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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青楼相会
 “砰!”青莲枝玉瓶被重重摔到地上,接触厚厚的五蝠攒寿地毯,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碎成千片。

 宫女太监们跪伏而来,不顾瓷片尖利,赶紧用手把碎瓷捡去,再小心翼翼跪爬而去,自始至终,无人发出声音。

 最后一个退出的太监小心地关上门,黑色的门扉将那一片光的光影合拢。

 几乎在光影遮没的一瞬间,尖利的哭声便炸弹般爆发,冲击出已经关紧的殿门。所有太监和宫女都默默转过身。

 声音很刺耳,但没人敢捂耳朵。甚至不敢出听见哭声的表情。

 好在哭声很短,就一下,像‮人个一‬压抑太久再也控制不住瞬间爆发,然后又瞬间灭。只剩下幽幽呜咽在殿内盘旋,越发听得人心头发瘆。

 殿内黑沉沉的,关了门也没点灯火,除了上座那个倚着宝座呜咽的人外,角落里还站了个人,一动不动,橘皮老脸毫无表情,眼神专心地搜索着地面。

 过了‮儿会一‬,他挥挥衣袖,风卷起角落里一小块碎瓷片,他小心地拿起,扔到一边的净盆内。

 砸坏的东西要收拾干净,不然会伤了她。

 李秋容如一条在雪地里寻觅食物的猎狗,眼神炯炯,找碎瓷片。

 上头那个人靠在宝座上,整个身子都软软地倚着靠背,用手挡住眼睛,不时地发出一声噎。

 “老李…”她呜咽道“她怀孕了!这人她竟然怀孕了!还有容家的老狗,这么多年不上朝不问事,居然为她怀孕的事,向我求免她出使!他们一个个怎么能这样欺负我?怎么能这样欺负我!”

 “太后。”李秋容垂下眼睛“您也怀孕了,请保重凤体。”

 “我也怀孕了!”宗政惠霍然坐起,动作剧烈,完全不像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同样是怀孕,可我得到了什么?我没有丈夫关怀,没有公婆呵护,没有孩子贴心,我甚至不能就此休息,还得心这宫、这朝廷,这天下!还得应付那些明暗箭,国家纷争,还得面对他们一张比一张恶心的嘴脸!”

 “太后。”李秋容还是那个岿然不动的腔调“你没有人间温暖,可你富有天下。”

 “我富有天下,‮么什为‬就得不到人间温暖?谁规定两者只能取其一?”宗政惠近乎凶狠地问他“‮么什为‬?你说!‮么什为‬!”

 李秋容垂下眼,不说话。也不想提醒她,那一年,走出冷宫‮候时的‬,站在门槛上她不回头,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我弃了倾心爱人,弃了父母亲友,弃了一生幸福,弃了人间温暖。我已经失去了所有我该得到的,那就我就应该得到我真正想要的。我不会再输。”

 人心…**是永远没有止境的。

 当有一真正得到想要的,又会恨当初为此舍弃的太多。

 “她竟然怀孕了…这个无人!装一副贞烈模样,骨子里男盗女娼!她怎么有脸进晋国公府?晋国公府也是越来越自甘下,这种事竟然也能包容?不怕自家成为贵族笑柄?容祢不是号称最严厉方正?现在他的严厉方正去哪了?”

 “太后,容家也是情形特殊,晋国公接连死未婚,京中仕女无人敢嫁,国公府为此已经急得失去方寸,这时辰只要有人敢嫁他们都乐意,面子,哪有宗族延续来得重要呢?”

 “无!放!置世家声名于不顾!置朝廷脸面于不顾!”宗政惠手掌重重在扶手上一拍“请求我免她出使是吧?很好呀,我也不想她出使,干脆给我滚回来吧!老容还想偷偷摸摸密奏给我请求,我就直接下朝告回复他,就说太史阑怀孕了,允许不出使!看他们脸面往哪搁!”

 “太后。”李秋容幽幽道“您确定要公开昭告吗?这样诚然是伤晋国公和太史阑的脸面,但同样伤朝廷脸面。而且…如果他们因此立即下聘成亲呢?”

 宗政惠一惊,坐直身体“对!你说得对!不能公开!一公开这对贼男女就真的成了!”

 “其实老国公虽然密奏请求,想必也是老夫人给的,内心里只怕也难免有微词,听说他已经去信给容楚进行申斥,又要求出使回来立即成亲。”李秋容道“您放心,太史阑在这种情形下进门,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的。容家只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暂时妥协而已。”

 “你说得对。不过我还是不愿她顺利进门。容祢子强硬,板正得像块石头,他不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我要好好和他谈谈。”宗政惠出一抹森然的笑容,随即又烦躁地敲了敲扶手“不过也太麻烦了,他们值得我这样费心?其实…我哦觉得,容楚的未婚可以继续死下去。”

 李秋容垂脸,不说话,在心底叹口气。

 有些事,她想得太简单了,容楚何许人也?他给你杀你才能杀,他不给你杀你杀不了的。

 老李炮制过三起未婚暴毙事件,原先和宗政惠是一个看法,可是自从那晋国公府探病对峙之后,他终于知道了一个事实。

 有些人,是有底线的。之前之所以没事,只是因为没触及他底线而已。

 “老李,你最近有点奇怪。”宗政惠没得到他的回答,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好像太沉默,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秋容了一口气,心里‮道知不‬是苦涩还是欢喜。不知该埋怨她到现在才发现他的不对,还是欢喜她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

 还是应该欢喜的,这么多年,除了容楚,她何曾将眼光垂下,关心过他人的喜乐悲苦?

 她是天上的鸾鸟,只看云端的华光。

 “太后。”他慢慢地,字斟句酌地道“其实老奴觉得,沉默才是人间正道。”

 “你是在劝我吗?”宗政惠扬起下巴“你这话对普通人很有道理,但是却不当和我说。”

 李秋容又在心里叹口气——鸾鸟又出尖利的喙,犀利而敏锐,充满骄傲的拒绝。

 不过,她就该是这样的。

 “老奴,从来都是听太后的。”他慢慢地道“老奴没有什么可以奉献给太后的,不过这条命,陪到最后。”

 “我在,谁能让你死?”宗政惠眼角斜飞,凛冽一笑“你不会是上次在容楚府里被吓着了吧?放心,容楚不敢动你的。”

 她终于平静了些,托着下巴痴痴出了一会神,忽然讥嘲地一笑。

 “什么人间温暖?我稀罕这个做什么?我得不到,没关系,大家都得不到不就行了吗?”

 她站起身。

 “老李,派可靠的人,给大燕传一个消息。”她缓缓道“告诉他们,太史阑身负天授之能,经大神通者推算为破军天下之命,所经之处横扫诸国,是我南齐将来依仗要夺取周边诸国的绝大杀器。太史阑兴则南齐兴,南齐兴,则诸国亡。”

 李秋容抿紧了嘴,只觉得杀意寒冷,却没‮么什说‬,只问:“太史阑已经免于出使,或者她不会去大燕?”

 “她会去的。”宗政惠冷冷道“她既然怀孕了,三公那三只老狗就一定不会让她回丽京。呵呵,三公是什么意思?认为她是能抗衡我的对手,所以着意保护培养吗?哈哈,那就走着瞧吧。”

 她弹弹指甲里的灰屑,神态轻蔑。

 “想扳倒我?可以。不过,你能从大燕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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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齐燕界拥雪关前,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快马驰过关卡。

 拥雪关守将刚刚放行了这一批过关的人马,对方手持通关文书,表示己方是受南齐观风使大人指派而来,原本就属于出使队伍,观风使大人听闻出使队伍遭到袭击,特意加派护卫人员,赶往大燕,增强对国公大人的保护。

 理由充分,文书齐全,自然放行。那一批人怒马如龙地卷过拥雪关,直奔大燕去了。

 队伍里那个太史阑,并没有出本来面目,穿着斗篷,将帽子得很低,和护卫们混在一起,这是大家的意思,既然国公苦心不希望太史阑出现在使节队伍里,那太史大人就潜行躲在暗处好了。

 那个浓眉少年落在最后,在马上左右顾盼,似乎对大燕山河很有兴趣。

 队伍顺着出使人员的行路轨迹一路跟随,发现出使队伍也很快,快到令大燕接到朝廷通报的命令,想要接,出使队伍却已经过了那市县,直奔下一站了。

 太史阑这一支队伍进入大燕疆域之后,并没有通过任何繁华市镇,直接穿越山林小路,一路往大燕腹地而来。

 太史阑原本担心进入大燕内陆之后,容楚还会遭遇伏击,所以跟随在后,想要给他掠阵,好在大燕方似乎也没真的丧心病狂,之后道路一直平静。眼看着离燕京也就百里路程,太史阑终于没有再走艰难的山林道路,走上官道,准备明和容楚汇合。

 燕京不比大燕其余城镇,管理严密,她不汇入容楚的使节队伍,是无法进入燕京的。

 这一晚在燕京郊县景县住宿,太史阑进城时,发现街上人涌动,正惊诧大燕如此繁华,一个郊县也有这么密集的人口,随即便见人都往一个方向去,人们挤挤挨挨,嘴里还嚷着“柳神医上京路过咱们景县!开堂义诊!有疑难杂症的快点去,机会千载难逢!”

 大批的人涌过去,还有人问“神医双璧来了一个,还有一个呢?神眼君珂呢?”

 “君神医据说上京啦,柳神医就是去找她的吧?”一人急匆匆拉人而过“有一个也好啊,别废话,快去。”

 太史阑此刻正骑马而来,她原先以为是不是容楚包的出使队伍还没离开,以至于引起动,还跟着走了几步,不过苏亚很快告诉她不过是个大夫义诊。

 太史阑顿时失了兴趣,转身离开。

 此时天色也已经暗了,她的听力稍稍又恢复了些,太史阑拍拍耳朵,不明白光线怎么会对听力产生影响?乾坤阵里的毒实在也太诡异了些。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光线真正影响的不是她的听力,而是她体内的某些东西?据说有些食物吃进肚子里也会收紫外线,那么她吃进去的丹药和那件衣领里的‮物药‬,是不是也会受光线影响?是不是其中有个是解药,有光线‮候时的‬被抑制发挥作用,没有光线‮候时的‬才能慢慢发挥?所以她每夜的听力也在慢慢变好?

 那是不是不需要李扶舟找出解决办法,她迟早可以自然恢复?

 太史阑决定明天白天太阳最烈‮候时的‬把窗子遮起来试一试。

 她刚要进客栈,便看见一大群人又涌了过来,她以为还是去看病的,也没在意,谁知那些人擦身而过时,其中一人道:“娘的!还有这样的事!拿着钱嫖不到姑娘!”

 “这‮算不还‬荒唐,荒唐的竟然是本地县衙在那挡人!这算什么事儿?官府不给**?老子有钱你管得着吗?”

 “你没见老孙衙役他们苦着脸啊?这种事谁愿意干?吃撑着了?不就是上头命令,说有贵客要领略大燕女子风情,让全县头牌今晚都不接客,赶去伺候着呢。”

 “什么叫领略大燕女子风情,这话说得好生怪异。”

 “因为对方是南齐使节嘛!”

 …

 正要进客栈的人们都停了停,然后眼光唰一下望向某个方向。

 另一边,那个浓眉少年步子顿了顿,当先大步进了客栈。

 过了一会在房间里,苏亚问太史阑“早点休息?明去和国公汇合?”

 太史阑角一扯,手一挥。

 现在就汇合!

 过了一刻钟,两个少年出了客栈,一个黑脸一个浓眉,相貌平平无奇,在客栈门口,那个黑脸拉住一个路人,问他“你这里最漂亮的姑娘是在哪家院子?怎么走?”

 “小哥要去开荤啊?不过今晚你就算啦。今晚全县最漂亮的姑娘都在月华楼,被人给包了,你还是回客栈自己翻烙饼吧!”

 “多谢。”黑脸一拍这快嘴的家伙,一翻身和浓眉上了马,手一抖两骑飙去,将路边的家伙掀一个跟斗。

 那倒霉家伙爬起来,拍拍衣裳“啊呸,没教养。嫖不到女人,也不用这么撒气吧?”

 …

 一刻钟后两匹马停在月华楼门口,月华楼是城内第一大客栈,由一位犯事的富翁的宅子改建而成。前头酒楼后头客栈。占地广阔。今晚更是张灯结彩,离如水晶楼。只是灯火虽然热闹,却没有人衬托,门口只腆肚站着一批带刀衙役兵丁。不时有马车停在门口,金铃微响,香风阵阵,有娇弱的女子被扶下车,出示粉绣金邀请笺,或者一本正经或者摇曳娇笑着进去,四面的空气都被一阵阵脂粉气息淘洗得浓腻,门口的衙役们笔直地站着,眼光向前,眼角向着那些扭动的股,不时偷偷咽一口唾沫。

 远处有百姓指指点点,掩口笑谈——官府公开大规模召并派衙役站岗,大燕建国以来可算第一次,蔚为奇观。

 浓眉和黑脸下了马,望了一阵,把马栓在路边树上走过去。

 在门口他们被拦住,对方甚至没要求他们出示请柬,直接声道:“男人不许进!”

 黑脸手伸入怀中,衙役们警惕地瞧着,黑脸的手拿出来,紧握的指里透出金光。衙役们的眼睛也亮了。

 黑脸拳头攥得紧紧递过去,不想衙役在猛几口口水之后,还是万分不舍地拒绝“不行,不能。”

 黑脸愕然。衙役叹口气“男人不许进入是严令,里头全是女的,有限的男人互相都认识,进去一个陌生男人谁都能发现,我可不能为你的银子丢了饭碗。你们要是女的还差不多。”

 黑脸看浓眉,浓眉没有表情地拉他转身,两人走到角落里。

 过了‮儿会一‬,月华楼内一个女子在一间房内找了个马桶小解,顺手将自己的请柬搁在一边,等她从马桶间出来,发现请柬不见了。

 又过了‮儿会一‬,大门口驶来一辆马车,此时姑娘们多半已经进去,众守卫都很诧异,这姗姗来迟的该是何等美人?

 车门开了,先跳下来一个丫鬟,眉目倒还清秀,就是半张脸上居然还有个胎记。

 众人更兴奋——按照惯例,越是美人越喜欢用丑婢,对比鲜明嘛。

 车门一开,先是一抹水蓝色的裙角,裙子不长不短,正好遮住鞋子,裙角毫无纹饰,和那些姑娘们‮得不恨‬满身戴的风格不太一样,不过衣料质料极好,隐隐透出月华般的暗光,使这迟来的美人,顿时透出几分神秘的意蕴。

 众人直勾勾地瞧着,有心等待美人出绣鞋、然后是手、然后是提裙的美妙姿态、然后是、然后是**的脸…美人的妙处就在于,什么动作都是风情的,都是亭亭曼妙值得欣赏的,尤其分解来看,是能看出千般回旋的滋味的。

 结果…

 结果丫鬟并没有伸手去扶反而走开了,美人也没有款款提裙轻绣鞋。

 她唰一下跳下来了。

 衙役们出痛不生的表情——白瞎了一场等候。

 男人看女人,喜欢从下往上看,衙役们错过了下车的美妙场景,就不想再错过美人的身材和脸。

 身材…嗯,算高挑的。

 …嗯,扎束得很紧,算细,就是扎得太紧,少了几分款款纤束一折的风情。

 …呃,倒也还行,不过和刚才过去的那些比起来,似乎拔有余高度不足…

 脖颈…看不见。好高的领子。嘿!一个风尘女子,穿这个严实干嘛?

 不过严实也有严实的好,有些风尘女子故意裹得紧紧得,越发显得挑逗呢。

 视线向上移…向上移…

 “哇呕…”

 门前吐了一大堆。

 好一张花容月貌面如傅粉明眸皓齿云鬓花颜点痣如丹娥眉淡扫的佳!人!脸!

 花容月貌——花是喇叭花,月是下弦月。

 面如傅粉——足足有一斤!粉还是劣质的,一边走一边簌簌往下掉。

 明眸皓齿——眼睛应该算明亮吧,比一般人亮,不过被掉下的粉刺,不停地眨。看着心里也抖抖的。皓齿…如果黑色也可以用皓来形容的话。

 云鬓花颜——头发倒是又黑又密,可是那发髻怎么都歪到脖子那里去了?花颜…额上贴上几朵花算是花颜吧?可是那花怎么也歪了?发髻朝左歪,贴花朝右歪,倒是对称。

 点痣如丹——确实如丹!和一颗世面上卖得手指头大的山楂丹差不多大!上头还抖抖地竖着三**的

 好个佳人,令人一见**,从此但愿出家不做凡人…

 衙役们捂着喉咙,气息奄奄上前来拦“两位,这里今不许散客…”

 他的话停住,瞪着面前粉红绣金笺,眼睛慢慢睁大。

 这谁瞎眼了,连这样的货都请来了?

 这请柬偷的吧。

 确实是偷的…

 手执请柬的那个人,面无愧,指尖夹着请柬,不耐烦地往衙役脖子上一抹。

 那衙役抬头,就看见她的目光,忽然不能自控地打了个寒战。

 明明划过脖子的请柬毫无痛感,他却觉得有瘆人的凉,好像这请柬真的如刀一样越过咽喉。

 或者,如刀来的不是请柬,不过是‮人个这‬的气息。

 衙役退开,有点茫然地看丑女进门,她不要丫鬟搀扶,行路的步子十分利落,把裙子也穿出了子的感觉。他忽然看见她的侧面,分外直的背,明朗而微带凌厉的线条,竟然有极特殊的风致。

 只是这么一眼,刚才的粉啊胭脂啊痣啊痣上的啊忽然统统不见,满目里都是她飒然而去的背影。

 衙役们忽然觉得凛然。

 …

 太史阑进门,回头瞧瞧衙役,衙役们正偷偷瞧她,两边目光对上,他们“唰”地转头“哇——”

 又吐了。

 太史阑皱眉,心想赶时间,随便闯进一家民居,要那老太婆给化的妆真那么丑?

 普通百姓家里没什么胭脂水粉,她让苏亚在路边摊买的,质量是差了点儿,涂得好像也多了点儿,不过她美貌如花的底子在这里,不至于吧?苏亚不是表情一直很正常吗。

 此时正好走到院子里一水缸边,她探头瞧了瞧。

 然后她捂住了胃…

 这神马化妆技术,这么化妆比那些美人还显眼!

 她掬水就想洗掉,忽然院子里一阵动,一大群美人从回廊里的小房间出来,急急往后堂去了。

 太史阑停住手,瞅着那群女人,小眼神森森的。

 一个大燕官员从她身后进来,步子急匆匆地,也没瞧她,一边走一边吩咐属下“快快,再去找女人来,这位南齐大公真是难搞,搞女人就搞女人呗,还要过他的三关!”

 “见过会嫖的,没见过这么会嫖的。”另一人两眼发直有气无力地道“说是玩女人谁不会?但要玩出花样,玩出水准,玩出情调,才叫真正的不辜负美人香。嘿,听见这话我真想一巴掌煽死他,他娘的,我大燕女人凭什么要给他这么玩?”

 “沈相的命令呗,沈相这不陪着他玩么,不是沈相开口,谁理他?”先头那官员冷哼“不过这个神神叨叨的小白脸也真是难,玩不尽兴就说咱大燕女人的品貌不好,下三,远不如南齐女子貌美体柔人间绝品。说九蒙贵族毕竟出身山野草莽,从云雷那个大山里打出来的乡巴佬,以至于后代也洗不干净的土腥气,说话都着一口蒜味——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所以沈相说了,大燕女子不好,就找更好的来,务必要让这位见过世面的南齐大公见识到我燕女的大气优美,只要他不怕被玩坏,咱们就陪着。不是我红绡香断,就是他尽人亡!”

 最后一句杀气腾腾,苏亚打了个战…

 “要我说也奇怪,这位南齐大公不是号称南齐第一青年名将吗?说是武勋世家,少年高位,如何如何了得。怎么这么见面不如闻名?爱享受、爱玩乐、爱折腾人,在这里不过多住一天,我白头发都长了三!”

 “啊呸,什么青年名将!”另一人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没听过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武勋世家嘛,家将多,老子有用,给摇旗呐喊,给安排几场好打的胜仗,再给一批幕僚妙笔生花好好吹嘘着,不就成就名将了?”

 “哈哈,此言不虚!不过这位名将会不会打仗不晓得,倒是这酒国花丛将女子之军,却是一高手啊。”

 “哈哈!”

 一群人大笑远去,走在最后的人还随口呵斥了太史阑一句“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进去!”

 太史阑想了想,也不洗脸了,扯了块面巾,把脸给蒙上,对苏亚招招手,跟着人群进去了。

 苏亚提心吊胆地跟着她——太史大人不会想把国公吊起来打吧?或者想把这些女人吊起来打?

 太史阑倒规规矩矩,跟着人群走到后堂,后面是一排轩敞的屋子,灯火通明,丝竹悠扬,雕花隔扇里出淡淡龙涎的香气和酒气。不时有女子娇笑声从里头传来,隐约还有男人的大笑,听来畅快得意。

 外头还有一大堆莺莺燕燕在等着,个个踮着脚试图窥探,神情羡。一些女子在整理裙子扶正头花,一些在拿镜子左照又照,还有些带了乐器的,直接调弦低唱,试图以动人歌喉,引得里头贵人青睐。

 好一副聚众玩乐百美图。

 太史阑站到人群最后,此时院中光线暗,女子们又各自忙着卖弄风,也美人注意她。

 “要进门过三关啊!”一个大燕官员走出来,手里扬着一堆纸条“过来登记!登记就有纪念品发放,正宗南洋乌头珠!”说着哗啦一下,把整整一斗珍珠倒在银盘内,珠子圆润地滚动,女人们的眼珠子也在圆润地滚动——南洋乌头珠!有价无市!南齐大公竟然会随便拿来打赏女!

 好大手笔!

 女人们呼啦一下便拥了上去。

 苏亚垂头——国公扮起纨绔很有天分,很有天分…

 太史阑盯着那些珠子——这么有钱干嘛给燕人?‮道知不‬给我做养颜珍珠霜?

 “登记排队过三关啊!”那人忙忙碌碌发完珠子,口干舌燥地宣布规则“第一关,拿这珍珠过那边黄金头梳的把柄孔眼。”

 他一指前方,众人才看见院子一边搭起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悬着一把黄金梳子,梳子两头有孔,一头穿了绳子吊在架子上,一头空着。那空着的孔大概也就手指大。地上浅浅地画着一条线,距离那架子大概有一丈远。

 “站到那线后面去。”那人指挥“把珠子往那孔里中的就算过了第一关。”

 女子们原本很有兴致地排队,唧唧格格地笑着这贵人真有趣,进他的门比进大家小姐闺房还难,听见这规则立即脸垮了——本来光线就不好,梳子又是悬空吊着的,被风吹得晃不休,还隔着一丈的距离,孔眼和珍珠也就差不多大,这谁能中?

 那架子后就是一条水沟,珠子不中就会顺水走,这可是价值千金的南洋乌头珠,刚拿到手还没焐热,就这么扔出去了拿不回来,想想都心疼。

 当下就有些特别小气的,悄悄转身走了,还有不少人犹犹豫豫留着,期盼进门之后会有更大赏赐。那人也不拦,道:“中梳子的梳子也归她啊。”

 这下大多数人更加坚定地留了下来,一迭连声地道:“我来我来。”

 “哎呀你别挤我。”

 “哎呀你踩了我的鞋。”

 莺莺燕燕,软语娇,院子里的脂粉气浓得熏人,姑娘们娇笑着开始捋袖子挽衣裳,出莲藕般洁白的胳膊,胳膊上翠玉钏黄金镯衬得肌肤如水,养了一大群大老爷们的眼。

 太史阑不出意外地被挤到最后,她淡定地抱瞧着。

 不用看。不中的。

 果然惊呼叹息声不断,姑娘们哪有那个眼力手劲,就见珍珠划过一道道乌光,咚咚砸入架子后的水沟,女人们的惋惜惊叫悔恨之声不绝。

 水沟处在两道夹墙之间,被架子遮住,窄窄的,只容一人进入,平常谁也不会进入这夹墙内。

 不过此时水沟尽头,有人蹲着,拿了个玉斗,正在一颗颗捞顺水下的珍珠。

 “别漏了。”周七大护卫坐在墙头隐蔽处,眯着眼睛吩咐“一颗也不能少。”

 捞珍珠哟,这么难得的好珍珠,主子要留给太史大人做养颜珍珠霜的,怎么能便宜这些燕蛮子女人?

 玩玩她们而已。

 呵呵。

 …

 女人们都完了。

 有两三个运气好,居然中了,天喜地拿了黄金梳。大燕这边再换上新的,周七远远地瞧着,毫不心疼——黄金梳是大燕沈相赞助的,因为国公说他没钱了。

 最后轮到太史阑,周七探头瞧了瞧,往屋檐上一躺,吩咐“不用捡了。她不会把珠子留给我们的。”

 太史阑拍拍苏亚,示意“交给你了。”

 苏亚拿起珍珠,随随便便一弹。

 乌光一闪,众人等着那声“咚”等了半天没等着,也没瞧见珍珠落入水沟的轨迹,再一看,珍珠竟然镶嵌在那个孔里。

 孔要比珍珠大一些,‮然不要‬珍珠也不能穿过,但此时珍珠竟然嵌在里面,这是什么手法?

 众女哗然,都回头瞧苏亚和太史阑,眼见苏亚不过是个丑陋的丫鬟,更加惊讶,有人打量太史阑,见她蒙着面,发髻东倒西歪,不冷哼“哪家三花馆的女人,敢过来抢生意?”

 大燕那官员过去取下梳子,惊叹地瞧了瞧,递给苏亚,苏亚转给太史阑,太史阑随手往头上一

 不拿白不拿。

 四面嫉妒的目光过来,太史阑连瞧也懒得。

 “恭喜四位。”那官员进门去禀报了第一关的情况,随即出门来,笑道“刚才国公喝酒输了,这一道题轮到沈相出。”他展开纸卷,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又猥亵又暧昧。哈哈一笑,又一笑。

 周围人也神情兴奋。太史阑瞧着,觉得不好。

 听容楚说,大燕这个沈相,私下里被称作雪里白狐,这名号一听就知道此人必然狡黠万分,他能‮么什出‬好主意?

 果然那家伙嘿嘿笑了半天,吊足了胃口,才兴奋地道“请过第二关的姑娘,用夹起珍珠,行走一圈不掉落者胜。”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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