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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出资替沁兰开了松居又怎样,人又不在身边陪她,两人收了个义子,还不是只燕子,去冬来,每次回来待不到三个月就巴望着往外飞。

 “气什么,我现在过得好的,这样就够啦。”漫步在凉爽竹林下,那些爱呀、恨哪,都随风了。

 “说得容易,那你还年年上山…嗳,沁兰,你瞧,河里边的是什么?”实在气不过的她本想再数落两句,谁知一抬手,恰好指到河里一抹漂流的白影。

 “不好,是人!”沁兰放下果篮,抓了竹竿想勾起水里的人,无奈两个女子力小体弱,哪里赢得了强劲的水,幸好有人驾马车经过,帮了她俩一把。

 “是个姑娘…天呀,伤得好重。”测了她的鼻息与脉搏,几不可闻,但人还活着。沁兰抹了抹汗。“小梓,我们带的伤药够用吗?”

 “小伤还行,可这伤根本没用,她腹部的伤委实太深,整罐金创药倒下去,全让血给冲出来了。”她也急着,不过是为急着沁兰拭乾薄汗。“你自己也小心点,现在风大,你流汗吹不得,风易侵啊!”

 “‮间时没‬管这小事了,小梓,把玄黄丹给我。”她撕下裙摆,迅速却不失小心地包扎着。人命关天,现在是一刻也浪费不得。

 “不行!”小梓坚决反对。

 玄黄丹是焚光特意留下来的,仅有三颗,非到病重昏,不会轻易使用,到现在都二十几年了,沁兰只有在八年前才服了一颗续命,极度珍贵啊!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她服了一颗,还有一颗不是吗?”她拉紧撕下的裙摆,血还是汩汩着,这姑娘受了如此重的伤还不死,让她遇上了就是所谓的缘分,一颗玄黄丹算得了什么。

 小梓不情不愿地拿出丹药,喂给这位重伤的姑娘。沁兰请好心的马车夫送她们三人一程,到山下的客栈好为她治伤。

 辛苦地将虚弱的她运上马车,还走不到一段路,玄黄丹的功效就开始作用了,隐约可闻她断断续续的呓

 “歧…凤歧…”

 “起风?”沁兰以为她冷,将披风解下,盖在她的身上。

 “沁兰!你顾顾自个儿好吗?你要是病了,松居该怎么办?”当然,要是讲得听,那就不是沁兰了,不过小梓还是‮住不忍‬数落她几句。

 “放心吧,还有你打理呀,这几年我身子不好,你接手做得不错,反正在我有生之年,松居不倒就行了。”

 “这种话只有你说得出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下子,我们该拿她怎么办?”

 “担心什么,就看着办呀!”沁兰说得简单,平心静气。

 船到桥头自然直,千年不变的真理,何必自寻烦恼呢?

 的岩壁里,弥漫着一股不散的霉味。这里是青玉门囚犯下重罪弟子的地方——思齐

 那时,重伤的凤歧被随后赶上的夙剑扶住,未能如愿与傲梅聚首。可遭夙山所伤,并未免除他的刑责,他腹部剑伤收口初愈,调养了一半立刻领罚。

 罢受完刑罚的他趴在气甚重的稻草堆上,背部皮开绽,还得忍受万虫啃咬的痛

 他嘴角嘲讽一笑。不知是哪个没良心的前人留下来的规矩,举鼎他勉强接受,开就真的很要命了,他帮助傲梅,伤了同门弟子,对前任掌门不敬,林林总总的罪名加一加,整整开了他五

 他因此变成现在这要死不死的鬼样子,连药都没上,就被扔进这思齐里自生自灭。

 这也算是殊荣吧,青玉门创派百余载,他可能是第一个终生囚的弟子。

 “呵…”

 就在快要昏的一刹那,达达脚步声由远而近,往思齐而来,可凤歧全身痛到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别说是抬头看看来人是谁。

 蓦地,火辣辣的背上透出一股舒适凉意,鼻间窜进淡淡的药草香,他正想开口问,来人却先打破沉默。

 “师叔,你可知罪?”

 “我都被你打成这样了,知不知罪都一样啦!我还是老话一句,我相信傲梅。”他说得顺,声音却细如蚊蚋。“先别说这些,你找到傲梅没有?”

 “你精神不错,看来我是白担心了。”夙剑为他上了一层膏药后,马上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回覆这个他从中剑清醒后,就一直挂在嘴边的问题。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凤歧唤住他。虽然犯了门规,恪守伦理的夙剑,多少还是敬他一分。

 “弟子尚在搜寻,未有结果。”夙剑未把话说绝,可心里早有定数。

 其实凤歧也清楚,傲梅负伤带病,跌入潜龙潭绝不可能生还。

 “是吗…”他陷入沉思,直到夙剑默声准备离去时,才又开口。“你到飞凤瀑右侧方的山壁上,那里有棵相思树,树下的岩石旁有条暗道,我把鸿渡师兄的手札放在里面,你替我拿出来。”

 夙剑一声长叹,不忍回头。“师叔,你该死心了,寒傲梅不过是博取你的同情罢了。师父的手札我全读过,根本没有寒家人的消息,你又何苦执着?寒傲梅已经死了,她看不见了。”

 曾经,他羡慕凤歧的天赋,一套入门心法,他花上三天才领悟一句,凤歧一个下午便能融会贯通,他为了头赶上,一天十个时辰反覆练习才有今的成就,可如今,他视为目标对手的人,却无以往的意气风发,只为了一名女子,值得吗?

 “在我还没见到她的尸体以前,她都还活着。”凤歧几番气,才下涌上的痛楚。

 既然他中剑都能活下来,傲梅绝对不会有事,绝对不会!她是个再坚强不过的女子,至少…至少对他的误解恨意能成为她活下去的动力吧?拜托,即便是活着回来找他复仇也好!

 凤歧咬牙闭眼,手握成拳悄然颤着,不让自己在夙剑面前崩溃。

 在误会尚未解开之前,上天不会忍心夺走她的性命,她一定没事,反观他在这段分离的日子能做的事,便是厘清寒家与鸿渡之间的恩怨谜团。

 “咳…你有听鸿渡师兄提过,他有义兄义嫂的事情吗?”他咳着,抛出的问题的确引起夙剑好奇,伫足回应。

 “义兄义嫂?”夙剑敛眸沉思,良久。“没有,师父从不提私事。”

 “那他除了手札外,还有什么私人的物品吗?你快想想…嘶…”他激动过度,扯动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你到书房找找,‮定不说‬有暗柜什么的,总会有线索!还有,你快去帮我取来里的手札,我要看看最后一篇记载的内容;夙山告诉我那时门派正忙着武试,如果内容与武试无关,必定还有其他手札存在——”

 “师叔,够了!”夙剑低斥,心已寒透。“师父不可能滥杀无辜,此事已了,既然你已受门规处理,我便不追究,也请你以后别再诬蔑师父。后,我会派人送上三餐与经书,你好自为之,早醒悟。”

 “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傲梅的父母咎由自取?”凤歧眯起眼,想起身问清楚,但除了伤势较轻的肩膀外,其余部位都不像他的身体,紧紧覆于温的稻草堆上,动也不动分毫。

 夙剑不忍再看,原本笑意盎然,意气风发的师叔啊…

 “站住!你还没答应我取来手札,不准走——”凤歧不死心,目光循着夙剑离去的脚步,直到不见其背影为止。

 啧了一声,凤歧唾出血沫,咬牙决定伤好后继续搜索证据,还傲梅清白!

 皑皑白雪,为铜安城换上冬衣,街道上,几乎绝了人烟,松居内,品茗的客人也比往日少了两、三成。

 不过是间小茶馆,就算客满,要称忙也难,沁兰便将前面交给阿梓负责,自己则在房间内照料她救回的小姑娘。

 她伤得实在太重了,服了玄黄丹,命是保住了,可也休养了两个多月才能下,平常除了米汤,其他根本不下肚,没饿死,当真是福大命大。

 “小姑娘,你唤什么名呢?”看她今天精神好些,沁兰柔声问,为她拨去额上的发。

 两人同处屋檐下两个多月,还‮道知不‬她唤什么名,小梓老是念她做事瞻前不顾后,可她就觉得跟这小姑娘有缘,心里总想多帮她一些。

 她没有回答,直勾勾地望着沁兰,面无表情。

 “你‮么什为‬要救我?”如果不理会她,将会是最好的结局。

 沁兰愣了。“‮么什为‬不救你?这一、两个月来,你总是睡不好,念着有人骗你。兰姨‮道知不‬你是失了人还是失了心,也‮道知不‬你‮么什为‬受这么重的伤,可是过去就过去了,你念着想着都回不去了,改变不了的事情又何苦执着呢?”

 “我忘不了也放不下,这世间,没有人希望我活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场骗局,活着好累,真的好累…”她将眼泪化为一声喟叹。

 沁兰不是很懂她的话,只知道在这姑娘伤痕累累的外表下,也有一颗百孔千创的心。

 “我会救你,那是因为‮人个每‬都有活下去的责任,但没有选择死亡的权利,‮你要只‬还有一口气在,就有这个责任,只能选择往前走。有的人为自己活,有的人为家人活,有的人为爱人活,你说没有人希望你活着,兰姨就希望你活着,虽然我们两个相识不久,可救了你,我就算你的救命恩人,你说我趁火打劫也行,为了报答我的恩情,你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沁兰秋瞳里的盈盈波光雾了她的视线。“你对我好,有什么目的?”

 “对‮人个一‬好,一定要有目的才行吗?”她笑问。

 “曾经,有个男人待我很好,他要我好好活下去,想想将来的自己,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我真的好感动,把他收到心里面放,可到头来,他不过是个骗子。”

 沁兰的气质与娘亲好像,病弱的身子也相差不远。她几回卧病在,娘亲明明身体不佳,仍坚持坐在边,拉着她的手说话,或许正因为这股熟悉的感觉,让她很容易地把梗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也有个曾经。”拉起她略微冰凉的小手,沁兰说起她跟焚光的过往。“曾经,有个男人待我很好,可惜大了我整整二十七岁,周遭的人都不同意,可我爱上了就是爱上了,那个男人疼我知我怜我,我怎能不动心?这间松居也是他替我盖的,我每天都幻想着为他披上嫁衣、冠上夫姓的那一天。后来,我才知道碍于门派规定,他根本不能娶

 “他瞒了我整整十年,期间我明示暗示,他都不肯明白告诉我,可是又不能否认他待我的好是真的,他只是害怕失去我而已,那他究竟是骗子还是我爱上的男人呢?你爱上的男人,我不认识,‮道知不‬他待你好是真心的,还是虚假的,这些你要自己体会。兰姨跟你说这段往事不是为了替他说话,而是要‮你诉告‬,我走过来了,你何尝不可?我的经历或许没有你一半辛苦,但只要有心,都过得去的。”

 不能否认他待我的好,是真的,他只是害怕失去我而已。

 难道凤歧也是如此?害怕失去她才选择隐瞒,等将事实真相解开再与她坦白,除了这层关系外,他所做的承诺皆是真心?他——

 难道我师承青玉门就没有爱你的资格了吗?

 被了!那是假的!他是青玉门人,他跟鸿渡一样,他没有心、没有心!

 她悲恸地闭上眼,大口息着,得好像要炸开似的。

 “好了好了,别想了。来,喝杯茶顺顺气。”瞧她气得像闷烧的炕,沁兰吓坏了,倒来温在炉上的茶水,顺便让她暖暖掌心。“乖孩子,事情都过去了,多想无益,你要担心的是明天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告诉兰姨,你有何打算?”

 “打算…”是呀,明又该何去何从?她满脸茫然,捧着温热的陶杯,心里却一寸一寸地冷了。

 嘉兴旧宅十年前已付之一炬,她回不去,也不想回去驮负沉重的回忆,原本期待的闲云生活也如过眼云烟,消散得彻底。

 她低头望着负伤的右手掌心。就算她还可以使剑,也没有武馆愿意收留女之辈。

 “走一步是一步,我无处可去,哪里都一样。”她敛下美目。明,离她好远。

 “既然这样…你愿意的话就留下来吧,我这间松居小遍小,再住‮人个一‬也不成问题,只有我跟小梓,有时也寂寞。”摸摸她的脸,沁兰笑得和蔼,轻声地问:“好吗?”

 留下来?她又是惊讶又是疑惑,直直望入沁兰诚恳清透的双眸,良久不语。

 反正到哪都相同,不是吗?‮人个一‬来,‮人个一‬去,她也没什么好失去的,有个能挡风避雨的地方总好过餐风宿的日子。

 最后,她点点头。沁兰也松了一口气。

 “你的名字呢?还没告诉我呢。”

 “…梅。”寒傲梅这个名字太过沉重了,她说不出口。

 “没?”看来她是不想说,究竟是多痛苦的回忆才让她连名字都‮意愿不‬再用?沁兰悄然一叹。“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就叫温寻蝶吧。以前我想嫁人想疯了,孩子的名字都先取起来放,寻蝶这名字,本来是要给我女儿用的,还以为没机会了呢…你愿‮意愿不‬?”

 “温寻蝶…”她反覆咀嚼这名字,愈念愈喜欢。“好,我以后,就叫温寻蝶。”

 “你还是学不乖?”夙剑站在思齐口最上层的石阶,表情严肃,俯视着正奋力拉扯双手铁链的凤歧。“没用的,那是两条万年寒铁铸造而成的锁链,单以人力绝对无法卸下,不过你大可放心,我请铁匠所铸的长度够你在思齐内活动,不妨碍日常生活。”

 万年寒铁?他们是从哪里生出这鬼东西的!凤歧不死心,用力扯了几回,手腕破皮仍不停止,当啷之声不绝于耳。

 “该死!快放开我,你们这群卑劣的小人!”他就快找出证据了,绝不能在此功亏一篑。“夙剑,你听到没有?藏经阁内的手札绝非鸿渡师兄生前最后一本,你不肯放了我没关系,至少找出剩下的手札——喂,夙剑,你给我回来!”

 凤歧冲上前想拦下夙剑,才走上一半石阶,一股拉力差点让他直接栽回思齐底层。

 “可恶!”他使劲捶向石梯,满腔怒意最后还是化为挫败。  M.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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