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她不用
这份心了,麦基斯克夫妇还没有来到沙滩。她刚铺开浴衣,两个男子——戴骑师帽的和那个高个子金发男子,就是人们传言中的那位要把侍者锯成两段的人——离开人群向她走来。
“早上好。”迪克-戴弗说。他有些激动“瞧,不管晒黑或没有晒黑,你昨天么什为不
面呢?我们真为你担心。”
她坐起来,用欣喜的微笑
他们不请自来。
“我们在想,”迪克-戴弗说“今天上午你是不是会来。我们聚到一起,还准备了食物和饮料,你看,这可是个实实在在的邀请。”
他显得和蔼可亲、风度翩翩。听他口气,他一定会关照她。稍后,他就会为她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出无穷无尽的壮丽的前景。他给她作介绍而设法不提及她的名宇,并让她很快明白,大家都知道她是谁,但完全尊重她的私生活——这种礼貌,自她成名以来,除了来自职业老手,萝丝玛丽还没有见识过。
尼科尔-戴弗,珍珠项链贴在褐色的背脊上,正翻阅着一本制作马里兰
的食谱。她约莫二十四岁,萝丝玛丽估计——她的脸可以用“常见的美丽”这样的词来形容,然而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它的强健的脸架子最初是按英雄的模式来构造的,其面容及表情的独特和生动,以及所有可以同气质和特
相联系的方面,仿佛是根据罗丹①的意图塑造成的,随后再雕琢出美丽来,而且恰到好处,稍有闪失,就会无可弥补地损伤它所具有的力量和特质。对这张嘴,雕塑家更是费尽心机——这简直是杂志封面上的丘比特②之弓,当然,它与脸的其它部位也相吻合——
①罗丹(1840-1917),法国著名雕塑家。
②丘比特,罗马神话中的小爱神,其所持之弓为双弧形。
“你在这儿要呆很久吗?”尼科尔问。她音声的低缓,有点刺耳。
突然,萝丝玛丽闪出这样一个念头,她们可以再住上一个星期。
“不很久,”她含糊地回答“我们出国有多时了——我们三月里在西西里上的岸,我们慢慢地朝北走。去年一月,我拍电影时得了肺炎,我正在慢慢康复。”
“哎呀!怎么得病的?”
“嗯,是因为游泳。”萝丝玛丽不太愿意披
她个人的私事。“一天我不巧得了感冒,但没有在意,正好要拍一个镜头,我得跳入威尼斯的一条运河。这可是代价昂贵的一个镜头,整个上午,我一直在跳呀跳。我母亲找了个医生到场,但无济于事,我还是得了肺炎。”她还没等他们开口就断然地改变话题“你们喜欢这个地方吗?”’
“他们一定得喜欢,”艾贝-诺思慢
地说“他们发现了这个地方。”他慢慢地转过高贵的头去,双眼温柔地、深情地望着戴弗夫妇。
“噢,是吗?”
“这家旅馆去年夏天营业,这才是第二个年头,”尼科尔解释道“我们劝说戈赛留一个厨师、一个侍者和一个杂工,开始只是保本,今年收益就好多了。”
“但你们不住在旅馆里呀。”
“我们建了一座房子,就在塔姆斯。”
“我们的看法是,”迪克说,他调整了一下遮
伞,遮去落在萝丝玛丽肩膀上的一块阳光“北边所有的旅游胜地,如多维尔①,都被俄国人和英国人占了,他们不怕冷,而我们美国人多半来自热带,这就是么什为我们开始到这儿来的缘故。”——
①法国地名。
那个长得像拉美人的人轻年在翻看《纽约先驱报》。
“那么,这些人是哪个国家的?”他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并略带法语音调地读起来“‘在沃韦①的皇宫旅馆下榻的有潘德莱-弗拉斯科先生、博尼
太太’——我可没有夸大其词——‘科琳娜-梅多卡太太、帕舍太太、泽拉菲姆-图利奥、玛丽亚-阿玛丽哑-罗托-梅斯、莫伊
斯-托伊贝尔、帕拉戈勒斯太太、阿波斯托尔-亚历山大、约朗德-优素福戈罗,以及热纳维瓦-德-莫穆斯!’她真让我动心——热纳维瓦-德-莫穆斯。就是跑去沃韦看热纳维瓦-德-莫穆斯一眼也是值得的。”——
①瑞士地名。
他突然一阵烦躁,便站起身来,用力地伸了伸
。他要比戴弗或诺恩小几岁。他高高的个子,身体结实而瘦削,只是肩膀和上臂凸着有力的肌
。初看,他似乎也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英俊男子,但是他脸上总有些愤懑的神情,这损害了那双目光犀利的棕色眼睛的魅力。但人们
后还是记住了这双眼睛,即使他们已经忘记了那张难以容忍的无聊的嘴巴,以及因烦躁和无谓的痛苦而起皱纹的年轻的额头。
“我们在上星期有关美国人的新闻中发现了几个杰出人物,”尼科尔说“伊芙琳-奥斯特夫人,还有——还有谁啊?”
“还有S-弗莱希先生。”戴弗边说边站来起了。他把耙子拿过来,开始细心地耙掉沙子里的小石子。
“哦,是的,S-弗莱希,你得觉不人个这很讨厌吗?”
同尼科尔在一起没有太多的话可说,萝丝玛丽觉得甚至比她同母亲相处更感孤寂。艾贝-诺思和那个法国人巴尔邦在谈论摩洛哥的事,尼科尔抄完食谱又做起针线活来。萝丝玛丽细看了一下他们所带的物品——四把大的遮
伞,用来形成一个遮
天篷,一座便携式冲凉更衣室,一只充气的橡皮马,这些萝丝玛丽从未见过的新鲜玩艺,是战后问世的第一批奢侈品,或许也是为第一批买主所拥有。她断定他们是一些时髦人物,尽管她母亲告诫过她要谨防这类游手好闲者,但是她觉得眼下没有这个必要。即使像那天上午,他们安安静静地只呆在一个地方,但她还是觉察到一个目标、一种工作、一个方向、一项有创意的活动,这一切使他们有别于她所认识的其他人。她那少女的心灵还无法判断他们彼此之间关系的
质,她只是关心他们对她的态度——但她看出他们中间存在某种亲见的关系,对此,她的看法是,他们似乎过得很快乐。
她挨个儿打量那三个男子,似乎眼下他们将归她所有。他们三个都是翩翩君子,并且各具特色。他们都有一种特别的温文尔雅的风度,她觉得这种风度来自他们的生活,是他们过去及未来生活的一部分,而并非因事而异,也全然不同于电影演员的
际方式。她还辨认出一种内在的优雅,有别于导演们的
俗和善于
际的本领,而导演则是她生平遇到的有学识的人的代表。演员和导演——她只熟悉这些男人,这些人同那些有着不同来历,但又千篇一律的学院小子一个样,只对一见钟情的恋爱感兴趣,她去年秋天在耶鲁大学的舞会上见识过那些小伙子。
这三个男子不尽相同。巴尔邦风雅不足,多了点怀疑和嘲讽的味道。他为人拘谨,甚至有点心不在焉。艾贝-诺思显得腼腆,然而他那种令人惊愕的幽默让她既高兴又困惑。她担心自己天
严肃,不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迪克-戴弗——这儿他最完美。她不声不响地欣赏着他。他的皮肤微红,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短短的汗
也略显红色——那细细的一层汗
从膀子延伸到手背。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明亮而锐利。他的鼻子尖尖的,他在看谁或与谁交谈时总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这是一种讨人喜欢的注视,因为有谁在注意我们呢?目光落到我们身上,好奇的或无动于衷的,不过如此吧。他的嗓音,带着一种轻微的爱尔兰人的悦耳音调,仿佛要取悦世人,然而,她却感到他身上有一股硬气,一种自我克制和自我约束的气质,这也是她自己具备的美德。哦,她选择了他。尼科尔抬起头来,明白她选择了他,也听到一声低微的叹息,因为他早已被别人占有了。
时近中午,麦基斯克夫妇、艾布拉姆斯夫人、邓弗莱先生和坎布恩先生也来到海滩。他们带来一把新的遮
伞。他们撑伞时测眼朝戴弗夫妇那边扫了一下,然后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钻到伞下,只有麦基斯克先生除外,他仍可笑地站在外边。迪克耙地时曾从他们附近走过,此刻,他回到遮
篷那边去了。
“那两个小伙子在一块儿读《礼仪手册》呢。”他低声地说。
“打算结
贵人雅士哩。”艾贝打趣。
玛丽-诺思,那个萝丝玛丽第一天在救生筏上遇见过的肤
黝黑的妇少,游完泳回来,粲然一笑说:
“从不颤抖先生和夫人驾到了。”
“他们是这人的朋友。”尼科尔提醒玛丽道。“这人”指的是艾贝。“他干吗不去同他们说话?你难道不认为他们有吸引力吗?”
“我认为他们很有吸引力,”艾贝表示赞同“我并不认为他们仅是有吸引力,就这么回事。”
“好吧,我可觉得今年海滩上人太多了,”厄科尔承认“我们的这块海滩是迪克从卵石堆中整治出来的。”她思考了一下,随后
低了声音,以免让坐在另一把遮
伞下的三个保姆听到“当然,他们比去年夏天那些英国人要好些,那些英国人老是在叫嚷:‘难道大海不是蓝色的吗?难道天空不是白色的吗?难道小内莉的鼻子不是红色的吗?’”
萝丝玛丽想她可意愿不有尼科尔这样一个对手。
“但你没有看到那场打斗,”尼科尔接着说“你来的前一天,那个已婚男子,就是那个姓名听起来像汽油或黄油的一种代用品的人——”
“麦基斯克?”
“是的——他和他太太吵成一团,她抓了把沙子扔在他脸上,于是他就坐在她身上,并在沙子上蹭她的脸。我们——大吃一惊。我要迪克去劝架。”
“我想,”迪克-戴弗低着头出神地凝视着草席说“我该去邀请他们来共进午餐。”
“不,你别去。”尼科尔马上阻止他。
“我觉得这是件大好事。他们在这儿——我们自己该调整一下。”
“我们调整得够好了。”她执拗地说了一句,笑来起了“我可不想让人在沙子上蹭我的鼻子。我是一个刻薄、厉害的女人。”她对萝丝玛丽解释道,随即提高了嗓门“孩子们,穿上你们的游泳衣!”
萝丝玛丽觉得这次游泳将会成为她一生中有代表
的一次游泳,而且
后每当说到游泳,这一次的经历就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记忆之中。这一群人就着冰镇白葡萄酒
餐了一顿美味的咖喱食品后就会一起向海水走去,他们因不得已的长时间的呆着不动而急不可待了,他们将带着一身暑气走人清凉的水中。就像有教养的老式家庭那样,戴弗夫妇对一天的
程作精心的安排,尽量享用现有的生活物品,这一项活动与那一项活动之间的衔接也十分紧凑,因而她道知不眼下从
天喜地的游泳到普罗旺斯式午餐时的碟碟不休之间还另有活动。然而她又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迪克在关心她,她也乐意响应那最后的举动,仿佛那就是一项命令。
尼科尔递给她丈夫一件她刚
制好的古怪的服装。他走进更衣室,不一会就穿着一条透明、镶黑边的
子走出来,引起一阵
动。细看才知道那
子实际上是用
的布作了内衬。
“嗨,那不过是一个同
恋男人的诡计罢了!”麦基斯克轻蔑地喊了一声,随后他迅即朝邓弗莱先生和坎布恩先生转过身去,说道“哦,请原谅。”
萝丝玛丽见到这条泳
很是兴奋。她天真稚
,对戴弗夫妇这种奢华的单纯满心喜欢。她并没有意识到它的复杂,它的世故;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这种生活方式其实是更注重质量,而不是拥有一大堆世界各地的廉价品;她同样意识不到他们行为举止的朴素大方,他们的和蔼及友善,他们对普通美德的强调,都离不开同神灵作艰苦的讨价还价,都是通过一系列她还无从推断的斗争而获得的。此时此刻,戴弗夫妇外在地代表着一个阶层的最大程度的进化,这使得大多数人相形见细——事实上,一种质的变化已经开始,而萝丝玛丽竟漠然无知。
他们喝雪利酒,吃饼干时,她就和他们站在一起。迪克-戴弗的那双蓝色眼睛冷冷地看着她,他的嘴显得可亲而又坚毅,他周到而又从容地说:
“你是很久以来我所见过的,唯一看上去真正如花似玉的姑娘。”
后来她伏在母亲的腿上哭了又哭。
“我爱他,妈妈。我爱他爱得要命——我从没有想到我会对谁产生那样的感情。他已经结婚了,我还是喜欢她——这肯定是没有指望的。哦,我太爱他了!”
“我倒很想见见他。”
“戴弗夫人邀请我们周五去用餐。”
“要是你在恋爱,你应该觉得快乐。你应该笑的。”
萝丝玛丽仰起头来,脸庞优美地微微一动,笑了。她母亲始终对她有很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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