太仓一年的收入,也就这么多了。

 作为前任宰相,他自然明白这笔钱意味着什么!这已足以供养一支庞大的军队发动一次大战役了!

 “李哲一句话出来,就能筹到三百万两白银,以后他若谋,那还有谁能阻拦他?”

 只是严嵩还是闹不大明白,何以李彦直能这么快就筹集到这么多的银两?

 “难道购买这些什么债押地富家,都受到了李哲的威胁?”

 “不,老头子,李哲不需要威胁他们啊。”

 若论到经济之才,严世蕃却比他老子强多了,当下给严嵩解释了一番,这头老狐狸这才释然。

 ‮道知要‬,由于大明和佛郎机地战争刚刚结束。日本那边战又将起,对南、对东两支贸易航线的生意都萧条了许多,积聚在上海的庞大资金无处发,正千方百计地寻找出口。这个时候,市舶司总署适时地发派“市舶司债押”又许诺了每年百分之十的利息,而李彦直这块金字招牌又是信誉的保证,这样地利润在海贸繁荣期不会有人肯光顾,可如今却成了一个保值的好去处,加之有小道消息放出来说:购买债押地大户。将来日本“内附”以后可以优先得到倭岛银矿的开采权…有了这个盼头,哪怕消息并不确切,也足以叫那些大商人鼓起勇气来搏一搏了!

 “这笔买卖,值得做!就算最后拿不到日本地银矿,只要能和镇海公攀上关系,让他听过咱家的名字,那这笔买卖就值了!”

 怀着这等心思地人,从扬州到上海到北京南京,‮道知不‬甚至一些官场大户如华亭徐家也是购买债押的大户之一…李家和徐家如今是政冷经热,政治立场上徐阶正与李彦直冷战,但徐却依然和李彦直保持良好的私教,一人就买断了三十万两!

 因为有许多官商的介入,被牵扯进来地官员家庭便都对市舶司总署签发“债押”来了个默不作声,如此一来,朝中反对债押‮音声的‬便减弱了许多。然而,言官们的力量仍然强大…至少在舆论方面甚至可能比未失势之前的首辅徐阶还强大!

 这帮人是有弹劾权的,按照大明的政治制度,被他们一弹劾。别说宰相、总督,就算是皇帝也得有所回应!

 “彦直啊彦直。你不该轻易捅这个马蜂窝啊!”徐阶在府邸内叹息着,不涉及到立场,只论做事方法的话,徐阶认为李彦直应该在从日本得胜归来以后,那时候再去惹这般言官不迟。

 不过。如果李彦直不签售这债押,又没法进行日本方面的事宜。从这一点来说李彦直也算陷入了两难。

 打赢日本的仗,徐阶是乐意看到地。但李彦直如此飞扬跋扈,又是徐阶‮意愿不‬看到的。此时他的心情。可说有些矛盾。

 “算了,不管他了!”

 反正这麻烦是李彦直自己惹的,徐阶就乐得袖手旁观,彦直如何收场,他只是问高拱:“肃卿,你看是否该召镇海公回来解释解释?眼下京师这等言论下,他可没法出征意,大军远征之前,主帅不能还没动兵就遭到京师君臣的怀疑。

 这时候,弹劾不是一封封,而是一打又一打地飞来,按照这局面,这时正在天津阅兵的李彦直已经不得不回来

 拿着这些奏折,朱载仿佛也抓到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他赶紧下旨,要李彦直回京对问。

 李彦直没有抗旨,但也没有即可回来,他给出了一个期限:“再给我一个月吧,这边还有军务上的事情要处

 一个月就一个月吧,还怕你跑了不成?

 皇帝用上了最后一点耐心,言官们做好了准备,摩拳擦掌,要在李彦直一回京就将他搞定!

 风启听到消息也是如临大敌,‮道知他‬这些言官不好对付。说到骂战,这帮人的战斗力比起战场上的李家军那也是不遑多让!

 “三舍只怕骂不赢他们吧。”风启说。

 这帮言官可是大明地专业骂手,一个两个不但能量巨大,而且久经沙场,这些年李彦直在外其实已没少挨他们的弹劾,只因镇海公领兵在外,内阁才有理由将那些弹劾下“免得动摇军心!”但现彦直近在天津,他们骂将起来,给李彦直造成地压力显然就更加明显。

 “嗯,我也觉得骂不赢他们,”蒋逸凡竟然也这样想:“不过三舍既然这么做,应该是另有打算。”

 “怎么打算?”

 “我觉得啊,”蒋逸凡说:“按他办事的套路,一定是以我之长,攻敌之短,他应该不会向上次廷议一样,和这帮言官在口水仗上硬碰硬,我觉得他应该会避短就长!”

 “避短就长?怎么避短就长法?”风启摇头:“这帮言官手无缚之力,这是他们的弱点,但咱们总不能调兵进京,把他们都给捉了吧!”

 “这个…应该不会。”蒋逸凡知道,要真这样,那李彦直就会完全丧失他在士林阶层的威望,变成董卓

 李彦直显然并非董卓,他以往的手法,从来都是在体制地边缘活动,以顺应人心的举措不断地冲击旧体制地边缘地带,一步步地把旧体制撕开一道道的口子,这种做事手法,虽然也引来争议,但士林中地开明派却因此而支持他,认为他的作为虽然并不尽合祖宗家法,却也是一个难得地改革者,而非整个伦理纲常的颠覆者,这也是李彦直能够平平稳稳地走到今天的原因。

 “可是,三舍会怎么做

 就在这时,风启和蒋逸凡却是戚继光要回河套了。他们都是李彦直手下出来的,彼此有情,只是戚继光是武将,如今带甲在身,不好和京城各派势力显出过分亲密的关系,但离别之际,还是特别派参谋送信告辞。

 “啊,元敬要回去了,这么快!”

 “是啊,因为户部已经拨了款项,所以我们也就不好久留了。”

 “户部拨了款?”蒋逸凡一奇:“户部居然还有钱?”

 “是啊。”这本也算军事机密,但戚继光的参谋也明白风李二人的身份,低了声音说:“足额!呵呵,将军也说,户部在这么困难‮候时的‬还这么爽快,这可是少有的事情。”

 “足额!”蒋逸凡惊呼起来,虽然尽量低了声音,在参谋走后,他与风启道:“这件事情,可有些古怪啊!就算是先付一半,那也得二三十万两白银?户部一时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再说,这么大的事情,以我们的耳目,居然也到现在才知道,能将此事瞒得这么紧的,恐怕就只有三舍

 风启微一沉,忽而笑道:“我说这次要对付这帮言官,三舍怎么没给我们来个信儿,原来他这事是交给了张太岳去办了啊。”

 蒋逸凡一怔了:“张居正?这关他什么事情?啊,户部…”随即喜道:“我明白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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